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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龙是一个退休的国家干部,瘦但不弱,西装笔挺,衬衣雪白,跟陶菊英在老年歌舞厅认识的,当时的陶菊英“白白胖胖,长得还算不错”。
当过兵的老钱也是在老年歌舞厅被陶菊英看上的,他身板硬朗,说话做事干净、利索。他也跟杨勤冀见过,老钱曾提出跟陶菊英保持“同志般的友谊”,因为陶比他小17岁,“年龄差距太大”。
陶菊英跟万龙纠缠了一段时间,万龙跟原来的妻子离婚,陶菊英正式搬来跟万龙住。还是老规矩:万家住几天,杨家住几天。
两家保持着特殊而亲密的关系:陶菊英经常回家给杨家父女做饭洗衣,杨勤冀也经常带着女儿过来万家串门。
“陶菊英是舍不得她女儿。”万龙说他很理解陶菊英,对她住在哪里也不介意。
万龙最欣赏陶菊英的勤快,也一直很心疼她:陶菊英跟第一个工人相好在一起的时候,曾经怀上过一个孩子,怀孕期间坚持回杨家洗衣服,结果流产。“杨勤冀都没有送她去医院,还是她的弟弟打电话让那个工人来送去医院的。”还有一次陶菊英遇到车祸,在家养伤,“杨勤冀和他女儿就在楼上都不下来看看她”。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的家,没有离开过我的女儿。我可以说我是伟大的母亲,伟大的妻子,没有我这么多年来操持家务,也就没有她爸爸得的那么多奖状。”陶菊英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万龙最终没有跟陶菊英结婚:陶菊英太大手大脚,脾气也那么不好。
陶菊英很注重自己的仪态,“她最在意口红,每天都要画一个小时”。万龙说,他带着陶菊英逛街,“买条裙子都是800元,衣服鞋子全是名牌”。陶菊英出手慷慨,路上给乞丐钱都是2元起。蒸好馒头,大部分给了邻居。“她跟我在一起,花了我有好几万吧。”
陶菊英脾气不好,经常打女儿,“两母女好的时候很好,不好的时候,打得特别厉害。有一次拿着湿毛巾打女儿,把她脸上的皮都给打下来了。”万龙对此记忆犹新。
杨家三口谁打谁的问题,邻居和朋友说法不一:有的说,陶菊英很强势,经常打骂父女;有的说女儿很厉害,常常打骂父母;有的说,母女对打,父亲在中间劝架;也有很少的人说,杨勤冀打陶菊英。无论一家三口谁打了谁,从没有任何人或者机构来调解、干预。
跟着父亲过日子的杨丽娟,一天起床,给父亲讲了自己关于刘德华的“梦”,杨勤冀听完对女儿说,他也做了一模一样的“梦”。
没有人在意“梦”是真是假,万龙只是觉得,杨勤冀对女儿“顺从”得太过分了。“你说可能吗?父女同一晚做同一个梦?我要是她爸爸,就算我做了,也不会跟女儿讲。”
1995年,杨勤冀从31中提前退休,这时距他正式退休还有4年。作为31中惟一的高级教师,杨勤冀拿的退休金是最高的,每月2050元——稍微有点规划,在兰州供3个人过小日子,本该绰绰有余。不过后来他们总是缺钱。
“老杨跟学校说,是为了照顾他爸爸退休的,其实是为了照顾女儿。”陶菊英说。
世界越来越小,爸爸越来越亲
“长这么大,最多爸爸加班开会两天不在家,其他时候一直都在我身边。”杨丽娟愿意谈的父女关系,到此为止。
杨丽娟很少说“刘德华”,一般会用“他”代替,生气的时候,通常使用“姓刘的”。“我只是不断做他的梦,这么多年已经把他当成亲人了。”
那个“不约而同的梦”非常简单:“墙壁上有一张画,画像上的人头两边写着:你特别走近我,你与我真情相遇。”
按照杨丽娟跟各路记者的讲述,后来“刘德华梦”基本有两个主题:缘分,纯情。比较典型的有,杨丽娟在玩沙包,刘德华走过来,深沉而熟悉地看着她;刘德华在山顶遇到杨丽娟,不由分说拉着她跑到小河边,含情脉脉地说:你都已经跑过我了,还跑什么;杨丽娟走进一个黑房子,里面放着一盘磁带,上面写着:你是我的女人。
杨丽娟一直在强化“梦”的戏剧感:一次同学给她看了一张海报,她才知道,自己一直“梦”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刘德华。
杨丽娟足不出户,世界越来越小,生活的惟一希望就是“刘德华”。她越来越坚信,只要刘德华见到她,听她说完“梦”,也会有“感应”。
杨勤冀退了休,躲避了单位对他跟妻子关系的指指点点,却躲避不了邻居的议论,他也开始足不出户,陪着女儿梦刘德华。
杨勤冀对女儿有求必应,极度溺爱,任何家务都不让她做。万龙说:“陶菊英告诉我,杨丽娟二十多岁了,还都是爸爸给她洗澡擦身,他们一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跟其他孩子比,跟爸爸更亲,一天不见都会想他。长这么大,最多爸爸加班开会两天不在家,其他时候一直都在我身边。现在爸爸真的走了,我真的感觉没有什么依靠了。”杨丽娟愿意谈的父女关系,到此为止。
“只要女儿高兴,他做什么都行。”杨勤冀的旧同事老贾(化名)气愤地回忆,有一次女儿要喝红牛饮料,杨勤冀没钱了,就去商店偷,第二次偷的时候被人抓住,“幸亏是国营单位,教育了一下,给放了”。
伴着“梦华之旅”,杨勤冀还开始了搬家之旅,此时他有了一项“新躲”,躲避邻居对女儿追刘德华的嘲笑。
一个邻居跟杨勤冀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还在等刘德华,就这一句话,杨勤冀马上打110报警抓人。越是开不起这些玩笑,邻居们议论得越厉害,杨家也就越怕跟人接触,邻里关系陷入了恶性循环。传闻从陶菊英“偷人”到杨勤冀给女儿头顶洗脚水,再到母女虐打杨勤冀,真真假假难辨真伪。
2005年,陶菊英因为一次煤气中毒,被重物砸坏了腿,杨勤冀将陶菊英接回家里。陶菊英这次彻底留在了这个家,而这个家早已经只有一个目标:刘德华。
“我把那些杂志都撕了,把磁带也给砸了。”陶菊英说自己从1996年开始,每年不断砸磁带、撕杂志,这些举动在去年3月那轮“父亲卖肾助女追星”的报道中,被解释为:家长一开始也反对女儿追星。但时隔一年,陶菊英说自己生气的原因,不是女儿“追星”,而是刘德华一直不回信。
总之,团圆之后,一家三口彻底拧成了一股绳———“只要见到刘德华,我们一家就能好好生活了”。
一家三口?一家四口?
“她希望跟刘德华一见钟情,她曾经当着我的面,跟父母说,你们现在不管我,到时候我跟了刘德华,也不会管你们的。”记者陆纳说。
“只要见到刘德华,我们一家就能好好生活了”就像一个魔咒。
北京电视台《每日文化播报》栏目的陆纳觉得这句话有两重完全不同的理解:见到刘德华,杨丽娟心愿了了,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见到刘德华,杨丽娟跟刘德华“美梦成真”,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
卖肾新闻没有达到目的,刘德华在媒体上公开回应:“要爸爸卖房卖肾来见我,这就是不忠不孝。”
正在杨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天上掉下了陆纳。他是后来杨勤冀多封谴责信的主角之一,谴责点是:利用杨家创造收视率,甚至用假刘德华愚弄和欺骗他们。
“他们告诉我们,他们台有实力,一定能帮孩子见到刘德华。”杨家对此充满了希望。
来采访的陆纳的确答应联系刘德华:“我初到杨家,第一直觉是同情。”同情的内容包括贫穷和父母对孩子的苦心。因此他也“天真”地认为,也许帮杨丽娟见上刘德华,他们家就能正常地生活了。
陆纳说自己也确实联系了刘德华的经纪公司:“一个男的,听了之后告诉我,对这件事情,不提倡、不回应、不见面。”
陆纳第二次去杨家采访,隐隐觉得这家人不像第一次那么“值得同情”:“杨丽娟的爸爸在家里是从属地位,言行都会受到母女的监视和盘问。”他把“惟一可以对话”的杨勤冀偷偷叫到宾馆,委婉地告诉他,刘德华不会见他们了。
“我当时真的很想帮他们。”陆纳说,他的帮忙还包括:带去了两个心理医生;教杨丽娟上网、唱卡拉OK.这种帮忙是徒劳的,杨丽娟根本不见医生。陆纳说:“杨丽娟是希望跟刘德华一见钟情,她曾经当着我的面,跟父母说,你们现在不管我,到时候我跟了刘德华,也不会管你们的。”
第三次陆纳带来了“刘德华”———跟刘德华长得很像的吴可。吴可以模仿刘德华为职业,觉得“自己长得像刘德华,也许可以劝劝她”,《每日文化播报》跟拍。
“杨丽娟根本不像其他歌迷。”吴可说,因为他长得像刘德华,不时会遇到疯狂的歌迷,但杨丽娟对他的长相没有任何反应。
陆纳和吴可觉得当时气氛很融洽,而杨家对此事非常愤怒,说:“他们还拿假刘德华来欺骗我们。”吴可也没有料到这个家庭对信息的选择性理解。“杨丽娟根本不像其他歌迷”的评语,给杨丽娟带来了相当大的鼓舞,她后来接受采访时,也都用这句话来把自己跟“追星族”撇清。
2006年10月,杨勤冀一家三口进京。这次双方都不像以前那么“友好”,一向老实的杨勤冀大闹电视台,要通过镜头公开谴责刘德华的“无耻”行为,双方起了一些争执。
陆纳说,他被缠得没有办法,就私下自己掏钱买了两张票,带杨丽娟去了《墨攻》首映式,“坐在第一排”。陆纳说自己很紧张:万一杨丽娟出现什么状况,他需要负责;另一方面,他还是抱有幻想,见了刘德华,也许杨丽娟真能“迷途知返”。
北京见面之旅的结局是,北京电视台以栏目组的名义,给了杨家2000元做路费。
提起这2000元,陶菊英气不打一处来,她当时就把杨勤冀骂了一顿:“我跟她爸说,别要他的钱,就是两万也别要,这是贬低人格,好像我们为他的钱似的。”
三箱宝贝,七页遗书
是举家奔赴幸福生活,还是心力交瘁安排后事,现在看来,无论如何这都是杨勤冀的最后一搏了。
女儿的沮丧,妻子的恼怒,加上见刘德华希望的再次破灭,让杨勤冀彻底变了一个人。
小周(化名)说,杨勤冀从北京回到兰州,“神情恍惚,牙也掉了,很憔悴”。
小周是杨勤冀最信任的领导的儿子,也是最后杨家三口去香港的借款人。今年春节前,杨勤冀来找他借11000元。“我没有那么多钱,我也知道他是拿去给女儿追星的。”此后杨勤冀又来了3次,说自己借了一圈,实在没有办法了。
小周不止一次劝他,不要再跟着女儿一起疯了,杨勤冀坐在他家沙发旁的板凳上,不断重复一句话:“我真的希望刘德华能见见娟娟,听她把梦说了,我们一家人回来好好过日子。”
谁们“一家人”?好好过什么“日子”?谁也不知道。至少在杨勤冀前同事老沈的妻子看来,杨勤冀已经“脑子越来越不清楚了”。“杨勤冀来找我们借钱,跟我们说,他们在香港好得很,李嘉诚的房子也让他随便住。”
跟大部分人一样,老沈的妻子不想跟杨家扯上任何关系。
杨勤冀和陶菊英这几年把能借的都借遍了,从侄儿到邻居,从同事到领导,甚至陶菊英的几个“相好”,都借给了数量不等的钱。杨勤冀有一个账本,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借钱人、借钱数目和归还时间。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名人名言”:现在办事靠,1.人际关系;2.经济实力。
兰州的冬天天寒地冻,近70岁的杨勤冀站在楼下等,小周不忍心,通过朋友找到一个经理,挪用了11000元———也就是传说中的“高利贷”。
“我告诉杨老师,钱我是借给他的,不管他用来干什么,我都不管了,我跟他击掌相约,一定要在兰州再见一面。他这是跟我失约!”小周后来知道杨勤冀跳海的消息,在家里捶胸顿足。当时他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2007年3月4日,杨勤冀来拿钱,带来了三箱“宝贝”:户口本、女儿小时候的照片、奖状、学生名册;自己的所有奖状;上了锁的留给女儿的东西。
杨勤冀解释说,出远门,放在招待所怕丢———他们已经无家可归,住在一个便宜的招待所几个月了。
是举家奔赴幸福生活,还是心力交瘁安排后事,现在看来,无论如何这都是杨勤冀的最后一搏了。
3月25日,杨丽娟在刘德华歌迷会上第一次真正见到了刘德华。她没有得到陈述“梦境”、激发“感应”、改变命运的10分钟。
3月26日凌晨,杨勤冀留下早已写好的7页遗书,跳海自尽。
3月26日,刘德华受此事影响,工作处于半停滞状态。刘德华在日记上写道:“你不会懂得我伤悲”。其后不断有歌迷有样学样,以死相逼要跟刘德华见面。(文中化名皆为被访者要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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