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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易遥骑上车走了,骑出几米后,她突然刹车停下来,地面上长长的一条刹车痕迹,她回过头,说,“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你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  
23  
初一的时候,学校门口有一个卖烤羊肉的小摊,带着新疆帽的男人每天都在那里。  
那个时候,学校里所有的女孩子几乎都去吃。但是易遥没有。  
因为易遥没有零花钱。  
但是她也不肯问母亲要。  
后来有一天,她在路边拣到了五块钱,她等学校所有同学都回家了,她就悄悄地一个人跑去买了五串。  
她咬下第一口之后,就捂着嘴巴蹲下去哭了。  
这本来是已经消失在记忆里很遥远的一件事情。却在回家的路上,被重新的想起来。当时的那种心痛,在这个晚上,排山倒海般地重回心脏。  
天上的雪越落越大。不一会儿就变得白茫茫一片。  
易遥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车在雪地上打滑,歪歪斜斜地朝家骑回去。  
脸上分不清是雪水还是眼泪,但是一定很脏。易遥伸手抹了又抹,觉得粘得发腻。  
把车丢在弄堂口。朝家门口跑过去。  
冻得哆嗦的手摸出钥匙,插进孔里,拉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易遥松了口气,反身关好门,转过来,黑暗中突如其来的一耳光,响亮地甩到自己脸上。  
“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到外面去啊!”  
  
  
27  
  
齐铭上完厕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处方单据,转身绕去收费处。找了半天,在一楼的角落里抬头看到一块掉了漆的写着“收费处”三个字的挂牌。  
从那一个像洞口一样的地方把单据伸进去,里面一只苍白的手从长长的衣服袖管里伸出来,接过去,有气无力地啪啪敲下一串蓝章,“三百七十块。”看不到人,只有个病恹恹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  
“怎么这么贵?就一瓶葡萄糖和一小瓶药水啊。”齐铭摸摸口袋里的钱。小声询问着里面。  
“你问医生去啊问我做啥啦?又不是我给你开的药。奇怪伐你。你好交掉来!后面人排队呢。”女人的尖嗓子,听起来有点像林华凤。  
齐铭皱了皱眉,很想告诉她后面没人排队就自己一个人。后来想想忍住了。掏出钱递进去。  
洞口丢出来一把单据和散钱,硬币在金属的凹槽里撞得一阵乱响。  
齐铭把钱收起来,小心地放进口袋里。  
走了两步,回过头朝窗洞里说,我后面没人排队,就我一个人。说完转身走了。淡定的表情袼???谎??城车馗≡诠庀甙档?淖呃壤铩?nbsp;  
身后传来那个女人的尖嗓子,“侬脑子有毛病啊……”  
医生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齐铭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两个医生的谈话。夹杂着市井的流气,还有一些关于女人怎样怎样的龌龊话题。不时发出的心领会神笑声,像隔着一口痰,从嗓子里嘿嘿地笑出来。  
齐铭皱了皱眉毛,眼睛在光线下变得立体很多。凹进去的眼眶,光线像投进黑潭里,反射不出零星半点的光,黑洞一般地吸呐着。  
“医生,易遥……就是门诊在打点滴那女生,她的药是些什么啊,挺贵的。”齐铭站在光线里,轮廓被光照得模糊成一圈。  
刚刚开药的那个医生停下来,转回头望向齐铭,笑容用一种奇怪的弧度挤在嘴角边上,“年轻人,那一瓶营养液就二百六十块了。再加上其他杂费,门诊费,哪有很贵。”他顿了顿,笑容换了一种令齐铭不舒服的样子接着说,“何况,小姑娘现在正是需要补的时候,你怎么能心疼这点钱呢,以后还有的是要用钱的地方呢,她这身子骨,怎么抗得住。”  
齐铭猛地抬起头,在医生意味深长的目光里读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医生看到他领悟过来的表情,也就不再遮掩,挑着眉毛,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他,问:“是你的?”  
齐铭什么都没说,转过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医生在后面提高声音说:“小伙子,你们年纪太小啦,要注意点哦。我们医院也可以做的,就别去别的医院啦,我去和妇科打个招呼,算照顾你们好伐……”  
齐铭跨出去。空旷的走廊只有一个阿姨在拖地。  
身后传来两个医生低低的笑声。  
齐铭走过去,侧身让过阿姨,脚在拖把上跳过去。抬起头,刚想说声“抱歉”,就正对上翻向自己的白眼。  
“哦哟要死来,我刚拖好的地,帮帮忙好伐。”  
湿漉漉的地面,扩散出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来。  
28  
——是你的?  
29  
齐铭进房间的时候,护士正在帮易遥拔掉手背上的针头。粗暴地撕开胶布,扯得针从皮肤里挑高,易遥疼得一张脸皱起来。  
“你轻点儿。”齐铭走过去,觉出语气里的不客气,又加了一句,“好吗?”  
护士看也没看他,把针朝外一拔,迅速把一跟棉签压上针眼上半段处的血管,冷冷地说了一句,“哪儿那么娇气啊”,转过头来看着齐铭,“帮她按着。”  
齐铭走过去,伸手按住棉签。  
“坐会儿就走了啊。东西别落下。”收好塑料针管和吊瓶,护士转身出了病房。  
易遥伸手按过棉签,“我自己来。”  
齐铭点点头,说,那我收拾东西。起身把床头柜上自己的物理书放进书包,还有易遥的书包。上面还有摔下去时弄到的厚厚的灰尘,齐铭伸手拍了拍,尘埃腾在稀疏的几线光里,静静地浮动着。  
“是不是花了不少钱?”易遥揉着手,松掉棉签,针眼里好像已经不冒血了。手背上是一片麻麻的感觉。微微浮肿的手背在光线下看起来一点血色都没有。  
“还好。也不是很贵。”齐铭拿过凳子上的外套,把两个人的书包都背在肩膀上,说,“休息好了我们就走。”  
易遥继续揉着手,低着头,逆光里看不见表情。“我想办法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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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铭没有接话,静静地站着,过了会儿,他说,恩,随便你。  
手背上的针眼里冒出一颗血珠来,易遥伸手抹掉,手背上一道淡黄色的痕迹。  
但马上又冒出更大的一颗。  
易遥重新把棉签按到血管上。  
30  
十二点。医院里零落地走着几个拿着饭盒的医生和护士。  
病房里弥漫着各种饭菜的香味。  
走出医院的大门,易遥慢慢地走下台阶。齐铭走在她前面几步。低着头,背着他和自己的书包。偶尔回过头来,在阳光里定定地看看自己,然后重新回过头去。  
日光把他的背影照得几乎要吞噬干净。逆光里黑色的剪影,沉淀出悲伤的轮廓来。  
易遥朝天空望上去,几朵寂寞的云,停在天上一动不动。  
31  
回到学校的时候差不多午休时间刚刚开始。  
大部分的学生趴在课桌上睡觉。窗户关得死死的,但前几天被在教室里踢球的男生打碎的那块玻璃变成了一个猛烈的漏风口。窗户附近的学生都纷纷换到别的空位置去睡觉。稀稀落落地趴成一片。头上蒙着各种颜色的羽绒服外套。  
易遥的座位就在少掉一块玻璃的窗户边上。  
从那一块四分之一没有玻璃的窗框中看过去,那一块的蓝天,格外的辽阔和锋利。  
她从教室走进来后就直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把包塞进书包里,抬起头,刚好看到齐铭拿着水杯走出教室的背影。  
她刚坐下来,就有几个女生走拢过来。  
本来周围空出来的一小块区域,陆陆续续地添进人来。  
化学科代表唐小米把一本粉红色的笔记本放到易遥桌子上,一脸微笑地说,呐,早上化学课的笔记,好多呢,赶快抄吧。  
易遥抬起头,露出一个挺客气的笑容,“谢谢啊。”  
“不用,”唐小米把凳子拉近一点,面对着易遥趴在她的桌子上,“你生病了?”  
“恩。早上头晕。打点滴去了。”  
“恩……齐铭和你一起去的吧?”唐小米随意的口气,像是无心带出的一句话。  
易遥抬起头,眯起眼睛笑了,“这才是对话的重点以及借给我笔记的意义吧。”她心里想着,没有说出来,只是嘴上敷衍着,“啊?不会啊。他没来上课吗?”  
“是啊没来。”唐小米抬起头,半信半疑地望着她。  
周围几个女生的目光像是深海中无数长吻鱼的鱼嘴,在黑暗里朝着易遥戳过来,恨不得找到一点松懈处,然后扎进好奇而八卦的尖刺,吸取着用以幸灾乐祸和兴风作浪的原料。  
“不过他这样的好学生,就算三天不来,老师也不会管吧。”说完易遥对着唐小米扬了扬手上的笔记本,露出个“谢了”的表情。  
刚坐下,抬起头,目光落在从教室外走进来的齐铭身上。  
从前门到教室右后的易遥的座位,齐铭斜斜地穿过桌子之间的空隙,白色的羽绒服鼓鼓地,冬日的冷白色日光把他衬托得更加清矍。  
他一直走到易遥桌前,把手中的水放在她桌子上,“快点把糖水喝了,医生说你血糖低。”  
周围一圈女生的目光骤然放大,像是深深海底中那些蛰伏的水母突然张开巨大的触须,伸展着,密密麻麻地朝易遥包围过来。  
易遥望着面前的齐铭,也没有说话,齐铭迎上来的目光有些疑惑,她低下头,把杯子靠向嘴边,慢慢地喝着。  
眼睛迅速蒙上的雾气,被冬天的寒冷撩拨出细小的刺痛感来。  
  
  
32  
“那个,”唐小米站起来,指了指易遥手中的笔记本,“下午上课的时候我要用哦,你快一点抄。”  
易遥抬起手腕看看表,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明显没办法抄完。而且下午是数学和物理课。根本就没有化学。  
她把笔记本“啪”地合上,递给唐小米,然后转过去对齐铭说,“上午落下的笔记怎么办?”  
齐铭点点头,说,“我刚借了同桌的,抄好后给你。”  
易遥回过头,望向脸涨红的唐小米。  
目光绷紧,像弦一样纠缠拉扯,从一团乱麻到绷成直线。  
谁都没有把目光收回去。  
直到唐小米眼中泛出眼泪来。易遥轻轻上扬起嘴角。  
心里的声音是,“我赢了。”  
33  
被温和,善良,礼貌,成绩优异,轮廓锋利这样的词语包裹起来的少年,无论他是寂寂地站在空旷的看台上发呆,还是带着耳机骑车顺着人潮一步一步穿过无数盏绿灯,抑或者穿着白色的背心,跑过被落日涂满悲伤色调的操场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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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我爱死伱了.

我弄到M屁4去看..

出完了??.  在最小説才出到第3'囬啊.?
 









    微笑吧,尽管你的内心在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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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咯
接上
他的周围永远都有无数的目光朝他潮水般蔓延而去,附着在他的白色羽绒服上,反射开来。就像是各种调频的电波,渴望着与他是同样的波率,然后传达进他心脏的内部。  
而一旦他走向朝向望向某一个人的时候,这些电波,会瞬间化成巨毒的辐射,朝着他望向的那个人席卷而去。  
易遥觉得朝自己甩过来的那些目光,都化成绵绵的触手,狠狠地在自己的脸上抽出响亮的耳光。  
被包围了。  
被吞噬了。  
被憎恨了。  
因为被他关心着。  
被他从遥远的地方望过来,被他从遥远的地方喊过来一句漫长而温柔的对白,“喂,一直看着你呢。”  
一直都在。  
遥远而苍茫的人海里,扶着单车的少年回过头来,低低的声音说着,喂,一起回家吗?  
无限漫长时光里的温柔。  
无限温柔里的漫长时光。  
一直都在。  
33  
放学后女生都被留下来。因为要量新的校服尺寸。昨天男生们已经全部留下来量过了。今天轮到女生。  
所以男生们呼啸着冲出教室,当然也没忘对留在教室里的那些女生做出幸灾乐祸的鬼脸。  
当然也不是全部。  
走廊里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坐在长椅上的男生,翻书或者听MP3,借以打发掉等教室里某个女孩子的时间。  
阳光照耀在他们厚厚的外套上。把头发漂得发亮。  
齐铭翻着一本《时间浮游》,不时眯起眼睛,顺着光线看进教室里去。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翻开屏幕,是易遥发来的短信。  
“不用等我。你先走。我放学还有事。”  
齐铭合上手机。站起来走近窗边。易遥低着头拿着一根借来的皮尺,量着自己的腰围。她低头读数字的样子被下午的光线投影进齐铭的视线里。  
齐铭把书放进书包,转身下楼去拿车去了。  
34  
开门的时候母亲破例没有满脸堆着笑迎上来。而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明显心不在焉。因为频道里正在播着国际新闻。  
她的兴趣是韩剧里得了绝症的妹妹如何与英俊的哥哥交织出旷世恋曲。而世界上哪个地方被扔了炸弹或者某个国家面临饥荒她根本不会关心。  
齐铭记得有一次也是全家吃好饭在一起看电视,播到新闻频道的时候正好在说忠国洪水泛滥灾情严重,当时母亲一脸看到苍蝇的表情,“又来了又来了,没完没了,不会又要发动我们捐钱吧?他们可怜,我们还可怜呢!”  
说了没几分钟,就换台到她正在追的一部韩国白烂剧,看到里面的男主角因为失恋而哭得比娘们儿都还要动人的时候,她抽着鼻涕说,“作孽啊,太可怜了。”  
齐铭匪夷所思地望向她。  
依然是横亘在血管里的棉絮。  
齐铭换好鞋,走到沙发面前,问,妈,你怎么啦?  
母亲放下遥控器,“你老师早上打电话来了。”  
“说了什么?”齐铭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倒了杯水。  
“说了什么?”可能是被儿子若无其事的语气刺到了,母亲的语气明显地激动起来,“你一个上午都没去学校,还能说什么?”  
“早上易遥昏倒了,我带她去的医院,又不能留她一个人在那儿打点滴,所以跟学校请了假了。”齐铭喝着水,顿了顿,说,“请了假了老师也要打电话啊,真烦。”  
母亲口气软下来,但话却变难听了,她说:“哎哟,你真是让妈操不完的心,小祖宗。我还以为你一上午干什么去了。不过话说回来,她昏倒了关你什么事儿啊,她妈都不要她,你还要她干嘛,少和她们家扯上关系。”  

  
作者: 梦之曈┉  2007-3-10 12:05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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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回复:<悲伤逆流成河>全部都有啊!  
齐铭回过头皱了皱眉,“我进屋看书了。”  
母亲站起来,准备进厨房烧饭。  
刚转过身,像想起什么来,“齐铭,她看病用的钱不是你付的吧?”  
齐铭头也没回,说:“恩,我付的。”  
母亲的声音明显高了八度:“你付的?你干嘛要付?她又不是我的儿媳妇。”  
齐铭挥了挥手,做了个“不想争论下去”的表情,随口说了一句,“你就当她是你儿媳妇好了。”  
母亲突然深吸一口气,胸围猛得变大了一圈。  
35  
林华凤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  
没来由的头痛让她觉得像有人拿着锥子在她太阳穴上一下一下地凿。直到终于分辨清楚了那一阵一阵尖锐地刺激着太阳穴的并不是幻觉中的疼痛而是外面擂鼓般的敲门声时,她的火一下子就被点着了。  
她翻身下床,也没穿衣服,直接冲到外面去。  
“肯定又没带钥匙!逼丫头!”  
她拉开门刚准备吼出去,就看到齐家母子站在门口。  
“哦哟!要死啊!你能不能穿上衣服啊你!就算不害臊这好歹也是冬天好伐!”  
齐铭妈尖嗓门叫着,一边转身拿手去捂齐铭的眼睛。  
林华凤砰地摔上门。  
过了一会儿,她裹着件洗得看不出颜色的厚睡衣拉开门。  
36  
头顶是冬日里早早黑下的天空。  
大朵大朵的云。暗红色的轮廓缓慢地浮动在黑色的天空上。  
学校离江面很近。所以那些运输船发出的汽笛声,可以远远地从江面上飘过来,被风吹动着,从千万种嘈杂的声音里分辨出来。那种悲伤的汽笛声。  
远处高楼顶端,一架飞机的导航闪灯以固定频率,一下一下地亮着,在夜空里穿行过去。看上去特别孤独。  
易遥骑着车,穿过这些林立的高楼,朝自己家所在的那条冗长的弄堂骑过去。  
其实自己把校服尺寸表格交给副班长的时候,易遥清楚地看到副班长转过身在自己的表上迅速地改了几笔。  
易遥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  
手中的笔盖被自己拧开,又旋上。再拧开,再旋上。  
如果目光可以化成匕首,易遥一定会用力地朝着她的后背捅过去。  
飞机闪动着亮光。慢慢地消失在天空的边缘。  
黑夜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空中小姐一盏一盏关掉头顶的黄色阅读灯。夜航的人都沉睡在一片苍茫的世界里。内心装点着各种精巧的迷局。无所谓孤单,也无所谓寂寞。  
只是单纯地在夜里,怀着不同的心事,飞向同一个远方。  
其实我多想也这样,孤独地闪动着亮光,一个人寂寞地飞过那片漆黑的夜空。  
飞向没人可以寻找得到的地方,被荒草淹没也好,被潮声覆盖也好,被风沙吹走年轻的外貌也好。  
可不可以就这样。让我在没人知道的世界里,被时间抛向虚无。  
可以……吗?  
37  
弄堂的门口不知道被谁换了一个很亮的灯泡。  
明亮的光线甚至让易遥微微地闭起眼睛。  
地面的影子在强光下变得很浓。像凝聚起来的一滩墨水一样。  
易遥弯腰下去锁车,抬起头,看到墙上一小块凝固的血迹。抬起手摸向左边脸,太阳穴的地方擦破很大一块皮。  
易遥盯着那一小块已经发黑的血迹发呆。直到被身后的邻居催促着“让让呀,站门口别人怎么进去啦?”才回过神来。  
其实无论什么东西,都会像是这块血迹一样,在时光无情的消耗里,从鲜红,变得漆黑,最终瓦解成粉末,被风吹得没有痕迹吧。  
年轻的身体。和死亡的腐烂。也只是时间的消耗问题。  
漫长用来消耗。  
这样想着,似乎一切都没那么难以过去了。  
易遥把车放好。朝弄堂里走去。  
走了几步,听到弄堂里传来的争吵声。再走几步,就看到齐铭和他妈站在自己家门口,而林华凤穿着那件自己怎么洗都感觉是发着霉的睡衣站在门口。  
周围围着一小圈人。虽然各自假装忙着各自的事情。但眼睛全部都直勾勾地落在两个女人身上。  
易遥的心突然往下沉。  
而这时,齐铭他妈回过头来,看到了站在几步之外的易遥,她脸上突然由涨红的激动,转变成胜利者的得意。一张脸写满着“这下看你再怎么嚣张”的字样。  
易遥往向站在两个女人身后的齐铭。从窗户和门里透出来的灯光并没有照到齐铭的脸。他的脸隐没在黑暗里。只剩下眼睛清晰地闪动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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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航的飞机,闪动着固定频率的光芒,孤单地穿越一整片夜空。  
易遥走过去,低声说,妈,我回来了。  
38  
“真好,易遥你回来了,”齐铭的母亲脸上忍不住的得意,“你告诉你妈,今天是不是我们家齐铭帮你付的医药费。”  
易遥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抬起头看齐铭。她也无从揣测这个时候站在母亲身后的齐铭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满脸温柔的悲伤,还是寂寂地望向自己呢。  
“易遥你倒是说话啊!”齐铭母亲有点急了。  
“你吼什么吼,”林华凤抬高声音,“李宛心你滚回自己家去吼你儿子去,我家女儿哪儿轮得到你来吼。”  
齐铭妈被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压着脾气,对易遥说,“易遥,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我们家齐铭心好没让你躺地上,带你去了医院,也帮你付了钱,你可不能像……”那一句“像你妈一样”李宛心还是没好敢说出口,只得接了一句“……某些人一样!你好歹念过书的!”  
“妈逼的你骂谁呢?!”林华凤激动得挥起手要扑过去。  
“妈……”易遥拉住她的衣服,低下头,低声说,“早上我确实打点滴去了……钱是我借的齐铭的……”  
林华凤的手停在半空里,回过头望向易遥。  
易遥抬起头,然后一记响亮的耳光突然抽到自己脸上。  
39  
黑暗里的目光。晶莹闪亮。像是蓄满水的湖面。  
站在远处的湖。  
或者是越飞越远的夜航班机。  
终于消失在黑暗里。远远地逃避了。  
“算了算了,话说明白就好,也没几个钱,”齐铭母亲看见气得发抖的林华凤,满脸忍不住的嚣张和得意,“就当同学互相帮助,我们齐铭一直都是学校的品学兼优的学生,这点同学之间的忙还是要帮的。”  
对于齐铭家来说,几百块确实也无所谓。李宛心要的是面子。  
“少装逼!”林华凤回过头来吼回去,“钱马上就还你,别他妈以为有点钱就可以在我家门口搭起台子来唱戏,李宛心你滚远点!”  
说完一把把易遥扯进去。  
门在她身后被用力地甩上了。  
砰的一声巨响。  
弄堂里安静成一片。  
然后门里传出比刚刚更响亮的一记耳光声。  
40  
易遥做好饭。关掉抽油烟的排风扇。把两盘菜端到桌子上。  
她走到母亲房间里,小声地喊,“妈,我饭做好了。”  
房间里寂静一片。母亲躺在床上,黑暗里可以看到背对着自己。  
“妈……”易遥张了张口,一个枕头从床上用力地砸过来,重重地撞到自己脸上。  
“我不吃!你去吃!你一个人给我吃完!别他妈再给我装娇弱昏倒。我没那么多钱给你昏。我上辈子欠你的!”  
易遥拿着碗,往嘴里一口一口扒着饭。  
卧室里时不时地传出一两声“你怎么不去死”,“死了干净”。那些话传进耳朵里,然后迅速像是温热而刺痛的液体流向心脏。  

  
作者: 梦之曈┉  2007-3-10 12:07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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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回复:<悲伤逆流成河>全部都有啊!  
桌上的两盘菜几乎没有动过。已经不再冒热气了。冬天的饭菜凉得特别快。  
易遥伸手摸摸火辣辣的脸,结果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  
被擦破皮的伤口被母亲的两个耳光打得又开始流血了。  
易遥走进厕所,找了张干净的毛巾,从热水瓶里倒出热水,浸湿了毛巾,慢慢地擦着脸上粘粘的血。  
眼睛发热。  
易遥抬起手揉向眼睛,从外眼角揉向鼻梁。  
滚烫的眼泪越揉越多。  
41  
齐铭靠着墙坐在床上。  
没有开灯。  
眼睛在黑暗里适应着微弱的光线。渐渐地分辨得出各种物体的轮廓。  
拳头捏得太紧,最终力气消失干净,松开来。  
齐铭把头用力地往后,撞向墙壁。  
消失了疼痛感。  
疼痛。是疼还是痛?有区别吗?  
心疼和心痛。有区别吗?  
易遥站在黑暗里,低着头,再抬起头时落下来的耳光,无数画面电光火石般地在脑海里爆炸。心痛吗?  
而下午最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进教室。落日的余挥里,易遥低着头,读着皮尺上的数字,投影在窗外少年的视线里。  
是心疼吗?  
42  
冬天似乎永远也不会过去。  
说话的时候依然会哈出一口白气。走廊尽头打热水的地方永远排着长龙。体育课请假的人永远那么多。  
天空里永远都是这样白寥寥的光线,云朵冻僵一般,贴向遥远的苍穹。  
广播里的声音依然像是浓痰一样,粘得让人发呕。  
是这样的时光。镶嵌在这几丈最美好的年华锦缎上。  
无数穿着新校服的男生女生涌向操场。年轻的生命像是在被列队陈列着,曝晒在冰冷的日光下。  
齐铭看着跑在自己前面的易遥。裤子莫名其妙地显得肥大。腰围明显大了两圈。被她用一根皮带马虎地系着。裤子太长,有一截被鞋子踩着,粘上了好多尘土。  
齐铭揉揉眼睛。呼吸被堵在喉咙里。  
前面的易遥突然回过头来。  
定定地看向自己。  
穿着肥大裤子的易遥,在冬天凛冽的日光下,回过头来望向齐铭。  
看到齐铭红红的眼眶,易遥慢慢地笑了。她的笑容像是在说,“呐,其实也没关系呢。”  
冬天里绽放的花朵,会凋谢得特别快吗?  
呐,其实也没关系呢。  
43  
易遥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两床被子。  
窗户没有关紧。被风吹得咣当咣当乱晃。也懒得起身来关了。反正再冷的风,也吹不进棉被里来。  
黑暗中,四肢百骸像是被浸泡在滚烫的洗澡水里。那些叫做悲伤的情绪,像是成群结队的蚂蚁,从遥远的地方赶来,慢慢爬上自己的身体。  
一步一步朝着最深处跳动着的心脏爬行而去。  
直到领队的那群,爬到了心脏的最上面,然后把旗帜朝着脚下柔软跳动的地方,用力地一插——  
哈,占领咯。  

45  
学校的电脑室暖气开的很足。  
窗户上凝着一层厚厚的水气。  
易遥在百度上打进“堕胎”两个字,然后点了搜索。  
两秒钟后出来2,140,000条相关网页。打开来无非都是道貌岸然的社会新闻,或者医院的项目广告。易遥一条一条  
的看过去,看的心里反胃。  
这些不是易遥想要的。  
易遥在一次打入了“私人诊所”四个字,把鼠标放在“在结果中搜索”上,迟疑了很久,然后点了下去。  
46  
那些曾经在电视剧上看过无数遍的情节,再自己的身上一一上演着。  
比如上课上到一半,会突然冲出教室开始吐。  
比如开始喜欢吃学校小卖部的话梅。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会一颗接一颗地吃。  
而还有更多的东西是电视剧无法教会自己的。  


就像这天早上起床,易遥站在镜子面前,皮肤比以前变的更好了。  
而曾经听弄堂里的女人说起过的“如果怀的是女儿,皮肤会变好很多哦”。这样的话题,以前就像是漂浮在  
亿万光年之外的尘埃一样没有真实感,而现在,却像是门上的蛛丝一般蒙到脸上。  
镜子里的自己年轻而光滑的脸。像是一个瓷器。  
可是当这个瓷器被摔破后,再光滑,也只剩一地尖锐而残破的碎片了吧。  
易遥这样想着,定定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林华凤也已经起床了。走到桌子边上,上面是易遥早上起来做好的早饭。  
而之前对母亲的愧疚,却也在一天一天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的时光里,被重新消磨干净。面前的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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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自己15岁是说过的,“我很恨她,但有时候很爱她”。  

“照这么久你是要勾引谁啊你?再照还不是一脸倒霉相。和你爸一样!”“我爸是够倒霉的啊”,易遥回过头来,  
“要不然怎么回遇见你”。  
一只拖鞋恨恨地砸过来,易遥把头一歪,避开了。  
她冷笑了一下,然后背起书包上课去了。  
身后传来林华凤的声音,“你再要摔就给我到马路上朝汽车轮子底下摔,别妈痹的摔在弄堂里,你要摔给谁看啊你?!”。  
易遥回过头来带上门,淡淡地说。“我摔的时候反正没人看看见,倒是你打我的时候,是想打给谁看我就不知道了”。  
门被易遥不重不轻地拉上了。  
剩下林凤华,在桌子面前发抖。端着碗的手因为用力而暴出好几条青筋。  
窗外的日光像是不那么苍白了,稍微有了一些暖色调。把天空晕染开来。  
远处似乎传来汽笛声。  
  

47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地理。  
黑板上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  
穿得也像是一张世界地图般斑斓的地理老师站在讲台上,把教鞭在空气里挥得唰唰响。  
易遥甚至觉得像是直接抽在第一排的学生脸上一样。  
不过今天她并不关心这些。  
右手边的口袋里是上次爸爸给自己的四百块钱。捏在手里,因为太用力,已经被汗水弄得有些发软。  
而左手边的口袋里,是一张写着自己从电脑上抄下地址的纸。  
放学时看到在学校门口等自己的齐铭,易遥告诉他自己有事情,打发他先回去了,齐铭没说什么,站着望了她一会儿,然后推着车走了。背影站在人群里特别显眼,白色的羽绒服被风鼓起来,像是一团凝聚起来的光。  
易遥看着齐铭走远了,然后朝着与回家相反方向骑过去。  

也是在一个弄堂里面。  
易遥摊开手上的纸,照着上面的地址慢慢找过去。  
周围是各种店铺,卖生煎的,理发的,卖杂货的,修自行车的,各种市井气息缠绕在一起,像是织成了一张网,甜腻的世俗味道浮动在空气里。  
路边有很多脏脏的流浪猫,用异样的眼光望着易遥。偶尔有一两只突然从路边的墙缝里冲出来,站在马路正中,定定地望着易遥。  
终于看到了那块“私人妇科诊所”的牌子,白色的底,黑色的字,古板的字体,因为悬挂在外,已经被雨水日光冲去了大半的颜色,剩下灰灰的样子,漠然的支在窗外的墙上。四周错乱的梧桐枝桠和交错杂乱的天线,几乎要将这块牌子吞没了。  
已经是弄棠底了。再走过去就是大马路。  
其实应该从马路那一边过来。白白穿了一整条弄堂。  

逼疚的楼梯上去,越往上越看不到光。走到二层的时候只剩下一盏黄色的小灯泡挂在墙壁上,楼梯像被照的荒废已久般发出森然的气息来。  
“还是回去吧”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四下出没着,去又每次被母亲冰冷而恶毒的目光很很地逼回去。其实与母亲的目光同谋的还有那天站在李宛心背后沉默的齐铭。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心脏突然抽紧。  
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和他怎么说话了吧。  
白色羽绒服换成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裹在英俊挺拔的校服外面。  
  
  


易遥低头看了看自己肥大的裤子,裤腰从皮带里跑出一小段,像个口袋一样支在外面。副班长以及唐小米她们聚在一起又得意又似乎怕易遥发现却又唯恐易遥没发现一样的笑声,像是浇在自己身上的胶水一样,黏腻的发痛。  
易遥摇摇头,不去想这些。  
抬起头,光线似乎亮了一些,一个烫着大卷的半老女人坐在楼道里。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散放着一些发黄的病历卡、挂号签之类的东西。  
“请问”,易遥的声音低的几乎只有自己听的见,“看......看妇科的......那个医生在吗?”  
大卷的女人抬起头,上下来回扫了她好多眼。没有表情的说“我们这就一个医生”。  
一张纸被丢过来掉在易遥面前的桌子上,“填好,然后直接进去最里面那间房间。”  

48  
天花板上像是蒙着一层什么东西。看不清楚。窗户关着,但没拉上窗帘,窗外的光线照进来,冰冷冷地投射到周围那些白色床单和挂帘上。  
耳朵里是从旁边传过来的金属器具撞击的声音。易遥想起电视剧里那些会用的钳子,手术刀,甚至还有夹碎肉用的镊子之类的东西。不知道真实是不是也这样夸张。尽管医生也对自己说过胎儿还没有成型,几乎不会用到镊子去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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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倒手术台上的时候,易遥问到一股发霉的味道。白色床单从身体下面发出潮湿的冰冷感。  
“要逃走吗?”  
侧过头去看到医生正在往针桶里吸进一管针药。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不是麻醉剂。如果用麻醉,还要在加两百块。没那么多钱,用医生的话来说,“不过忍一忍就过了”。  
“裤子脱了啊,你还等什么啊你”。医生拿着一个托盘过来,易遥微微抬起头,看到一点点托盘里那些不锈钢的剪刀镊子之类的东西反射出的白光。  
易遥觉得身体里某根神经突然绷紧了。  
医生转过头去,对护士说,你帮她把裤子脱了。  

49  
易遥几乎是发疯一样地往下跑,书包提在手上,在楼梯的扶手上撞来撞去。  
身后是护士追出来大喊大叫的声音,唯一听清楚的一句是“你这样跑了钱我们不退的啊!”  
昏暗的楼梯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易遥本能的往下跳着,恨不得就像是白烂的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摔一跤,然后流产。  

冲出楼道口的时候,剧烈的日光突然从头笼罩下来。  
几乎要失明一样的刺痛感。拉扯着视网膜,透下纷繁复杂的各种白色的影子。  
站立在喧嚣里。渐渐渐渐恢复了心跳。  
眼泪长长地挂在脸上。被风一吹就变得冰凉。  

渐渐看清楚了周围的格局。三层的老旧阁楼。面前是一条汹涌人潮的大马路。头顶上是缤纷错乱的梧桐树的枝桠,零星一两片秋天没有掉下的叶子,在枝桠间停留着,被冬天  
的冷气流风干成标本。弄堂口一个卖煮玉米的老太太抬起眼半眯看向自己。凹陷的眼眶里看不出神色,一点光也没有,像是黑洞般咝咝地吸纳着自己的生命力。  
而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视网膜上清晰的投影出的三个穿着崭新校服的女生。  
唐小米头发上的蝴蝶结在周围灰扑扑的建筑中发出耀眼的红,像红灯一样,伴随着警鸣。  
唐小米望着从阁楼里冲下来的易遥,眼泪还挂在她脸上,一只手提着沉重的书包,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紧皮带,肥大的校服裤子被风吹的空空荡荡的。  
她抬起头,看看被无数电线交错着的那块“私人妇科诊所”的牌子,再看看面前像是失去魂魄的易遥,脸上渐渐浮现出灿烂的笑容来。  

易遥抬起头,和唐小米对看着。  
目光紧绷,像弦一样纠缠拉扯,从一团乱麻到绷成直线。  
谁都没有把目光收回去。  

熟悉的场景和对手戏,只是剧本上颠倒了角色。  
直到易遥眼中的光亮突然暗下去。唐小米轻轻上扬起嘴角。  
没有说出来但是一定可以听到的声音----  
“我赢了”。  
唐小米转过头,和身边两个女生对看着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对易遥挥挥手,说了一句含义复杂的“保重”。  
唐小米转过身,突然觉得自己衣服的下摆被人拉住了。  
低下头回过去看,易遥的手死死的拉住自己衣服下摆,苍白的手指太用力已经有点发抖了。  
“求求你了”。易遥把头低下去。唐小米只能看到她头顶露出来的一小块苍白的头皮。  
“你说什么”,唐小米转过身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易遥。  
易遥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拉住了唐小米的衣服。  
被手抓紧的衣服褶皱,顺着衣服材质往上延出两三条更小的纹路,指向唐小米灿烂的笑脸。  

街道上的洒水车放着老旧的歌曲从她们身边开过去。  
在旁人眼里,这一幕多像是好朋友的最后分别。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青春少女,其中一个拉着另一个的衣服。  
想像理所当然的对白应该是“你别走了,希望你留下来”。  
可是---  

齐秦的老歌从洒水车低劣的喇叭里传出来,“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更加保重你自己”。  
曾经风行一时的歌曲,这个时候已经被路上漂亮光鲜的年轻人穿上了“落伍”这件外衣。只能在这样的场合,或者KTV里有大人的时候,才会被听见。  
而没有听到的话,是那一句没有在重复的  
---求求你了。  

而没有看到的,是在一个路口之外,推着车停在斑马线上的黑发少年。  
他远远望过来的目光,温柔而悲伤的笼罩在少女的身上。他扶在龙头上的手捏紧了又松开。他定定的站在斑马线上,红绿灯交错的换来换去。也没有改变他的静止。  

50  
被他从遥远的地方望过来,被他从遥远的地方喊过来一句漫长而温柔的对白,“喂,一直看着你呢”。  
一直都在。  

无限漫长时光里的温柔。  
无限温柔里的漫长时光。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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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闭起眼睛的时候,会看见那些缓慢游动的白光,拉动着模糊的光线,密密麻麻地纵横在黑暗的视界里。  
挣开眼睛来,窗外是凌晨3点的弄堂。  
昏黄的灯光在黑暗里照出一个缺口,一些水槽和垃圾筒在缺口里显影出轮廓。偶尔会有被风吹起来的白色塑料袋,从窗口飘过去。  
两三只猫静静地站在墙上,抬起头看向那个皎洁的月亮。  
偶尔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两声汽车的喇叭声,在寒气逼人的深夜里,因为太过寂静,已经听不出刺耳的感觉,只剩下那种悲伤的情绪,在空旷的街道上被持续放大着。  

易遥抬起手擦掉眼角残留的泪水。转身面向墙壁继续闭上眼睛睡觉。  
已经是连续多少天做着这种悲伤的梦了?  

有时候易遥从梦中哭着醒过来,还是停止不了悲伤的情绪,于是继续哭,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哭,但可以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被那种叫做悲伤的情绪笼罩着,像是  
上海夏天那层厚厚的漂浮在半空中的梅雨季节,把整个城市笼罩得发了霉。  
哭的累了,又重新睡过去。  

而最新的那个悲伤的梦里,齐铭死了。  

52  
易遥和齐铭顺着自行车的车流朝前面缓缓的前进着。  
早晨的时候上海的交通状况就像是一锅被煮烂了的粉条,三步一红灯,五步一堵车,不时有晨练的老头老太太,踮着脚从他们身边一溜小跑过去。  
每一条马路都像是一条瘫死的蛇一样,缓慢的蠕动着。  

“喂,昨天我梦见你死了”,又是一个红灯,易遥单脚撑着地,回过头望向正在把围巾拉高想要遮住更多脸的部分的齐铭,“好像是你得了病还是什么”。  
齐铭冲她挥挥手,一副“不要胡说”的表情。  
易遥呵呵笑了笑,“没事,林华凤跟我说过的,梦都是反的,别怕。我梦里面......”。  
“你就不能好好管你妈叫妈,非得连名带姓地叫吗?”齐铭打断她,回过头微微皱着眉毛。  
易遥饶有兴趣地回过头望着齐铭,也没说话,反正就是一副看西洋把戏的样子看着齐铭脸,如同有人在他脸上搭了台子在唱戏一样,到最后看的甚至笑起来。  
齐铭被她看的发窘,回过头去看红灯,低低地自言自语。  
易遥也转过去看红灯,倒数的红色秒字还剩7。  
“其实你应该有空来我家看看我妈管我叫什么”  
齐铭回过头,刚想说什么,周围的车流就涌动起来。  
易遥朝前面用力蹬了两下,就跑到前面去了。  

在学校车棚锁车的时候遇见了同样也在停车的唐小米。  
唐小米抬起头对易遥甜甜地笑了笑。  
易遥望着她的脸,觉得就像是一朵开得烂开来的硕大的花朵。散发着浓烈的腐烂的花香。  
易遥突然想起上个礼拜在家休息的时候看到电视里播出的那种巨大的吞噬昆虫的植物。相同的都是巨大的花朵,绚烂的颜色,以及花瓣上流淌着的透明的黏液。张着巨大的口,等着振翅的昆虫飞近身旁。  

周围走动着的人群,头顶错乱嘈杂的麻雀,被躁动的情绪不停的拍打着的自行车铃,远远想起的早自习电铃声。这些都统统消失不见。  
只剩下面前静静地朝自己张开大口的,硕大而黏稠的灿烂花盘。  

53  
和预想中不一样的是,并没有出现易遥想像中的场景。  
在来学校之前,易遥已经想过了种种糟糕的可能性。甚至连“今天有可能是最后一天上学”的打算也是想好了的。按照唐小米的性格和她的手腕,易遥觉得走进教室直接看到黑板上出现关于自己去私人  
妇科的大字报都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因为之前也听说过她种种事迹。用勾心斗角心狠手辣机关算尽来形容也并不会显得过分。  

但当易遥走进教室的时候,却并没有任何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齐铭依然在讲台上低头再记录本上抄写着迟到学生的名字。各门科目的科代表站在教室前面把交上来的功课码成小堆。女生聚成几个小团,讨论着昨天晚上的电视剧与学校体育部几个男生的花边新闻。  
易遥朝教室后排的唐小米看过去,她后侧着头,和她后面的女生谈论这她新买的裙子。  
易遥轻轻地松了口气,却又转瞬间浮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心悸。  
就像是已经知道了对面挥来的一记重拳,抬手抱头的做好“面目全非”的打算之后,却空落落的没有任何后续,但又不敢放下手肘来看看对方,怕招来迎面一拳。  
易遥坐下来,从书包里往外掏上午要用的课本。肩膀被人从后背拍了拍,易遥转过头去,唐小米站在自己身后,伸出手把一个铁皮糖果罐子递在自己面前---  
“呐,话梅要吃么?”  

54  
肆意伸展开来的巨大花盘。甜腻的香气太过剧烈,发出浓郁的腥臭味,径直地舔到鼻尖上来。  

55  
课间操做完之后,巨大的学生人群像是夏日暴雨后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流淌蜿蜒。分流成一股又一股,从不同的地方,流向同一个低处。  
齐铭看了看走在身边的易遥,裤腿长出来的那一截被踩得烂了的裤边,剩下几条细细的黑色的布,粘满了灰。齐铭皱了皱眉毛,清晰的日光下,眼眶只剩下漆黑的狭长阴影,“你裤子不需要改一改吗?”  
易遥抬起头,望了望他,又低头审视了一下裤脚,说∶“你还有空在乎这个啊”。  
“你不在乎”?  
“不在乎”。  
齐铭不说话了,随着她一起往教室走,沉默的样子让他的背显得开阔一片。  
“在乎这个干吗呀”。过了一会儿,易遥重新把话题接起来。  
齐铭却没有在说话了。  
他抬起头,眼眶处还是阳光照耀不进的狭长阴影。  

走进教室的时候易遥正好碰到唐小米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手中的保温杯准备去倒水,看见易遥走进来了,她停了停,然后笑眯眯地伸出手把杯子递到易遥面前,“帮我倒杯水吧”。  
声音不大不小,不轻不重,刚好足够让周围的人听到,又不显得突兀。拿捏得很准,周围的人大部分都朝她们两个看过来。  
易遥面对她站着,也没说话,只是抬起眼看着她,手搭在桌沿上,指甲用力地抠下一块漆来。  
唐小米也看着易遥,顺手从桌子上那个铁皮罐子里拿起一颗话梅塞到嘴里,笑容又少女又甜蜜。话梅在腮帮处鼓起一块,像是长出的肿瘤。  
易遥接过杯子,转身朝门外走去。  
“呐,易遥”,唐小米从背后叫住她,易遥转过头去,看到她吐出话梅的核,然后笑颜如花的说,“别太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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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尽头到热水的地方排着稀稀拉拉的两三个人。  
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气温已经不在像前段时间一样低的可怕。所以热水已经不像前一阵子那么抢手。易遥很快地倒好一杯,然后朝教室走回去。  
走到一半,易遥停下来,拧开盖子,把里面的水朝身边的水槽里到掉一半,然后就拧开水龙头就哗啦哗啦往里面灌冷水。  
拧好盖子后还觉得不够,易遥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又朝里面吐了回去。  
易遥拿着杯子,快步地朝走廊另外一边地教室走去。  

走了几步,易遥停下来,手放在盖子上,最终还是拧开来,把水全部倒进了边上的水槽。突然腾起来的白汽突突地从水槽边缘漫上来。  
易遥走回走廊尽头的白铝水桶,拧开热水龙头,把杯子接到下面去。  
咕噜咕噜的灌水声从杯口冒出来。  
易遥抬起手背,擦了擦被热气熏湿的眼睛,然后盖好盖子,走回教室去了。  

唐小米笑眯眯地接过杯子,打开盖子刚准备要喝,被一个刚进教室的女生叫住了。  
“哎呀,你可别喝,刚我还以为是易遥自己的水杯呢,因为我看到她喝了一口又吐进去了,刚还像问她在搞什么”。  
易遥回过头去看向刚刚进来的女生,然后在回过头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唐小米一张惊诧的脸。无论是真的惊讶还是扮演的表情,无论哪一种,这张脸的表现都可以用“不负众望精彩绝伦”来形容。  
果然周围发出此起彼伏的“啧啧”的声音来。  
易遥转过身静静地坐下来。什么也没说,慢慢地从书包里掏出下一节课的课本来。  
等她翻好了课文,身后传来唐小米姗姗来迟的娇嗔∶“易遥年一怎么能这样呀?”  

完全可以想像那一张无辜而又美好的脸。  
如同盛开的鲜艳的花朵,让人想践踏成尘土一般的美好。  

57  

冬天的阳光,哪怕是正午,也不会像夏日的阳光那样垂直而下,将人的影子浓缩为一个重黑的墨点.冬日的阳光,在正午的时候,从窗外斜斜地穿进来,把窗户的形状,在食堂的地面上拉出一条更加狭长的矩形亮斑.  
冬日的正午,感觉如同是夏日的黄昏一样,模糊而又悲伤地美好着.  
  
一个男生踢着球从身后跑过,一些尘埃慢慢头一样的从地面上浮动起来,漂浮在明亮的束形光线里.  
“你真的吐进去了?”齐铭放下碗,看着易遥,脸上说不出是笑还是严肃的表情.  
“吐了.”易遥低头喝汤的间隙,头也没抬地回答到.  
齐铭略显诧异地皱了皱眉毛.  
“但还是倒掉了重新帮她接了一杯,”易遥抬起头,咬了咬牙. “早知道就不倒了.”  
齐铭转过头去,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易遥转过一张冷冰冰的脸,瞪着他, “好笑吗?”  
齐铭忍着笑意摇了摇头.抬起手温柔地揉了揉易遥的头发,说 “你啊.还是少了一股做恶人的狠劲儿.”  
“批评我呢?”  
“没,是表扬.”齐铭笑呵呵的,眼睛在明亮的光线里显得光灿灿的,牙齿又百又好看.易遥听到隔壁桌的几个女生低声地议论着他.  
“我宁愿看作是你的批评.批评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易遥盖起饭盒的盖子,说 “我吃完了.”  
  
冬天正午明媚的阳光,也照不穿凝固在齐铭眼眶下的那条漆黑的狭长的阴影.那是他浓黑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投射下的阴影,是让整个学校的女生都迷恋着的美好.  
  
易遥看着眼前望向自己的齐铭,他在日光里慢慢收拢了脸上的表情,像是午夜盛放后的洁白的昙花,在日出之前收拢了所有的美好.  
心里那根微弱的蜡烛,又晃了一下,熄灭了.  
  
  
58  
就如同易遥预想的一样,唐小米的把戏并没有停止.  
甚至可以说.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狠毒很多.就像她那张精致的面容一样,在别人眼里,还要美好无辜很多很多.  
就像拆毁一件毛衣需要找到最开始的那根毛线,然后一点一点地拉扯,就会把一件温暖的衣服,拉扯成为一堆纠缠不清的乱线.  
事情的线头是这天下午,一个男生对易遥递过去一百块钱.  
于是就像扯毛衣一样,不可停止地哗哗地扯动下去.  

59  
早上的时候学校的广播了一一直在重复着下午全校大扫除的事情。因为下周一要迎接市里卫生部门的检查,市重点的评比考核,卫生情况一直都是一个重要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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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整个上午广播里都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下午的扫除事宜,里面那个早操音乐里的病怏怏的女声,换成了教务主任火燎燎的急切口口吻。从学校四处悬挂着的喇叭里,朝外喷着热焰。  
整个学校被这种焦躁的气氛烘烤得像要着火一般。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之后就是全校轰轰烈烈的大扫除。  
“热死了,这冬天怎么像夏天一样。”  
“有完没完,教务主任怎么不去死啊。”恶毒的女生不耐烦的说着。  
“打扫个学校搞得像扫他祖坟一样紧张。至于么。”明显这一个更加恶毒。  
易遥支着胳膊,趴在课桌上听着周围农女生的谈话,窗外阳光普照。好象苍白寒冷的冬天就快要过去了。一切开始恢复出热度,水蒸汽也慢慢从地面升起,整个世界被温暖的水汽包围着。  
黑板上左边一大块区域被用来书写这次大扫除的分工。  
东面花园:李哲东,毛建安,刘悦,居云霞  
教室:陈佳,吴亮,刘蓓莉,金楠  
走廊:陈杰,安又茗,许耀华,林辉  
……  
楼梯:易遥  

易遥静静地盯着黑板上自己的名字,孤单地占据了一行。阳光正好有一束息斜斜地照在自己名字上面,有些须的粉笔尘埃漂浮在亮亮的光线里。易遥扯着嘴角,发出含义不明的笑意来。  
“啪”的一声,隔着一行走道的旁边座位的女生的课本掉到地上来,落在自己脚边上。易遥回过头去,刚想弯腰下去拣,就听到后面唐小米的声音。  
“易遥你帮她把书拣起来。”唐小米的声音真甜美。  
易遥本来想弯下去的腰慢慢直起来,整个背僵在那里。  
倒是旁边的女生觉得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起身自己来拣。  
“不用啊,叫她帮你拣,就在她脚边上,干吗呀。”唐小米的声音稍微提高了点。  
易遥这次转过头去,,盯着后排的唐小米。熟悉的对峙,空气被拉紧得铮铮作响。唐小米漂亮的水晶指甲在哪个装满话梅的铁皮罐子上“嗒嗒”地敲着,看上去有一点无所事事的样子,但在易遥眼里,却像是浸透毒液的五根短小的匕首,在自己背上深深浅浅若有若无地捅着。  
周围又发出同样熟悉的“啧啧”的声音。易遥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些粘稠的口水在口腔里发出这种声音时的恶心。  
易遥弯下腰,把书拣起来,拍了拍灰尘,然后放回到旁边女生桌子上面,“好漂亮的封皮呢,真好看。”易遥对女生笑了笑,在阳光里眯起眼睛。  
女生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尴尬。  
身后唐小米收拢起美好的表情。  

窗外的广播里依然是教务主任如同火燎一样的声音。  
风吹动着白云,大朵大朵地飞过他们背后头顶的蓝天。  
还有在冬天将要结束春天即将到来的时光里,纷纷开放的,巨大而色彩斑斓的花朵。它们等不及春天的来临,它们争先恐后地开放了。  
满世界甜腻的香味。席卷冲撞来回。缠绕着每一张年轻美好的面容。  

  
作者: 梦之曈┉  2007-3-10 12:09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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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回复:<悲伤逆流成河>全部都有啊!  
60  
其实也乐得清闲。  
整条楼梯没有其他的人,偶尔别的班级的男生提着水桶扫帚一边说着“抱歉”一边跑过去。  
易遥拿着长扫把,刷刷地扫过每有级台阶。  
尘埃扬起来几乎有人那么高。于是易遥转回教室拿了些水出来洒上。  

其他的人大部分做完自己的区域就回家去了,学校里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扫把摩擦地面的刷刷声竟然在校园里形成回声。开始只是一点点,后来慢慢变清楚。  
一下一下。刷刷地。回荡在人渐渐变少的校园里。  
易遥直起身来,从走廊高大的窗户朝外面望出去。天边是灿烂的云霞,冬天里难得的绚丽。似乎苍白的当天已经过去了。易遥在嘴角挂了个浅浅的温暖的笑。  
以前觉得孤单或者寂寞这样的词语,总是和悲伤牵连在一起。但其实,就像是现在这样一个安静的下午,校园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学生,夕阳模糊的光线像水一样在每一寸地面与墙壁上抹来抹去。涂抹出毛茸茸的厚实感,削弱了大半当天里的寒冷和锋利。  
空旷的孤单,或者荒凉的寂寞,这样的词语,其实比起喧闹的人群以及各种各样的嘴脸来说,还是要温暖很多的吧。  

等到差不多要扫完最后一层的时候,易遥突然想起齐名,于是摸出手机,想给他发个消息,告诉他不用等自己,先回家好可、了。等翻开屏幕的嗣后,才发现齐名的一条未读消息。  
“老师叫我去有事情,我今天不等你先回家可。你先走。”  
易遥合上屏幕的时候,一个男生站到自己面前,隔着一米的距离,朝自己递过来一张一百块的纸币。  
“呐,给。”  
光线下男生的脸是完全的陌生。  
易遥抓紧着扫把,面对着他,没有说话。  
  
----------61  
夕阳从走廊的窗户照耀进来,在楼梯里来回折射着,慢慢地化成柔软的液态,累积在易遥越来越红的眼眶里。  
易遥的手指越抓越紧。  
“你什么意思?”易遥抓着扫把,站在他面前。  
“没什么……他们说可以给你钱……”男生低着头,伸出来的手僵硬地停留在空气里。白色衬衣从校服袖口里露出来,特别干净,没有任何脏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易遥把眼睛用力得睁大。不想眨眼,不想眨眼后流出刺痛的泪来。  
“他们说给你钱,就可以和你……”男生低下头,没有说话。  
“是睡觉么?”易遥抬起头问他。  
男生没有说话。没摇头也没点头。  
“谁告诉你的?”易遥深吸进一口气,语气变得轻松了很多。  
男生略微抬起头。光线照出他半个侧脸。他嘴唇用力地闭着,摇了摇头。  
“没事,你告诉我啊,”易遥伸出手接过他的一百块,“我和它们说好的,谁介绍来的我给谁五十”  
男生抬起头,诧异的表情投射到易遥的视线里。  
有些花朵在冬天的寒气里会变成枯萎的粉末。  
人们会亲眼目睹到这样一个看似缓慢却又无限迅疾的过程。从最初美好的花香和鲜艳,到然后变成枯萎的零落花瓣,再到最后化成被人践踏的粉尘。  
人们会忘记曾经的美好,然后毫不心疼地从当初那些在风里盛放过的鲜艳上,践踏而过。  

----是你的好朋友唐小米说的,她说你其实很可怜的。我本来不信……  
----那你现在呢?信了吗?  
----------62  
易遥低着头,慢慢把那张因为用力而揉皱成一团的粉红色纸币塞回到男生手里。  
她收起扫把,转身朝楼上的教室走回去。  
她回过头来,望向夕阳下陌生男孩的脸,她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这样。  
易遥转身朝楼梯上加快脚步跑去,身后传来男生低低的声音,“喂,我叫顾森西,我给你钱其实也不是……”  
易遥没等他说完,回过头,抬起脚把旁边的垃圾桶朝他踢过去。  
塑料的垃圾桶从楼梯上滚下去,无数的废纸和塑料袋飞出来撒满了整个楼梯。男生朝旁边侧了一侧,避开了朝自己咂下来的垃圾桶。  
他抬起头,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光线从楼梯上走廊的窗户里汹涌而进。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去,把一张一张的废纸重新拣起来,然后把垃圾桶扶好,把废纸重新放回去。  
  
  
----------63  
如果只是叫自己倒一杯水,满足一下她支使自己的欲望,易遥觉得其实也是无所谓的。而现在---  
闭着眼睛,也可以想象得出唐小米在别班同学面前美好而又动人的面容,以好朋友的身份,把自己在别人面前涂抹得一片漆黑。  
“她很可怜的---”  
“她这样也是因为某些不方便说的原因吧,也许是家里的困难呢---”  
在一群有着各种含义的男生中间,把她的悲天悯人,刻画得楚楚动人。  

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最后离开的劳动委员把钥匙交给易遥叫她锁门。  
教室弥漫着一股被打扫后的类似漂白粉的味道,在浓烈的夕阳余辉里,显得一丝丝的冷清。  
易遥快步走到讲台上,“哗---”地用力拉开讲台的抽屉,拿出里面的那瓶胶水,然后拧开瓶盖,走到唐小米的座位上,朝桌面用力地甩下去。  
然后把粉笔盒里那些剩下的短短的笔头以及白色粉末,倒进胶水里,揉成黏糊糊的一片。  

易遥发泄完了之后,回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才发现找不到自己的书包。  
空荡荡的抽屉张着口,像一张嘲笑的脸。  
易遥低下头小声地哭了,抬起袖子去擦眼泪,才发现袖子上都是灰。  
  

----------64  
学校后面的仓库很少有人来。  
荒草疯长一片。即使在冬天依然没有任何枯萎倒伏的迹象。柔软的,坚硬的,带刺的,结满毛茸茸球状花朵的各种杂草,铺开来,满满地占据着仓库墙外的这一块空地。  
易遥沿路一路找过来,操场,体育馆,篮球场,食堂后面的水槽。  
但什么都没找到。  
书包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不会凭空消失。  
易遥站在荒草里,捏紧了拳头。  

听到身后传来的杂草丛里的脚步声时,易遥转过身看到了跟来的顾森西。  
易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顾森西有点脸红,一只手拉着肩膀上的书包带,望着易遥说:“我想跟你说,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易遥皱了皱眉,说:“哪个意思?”  
顾森西脸变得更红,说:“就是那个……”  
“上床?”易遥想了想,抬起手挥了挥,打断了他的说话,“算了,无所谓,我没空知道你什么意思。”  
易遥转身走回学校,刚转过仓库的墙角,就看到了学校后门口的那座废弃的喷水池里,飘荡着的五颜六色的各种课本,自己的书包一角空荡荡地挂在假山上,其他的大部分泡在水里。阳光在水面上晃来晃去。  
喷水池里的水很久没有换过了,绿得发黑的水草,还有一些白色的塑料饭盒。刺鼻的臭味沉甸甸地在水面上浮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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