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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整个下去心绪不宁。也许是南湘的事情影响了我。我长时间地沉浸在一种对爱情的巨大失望里。整整一个下午,我都趴在教室的课桌上,把脸贴着桌面,噼里啪啦地发着短信。简溪的短信一条一条地冲进我的手机,我也不知道我说了多少,反正到最后我不得不把收件箱清空一次,信息多到满。
快要下课的时候,我发消息给简溪:“我下课了。回寝室再给你发吧。”
我直起身子收拾书包,手机响起来,是简溪的短信。
“你终于下课了,我在外面脚都快站麻了。”
我猛地回过头去,然后看见了站在窗外,戴着棒球帽对我招手微笑的简溪。
他的脸被窗外的阳光照得一片金黄色,像油画里那些年轻的贵族一样好看。他把白衬衣的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修长的小手臂,显得特别干净利落。他的ipod耳机线软软地搭在他的胸口上。
我看着这样在窗外等侯了我一个下午的,和我发消息的简溪,突然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我承认我把简溪吓住了。他匆忙地从教室后门跑进来,也没管刚刚下课的学生和老师都没离开教室。他走到我的桌子面前,轻轻一跳,坐到我的桌子上。他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问我:“林同学,你怎么啦?”
我说:“林同学心情持续低落,需要温暖。”
简溪拍了拍胸口,说:“我简神医行走江湖多年,包治百病``````”
我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也跟着我笑,呵呵的,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齿,像在播放高露洁的广告一样。
我前面几个女生一直在回头,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他。
我也已经习惯了。从初中到高中一直到大学,他就像一块大磁铁一样一直吸引着各种妖蛾子往他身上扑。我曾经非常吃醋地说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味道,值得她们这样前仆后继的,简溪低头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说:“我觉得是男性荷尔蒙的味道。我看书上说,那类似一种薄荷的香味。”

我开始收拾我的书和笔记,简溪突然把他的提包拿过来,“给你看个东西。”然后他掏出一个八音盒。
“你从我寝室偷的啊?”
“林萧你真是什么嘴里吐不出什么啊。我刚路过你们学校门口那个小店看见的。你寝室床头不是放着一个一样的么。我就想,我也买一个,放我的床头。”他笑呵呵地拧着发条,过了会儿“叮叮咚咚”的钢琴音就传了出来。

我望着他安静而美好的侧脸,再也忍不住了。我趴到他的大腿上,又开始嗡嗡地哭。八音盒里的悠扬的音乐让我觉得自己像是浪漫爱情电影里的女主角。他拍拍我的头,说:“你还真会挑地方啊,你这哭完别人肯定觉得我撒尿滴到裤子上了。”
我猛地直起身子,结果撞到了简溪的下巴,他龇牙咧嘴地怪叫。
他揉着下巴对我说:“林萧,我发现你最近对我这个地方很感兴趣啊。”他斜着嘴角,有点得意。看上去就像老套八点档电视剧里的调戏良家妇女的公子哥。
“屁!”我轻蔑地回答。
“没事呀,我给你看,我不收你钱。”简溪摊开手,把两条长腿伸开,很大方的样子。我有点没忍住,往他牛仔裤的拉链那个地方瞄了一下。瞄完之后我就有点后悔,因为抬起头就看见简溪“啧啧啧啧”一副“林萧原来你也有今天”的样子。
我竭尽毕生力气,对他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尽管翻完之后我觉得有点头晕。

我和简溪从学校走出来,朝学校宿舍区马路对面新开的商业广场走去。
简溪还是像在冬天时一样,把我的手握着,插到他牛仔裤口袋里。不过放进去了之后他认真地对我说:“林萧,警告你,大街上不准乱摸。”
我用力地在他口袋里朝他的大腿上掐了下去。他痛的大叫一声。
但他的那一声“啊”实在是太过微妙,介于痛苦和享受中间,很难让人分辨,并且很容易让人遐想。我周围的几个女生回过头来,正好看见他弯着腰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皱着眉毛“啊”着……而我的手正插在他的牛仔裤口袋里……
我有种直接冲到马路上两腿一蹬的感觉。
简溪把帽檐往下死命地拉,想要遮住他的脸。
我们在广场里挑了一家新开的全聚德烤鸭店,
整个吃饭的过程里,我都在对简溪讲诉南湘和席城的事情。途中简溪一边听我讲诉,一边不断地用薄饼好烤鸭的肉片,塞进我的嘴里。我想可能是他怕我饿坏了,或者是实在受不了我的婆妈想要用食物制止我。我觉得两者都有。
讲到动情处,我忍不住又微微红了眼睛。我问简溪:“如果哪天真把你惹毛了,你会动手打我吗?”
简溪听了一脸鄙视地看着我:“得了吧,去年你和顾里在我生日的时候用蜡烛把我的头发烧了,我当时没给你好脸色看,你一个星期没有理我。我要是敢打你,指不定你和顾里怎么对付我。我就是天生被你欺负的命,”顿了顿,他低下头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不过也挺好。”
我听了别提多感动了,站起来朝他探过身子,抱着他的脸在他嘴上重重地亲了以下。亲完后,我擦擦嘴说:“鸭子的味道。”
简溪也探过身子来亲我,亲完后,他说:“鸡的味道。”
我抬起腿用力地在桌子下面朝他踢过去,结果踢到了桌子腿,痛得我龇牙咧嘴的。

吃完饭简溪说去看电影。我想明天早上反正也没有课,就去了。他排队买票的时候,我给南湘和顾里都发了信息,结果谁都没有回我。
电影是《功夫之王》,李连杰和成龙的对打让我提心吊胆。里面的李冰冰真是太帅了。我从小就崇拜白发魔女。有好几次惊险的时刻,我都忍不住抬起手扶住自己的胸口,但是我立刻就觉得自己太像唐宛如,于是赶紧把手放下来。
中途简溪的电话响了好多次,他拿出来看了看屏幕,就挂断了。连续好多次之后,他就关机了。我问他是否要紧,要不要去外面打。他摇摇头,说没事,学校排球队的,烦。
看完电影出来,我去上厕所,简溪在路边的长椅上等我。
当我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他在低着头发短信,好象发了很多字的样子。我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刚要叫他,就看见他把手机再次关机了,然后放进口袋里。
我朝他走过去。

我们一路散步回宿舍。我和简溪在宿舍楼下拥抱了一会儿才分开。
他搂着我的肩膀,问我:“周末你来我家吃饭吧。好久没一起过周末了。”
我刚点头,突然想起周末公司有一个重要的SHOW。于是猛摇头,“这周末我不能请假,下周末吧。”
简溪低低地叹了口气,把挎包往肩上一挂,说:“好吧。那我先走了。”
昏黄的路灯下,简溪的身影看上去有点孤单。
长长的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影子被拉得又瘦又长。
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叫他的名字。
中间他回过头看了我两三次,我对他笑着挥挥手,隔了很远,他反正看不见我在哭。他也对我挥挥手,夜色里他温柔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你快上楼吧。”

我回到房间,客厅漆黑一片,我小声地推开我们的房间。没有灯,窗外的灯光漏进来,隐约地可以看见南湘躺在床上。她听见我的声音坐了起来。“你回来啦。”她的嗓子哑哑的。
我转身去客厅倒了一杯水,回来在她身边坐下来,把热水递给她。
她轻轻地靠着我的肩膀,长头发垂在我的大腿上。我伸出手在她脸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温热。

周六的早上,简溪还在蒙头大睡的时候,突然听到自己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他第一反应是“林萧?”,然后随即觉得自己真没出息像一个恋爱中的高中生一样。于是他继续蒙在被子里,说:“妈,我今天没事,我要多睡一会,你先``````”
还没说完,被子就被人一把掀掉了。
简溪抬起头,揉了揉眼,面前是衣冠楚楚的顾源。“简溪,快起来了,出门逛逛。”
简溪继续躺下来,闭着眼睛继续睡,“你就是想看我穿内裤的样子是吧,直接说嘛,别害羞。”
顾源被简溪激了一下,来了兴致:“你再睡我就保证你内裤都没得穿。”简溪四平八稳一动不动。
顾源走过去在他身边趴下来,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了句什么,简溪刷得以下翻起身来,三秒钟就穿上了牛仔裤。然后顶着一头爆炸的头发,非常鄙视地看着摊在床上笑得七荤八素的顾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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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蒸汽房里找到了南湘。
说实话,我没敢认她。她全身包括脸,都涂着一种绿色的海藻泥一样的东西,感觉像一具腐烂的尸体。但是她的表情却非常地超然尘世,一副快要到达彼岸的样子。
我们在她身边坐下来,完全不想去理会唐宛如。
雾气里,南湘幽幽的声音穿来:“林萧,你们去哪了?”
我还没回答,唐宛如气壮山河的声音就从蒸汽里翻滚而出:“挤奶!”
我胸闷,刚要反驳,唐宛如又补了一句:“顾里也挤了!”
我隔着雾气看见我身边面容扭曲的顾里,感觉她快死了。
但是我凭借顾里的智商,她轻易地找到了还击的时机。唐宛如把围在胸口的毛巾一扯,“热死我了,我觉得我就是一只大闸蟹!”顾里迅速补充:“你一定是阳澄湖的,你看这肉,又结实又粗壮。”
南湘不顾满身的绿泥,迅速扑向唐宛如抱住她。
谁都不想看见裸体的女人在蒸汽房里打起来。我悄悄地离顾里远了点,怕她动手殃及到我。
换衣服的时候,我和顾里先换好,我们坐在供客人休息的沙发上,彼此说着唐宛如的坏话。这个时候,南湘的手机响了。她的手机正好放在毛巾上,我和顾里的目光同时看过去,然后看见了那条信息:“我到学校门口了。”
发件人是席城。
顾里面无表情地丢了一叠钱给我(我数了下大概2000块,我有点被吓住了)叫我去买单,然后她穿好衣服直接提着包就冲出去了。
我还楞在原地,看见南湘穿衣服出来。她擦着还有点湿漉漉的头发,问我:“顾里呢?”我伸出我还在发抖的手,指了指她的手机,南湘弯下身子去看了看屏幕,然后两眼一黑就倒了下去。
一直到南湘也冲了出去,我都还没有回过神来。我甚至在潜意识里拒绝承认自己认识“席城”这两个汉字。只到唐宛如也出来了,看见我一个人在更衣室里,她拍拍我的脑袋,问我:“你挤奶挤傻了啊?”
我抬起头来,对她说:“顾里和南湘去校门口找席城去了``````”
唐宛如身子一软倒在我边上,娇弱地扶着她的胸口(或者胸肌),说:“林萧!我真的受到了惊吓!”
我的眼角余光看见她肌肉结实的大腿,忍不住和顾里一样干呕了一声。
当我和唐宛如哆哆嗦嗦地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顾里和南湘已经站在席城的面前了。顾里的背影像是散发着一圈冰冷的寒气,难感觉像是她随时都会打出一记钻石星尘拳一样。南湘尴尬地隔在她们中间。
我有点不敢靠过去。我对身边的唐宛如说:“宛如,关键的时刻你可要保护我!”
唐完日再依次扶住胸口:“林萧!对方可是男的!”
我有点不耐烦地吼她:“那你就和他一决雌雄!”
唐宛如对着我的耳朵嘶吼回来:“老娘决不决,都是雌的!!”

我抬起眼睛看着站在逆光处的席城,这是我在这么多年后,第一次看见他。记忆里他还是高中学生,而现在站在面前的,却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样子了。被水洗得发旧的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白色的T恤。是实话,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一个多么不要脸的人渣的话,我觉得他挺吸引人的。就像那些摇滚明星一样,他身上弥漫着一种又危险又让人着迷的气质。讲不清楚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但是就觉得很让人迷恋他。
他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光线还是因为什么而半眯着,嘴角扬起一半。他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像极了那种黑白照片里的英伦摇滚歌手。
他用手把头发拢到后面,张开口笑眯眯地对顾里说:“你怎么那么贱啊?关你屁事啊?”
南湘走过去一耳光打到他脸上,“你再骂顾里试试看!”
席城有点不屑地揉着他的脸,把头转向一边,不再说话。
南湘走到顾里面前,不知道说什么,刚要开口,顾里就冷冰冰地说:“南湘,有一天你被他弄死了,你也别打电话来让我给你收尸。”说完转过身就走了。留下低着头的南湘。
我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我和唐宛如也转身走了。
正午剧烈的太阳把我的眼睛刺的发痛,我在包里找了半谈,没有找到墨镜。

南湘看着面前的席城。他的侧脸一半暴露在正午的光线下另一半浸没在黑暗里。他高高的鼻梁在脸上投下狭长的阴影。他的眉尾处有一块小小的疤痕。那是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南湘从围墙上摔下来,席城去接她,被她的项链划伤的。那个时候席城满脸的血,把南湘吓哭了。席城把血擦干净,笑着揉南湘的头发,“哭什么啦,这点血没事的。”
南湘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他,心里像撒了一把咖啡末。
她想了一会,走过去拉了拉他的T恤下摆,席城回过头来,他低头看着面前眼圈发红的南湘,然后伸开手把她抱向自己的胸膛。
南湘贴着他厚实的胸口,T恤下是他有力的心跳声。南湘闭上眼睛,平静地说:“席城,你以后再也别来找我了。我永远都不想见你了。”
过了一会,南湘觉得像是下起了雨,后背上掉下了几颗雨点来。温热的,浸湿了她的后背。

南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外滚滚的人流里。
他沉默的影子在剧烈的光线下漆黑一片。
她想,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了。

她打开手上的那个袋子,这是席城刚刚给她的。里面是一袋糖炒栗子。初中的时候南湘特别爱吃。
“好像有点冷了。不想吃就丢掉吧。”
他行走在逆光巨大的阴影里。宽阔的肩膀像是可以撑开头顶夏日辽远的蓝天。

她走到垃圾桶面前,轻轻四把纸袋丢了进去。

她把少女整个的青春岁月都给了他。
像是在自己生命的锦缎上,裁剪下最美好的一段岁月,然后亲手缝进他生命里。她少女的无数个第一次。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被人打了耳光。第一次怀孕。第一次离家出走。这些事情都和他的生命轨迹重叠到一起。
酸胀的青春,叛逆的岁月,发酵成一碗亲绿色的草汁,倒进心脏里。
在过去了这么多的岁月之后,依然次同她,但是也温暖她。他的背影像是相框里的黑白照片,如同一棵沉默的树。
她咬咬牙告诉自己,在未来漫长的生命里,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了。

她在路边的草地边上坐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里,过了一会,她干脆从旁边倒下去。她静静地侧躺在草地上,像是安睡了一样,阳光照着她湿润的脸颊,有种滚烫的温暖。抽动着的胸腔,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剧烈的光线下,路人来来往往。他们冷漠的眼睛只看得见前方的道路。他们麻木地用手机打着电话。
白光四下流淌,逐渐炎热起来的空旷街道像是一步黑白默片。
无限膨胀开来的寂静。
小时了所有声音的‘蜷缩抽动着的小小身影。

——我多想和他在一起。
——我多想和他像从前一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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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ny Time Season01.chapter7

五月的上海渐渐地进入夏天.
早上五点多,天就亮了起来.为应付这种恶劣的天气情况(......),我和南湘偷偷摸摸从网上买了两个丝绸的眼罩,准备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戴上,这样,哪怕睡到中午12点,都不会受到窗外光线的任何影响.更何况早在一年前,我和南湘就把我们卧室的窗帘换成了密不透光的厚重型.所以,我和南湘的房间,必要的时候审问犯人都没问题.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我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但是,在我们收到那个眼罩的第1天,还是被顾里发现了,她一边喝着从家里带来的瑞典红茶(并不是我和南湘在超市买的那种袋装的茶叶包,而是装在一个古典的铁盒里的红茶叶,然后一套专门的滤压壶来泡,每次顾里为了喝两杯茶,就要折腾半个小时,我和南湘都觉得,这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生活方式),一边对这个东西进行了严重的批判,她实在不能忍受中午12点都依然在睡觉这个事情。

“这个东西简直影响中国经济的发展。”她最后认真总结了她的看法。我和南湘默默地把眼罩放进口袋里。
就在今天早上,当顾里走进我们的房间,企图拖我们起来去吃早餐的时候,她看见我们两个带着墨镜一样的眼罩`死死昏睡无法醒来的女人时,她彻底的愤怒了。我在迷迷糊糊中感觉似乎遭到了殴打。

当我们坐在顾里新发现的西餐厅里吃煎蛋喝咖啡的时候,是早上六点零七分。天才刚刚亮。
而此时唐宛如正在寝室里沉睡。
顾里并没有拖上她。自从大家被她奔放的行径和赤裸的修辞搞得灰头土脸之后,对于和唐宛如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这件事情,我们都显得比较谨慎和保守。
特别是顾里,她很难接受在一边用刀叉切割牛排的时候,一边听一个女人在旁边聊她的奶。所以,顾里拉着我和南湘悄悄地离开了寝室。出门的时候我探过头往唐宛如床上瞄了一眼,她四仰八叉并且勇敢翻出白眼的熟睡程度让我有点焦虑,南湘一边穿鞋,一边侧过头来小声问我:“我靠,唐宛如该不是被顾里下了药吧……”)


顾里一边吃饭,一边翻着餐厅刚刚送来的晨报。我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她在看财经版。
南湘和我一样,差不多也是闭着眼睛,拿着叉子往嘴里送煎蛋。在半梦半醒间,我甚至觉得南湘说了几句梦话。

最近的这几天,我`南湘`还有唐宛如,我们都还没有从上个月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我和南湘总是窝在沙发里,耳鬓厮磨`窃窃私语。偶尔她帮我撩撩头发,抚摩我的后背,后者我拿纸巾帮她擦眼泪,顾里经过客厅倒水的时候,会翻个白眼对我们说“get a room”。
而唐宛如的表现让人有点难以评价。特边是有一天我打开门,看见她坐在沙发上,泪眼朦胧地看一本三岛纪夫的《金阁寺》。
但事实证明那本书不是她的,当天晚上南湘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一个小时后问我:“你有看见我的一本《金阁寺》么?”

但是顾里是不允许自己沉浸在这样消极而有低落的生活状态里的。她的人生就应该是一台每天定时杀毒,保证高速运转的电脑。她看见我郁郁寡欢的脸,总是恨铁不成钢地对我说:“你是准备酝酿出一本小说来是吧?”南湘从小就怕顾里,所以,每次出现在顾里面前她都满脸放光,看上去和新闻联播里那些跳秧歌的大妈一样精神,所以顾里的炮火一般都是针对我来的。但是顾里一走南湘就虚弱下来,和我互相梳头发,分享女孩子的酸涩心事。必要的时候也会倒在我的怀里哭哭啼啼。这场景要是被顾里看到的话,不排除我和南湘被她谋杀的可能。

顾里抬起手看了看表,对我说六点半了。
我惊醒般地睁开眼睛。我身边的南湘依然镇定地切着煎蛋,双眼微闭,感觉梦境很甜美。在那一刻我很痛恨她们。
学校的晨跑制度,绝对可以列入所有学生最讨厌的事情排行榜前三名。南湘凭借自己动人的美貌成功地勾引了体育部的一个负责敲章的学弟,得以每日高枕无忧。而顾里,连续做了三年的人民币战士,她再一次证明了她的理论:钱是万能的。而唐宛如,半来就是体育生所以当然不用晨跑。
我伤心欲绝地丢下我的煎蛋,说了句:“我恨你们”,然后起身准备晨跑去了。
在我起身的时候,顾里也站了起来,她说:“我和你一起去。”
南湘突然惊醒过来,她瞬间睁开了眼睛,醍醐灌顶般地说:“谁买单?”
顾里翻了个白眼,“我已经买好了。”
南湘对这个答案很满意,闭上眼睛继续吃她的煎蛋。


在我绕着学校的人工湖跑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后,我的脑子终于渐渐清醒了起来,我也明白了顾里为什么要来陪我晨跑。毛主席说不打没把握的仗,顾里从来就不做没意义的事儿。她是为了从我口里打探口风的,关于南湘和席城。
“我不知道呀,这几天我都睡的很早,而且下载了几张新的专辑,一直在听,晚上也没怎么和南湘聊天,你知道的呀,她也上网到很晚``````”我一边跑,一边镇定地说。
顾里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她用四分之一的眼角余光瞄了瞄我,说:“林萧,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会把所有的细枝末节编得淋漓尽致,一句’我不知道’就行了的事情,你可以说出三百字的小论文来。”
我望着顾里精致的脸(她妈的早上五点多也可以化完一整套妆,你怎么不去拍电视剧啊你),无语,我觉得在这条白素贞面前,我就是一根蚯蚓。
我深呼吸了一口,扶住我的胸口说:“告诉你可以,但是你保证不对我或者南湘动手。”
顾里轻蔑地说:“我从来不打人。”
“滚吧你,上次不知道是哪个贱人扯断我十几根头发。”
“是唐宛如。”顾里非常镇定地看这我撒谎,目不转睛的。

在跑到终点的时候,我在所有负责敲章的学生会成员里挑了一个满脸青春痘‘油光满面的男生,因为我打算学习南湘,用美色出击。
我像是林志玲一样嗲声嗲气地对他说了很多话,总而言之就是“你可不可以一次就把里面所有的章给我敲完”。那个男生抬起头看了我很久,我也在他面前不断地换着各种娇羞的姿势,就差直接把腿盘到他腰上去了,最后,他一言不发地转头走了。
我觉得他伤害了我。

顾里哗啦啦地翻着手里的报纸,然后问我:“你等下有课么?”
我翻了翻课程,今天第一节课是十二点十五分的。顾里非常满意,刷地抽出那一叠报纸中的一张,指着上面一个广告对我说:“你不觉得这家新开的SPA水疗会所,看上去很有诱惑力么?而且就在学校的后门外。”
我迅速地振奋了精神:“谁买单?”
顾里:“我。”
于是我迅速地拨通了南湘的电话。我叫她赶紧来汇合,她和我问了同样的问题:“谁买单?”

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后门——最近我们摆脱唐宛如单独行动的次数越来越多。当我们刚跨出校门的时候,我赫然看见了提着一袋小笼汤包披头散发的唐宛如站在我们面前。

唐宛如迅速地加如了我们SPA的队伍。
一路上我看见顾里和南湘都心事重重。
不过唐宛如好像心情还不错,虽然昨天晚上还在客厅里一边敷面膜,一边哭诉卫海没有感受到她粉红色暗恋的心情。但是看目前的状态,好象已经恢复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回光返照。说实话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不能理解唐宛如的很多行经,那超出了我的知识范畴。

这家新开的SPA美容会所里到处都是粉红色的灯光和家具,弥漫着无比少女的浪漫气息。随处可见的粉红色窗帘和粉红色的蜡烛,甚至连马桶都是粉红色的。唐宛如用一种怪力乱神的姿势斜躺在沙发上——老实说我有点弄不清楚她是躺着还是站着,她的姿势非常违反人体工学——抱着那个粉红色的心型靠垫非常娇羞地说:“这个超可爱的~人家喜欢~”顾里在我旁边捂着胸口干呕了一声……
南湘直接进去换衣服沐浴去了,装做不认识我们。
我和顾里也迅速地丢下了唐宛如,进去换衣服洗澡。

洗好出来,穿得像护士一样的小姐热情地拉着我们,介绍各种项目。我和顾里的目光都被一个叫做“乳腺及胸部精油按摩”的项目吸引了。特别是下面那行“可以使胸部紧实,充满弹性,并且防止乳腺堵塞等等年轻女性所易患的疾病。同时可以促进乳房的再次发育。”
说实话,我和顾里都被最后一句打动了。因为我们曾经听见过简溪和顾源对关于胸部的讨论。他们的结论曾经让我和顾里两个星期没有搭理他们。
我和顾里迅速对了一个目光,然后把脸别向墙壁,羞涩地伸出手指,指着项目表上的“乳腺及胸部精油按摩”说:“就这个了。”

当我和顾里面面相觑地彼此对视,看着对方被一个女人用手把胸部抓来抓去(……)的时候,我们都觉得这个场景有点TMTH。(too much to handle)。我面对着顾里被上下左右搓揉的胸部和她计算机一样的脸,有点缺氧……
按摩小姐估计也受不了这样无声的压力,于是和顾里搭讪,她问:“小姐你们是第一次来吧,要不要办一张会员卡啊,免费的,可以打折呢。”
顾里毫不犹豫地说:“当然。”
按摩小姐灿若桃花地笑着问:“小姐你怎么称呼啊?”
顾里面不改色地说:“唐宛如。”
我迅速地加入了她的阵营:“我叫南湘,南方的南,湘就是湖南的简称那个湘,我妈给我起名字的时候……”我本来还打算说,被顾里一个白眼吓住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清晰地看见顾里突然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感觉眼珠都快翻进天灵盖里去了。
因为大门突然被推了开来,然后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哎呀,顾里,我找了你们好久!林萧,南湘呢”!
我有点呼吸不过来,刚想说话,就听见了唐宛如的下一句:“哎呀,你们挤奶干嘛?”
我两眼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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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好几次休息的时候,卫海都坐在球场边是那个沉默地发短信。汗水从他额前的头发上滴下来,有几滴掉在手机屏幕上,他掀起衣服的下摆轻轻擦掉。唐宛如看得特别仔细,所以,她也同样看见了后来卫海一直等待手机短信的样子,他不断的看向屏幕,但是他的屏幕却一直都没有再亮起来过。
唐宛如换完衣服走出体育馆的时候,看见了正准备去取车的卫海。
他在夜幕下的轮廓,被阴影吞掉一半,剩下一半暴露在光线里,显得格外低落。他望着唐宛如,勉强地笑了笑打个招呼。然后转身朝外面走去。走了两步停了下来,看见体育馆门口正在等他的女孩子。
“卫海!”那个女生大声地喊他的名字。远远地看不清楚那个女生的样子,但是却看得见长发飘飘,身材娇小的样子。穿着漂亮的裙子,格外温柔。
唐宛如看见卫海把车子丢在一边,然后大步地朝她跑过去,然后用力地把她抱在怀里。卫海低沉的嗓音,在说“对不起”,“你别怪我了”。
唐宛如站在离他们20米外的路灯下,灯光把她的影子缩成了一个黑色的点。
她望着卫海挺拔的身影,还有他环着她的双臂。她像是在看一部浪漫的爱情电影一样,她被感动了。她流下了眼泪,但是她却觉得这并不是因为伤心。
她看着卫海和那个女生离开,路灯下卫海伸出长长的手臂,揽过女生的肩膀。唐宛如甚至会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女生,她就像看电影一样,总是幻想自己是里面的主角。她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卫海肩膀传来的那种清新的沐浴后的汗水气味。
她站在卫海留下来的自行车边上,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
顾里让司机吧车停在外滩六号DOLCE&GABBANA旗舰店的门口,她下车走进里面,在女装部挑好了一条白色的丝巾,然后让店员包了起来。当店员微笑着把纸袋递给顾里的时候,顾里接过来,然后拨通了顾源的电话。
“你到了吗?”
“我到了。不过不太想吃饭,就在江边吹会儿风吧。你来找我好了。顾源的声音从电话里听起来有些沙哑。
“好。”顾里挂了电话,就把丝巾放到自己带的那个巨大的纸袋里,朝马路对面的外滩江边走去。
远远地看见顾源,他站在外滩边上,望着对岸陆家嘴林立的摩天大楼群发呆。从这里也可以看见他的家,那一个小小的窗口透露出来的黄色的灯光在庞大的陆家嘴楼群里变成一个微小的光点。
顾里提着纸袋走过去。她看见他的头发被江风吹得蓬乱在头顶上。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衣和一件黑色礼服背心,在四月的天气里显得格外单薄。
顾里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你气色挺好呢。”顾源低下头,微笑着望着面前的顾里。
“最近用了新的护肤品。”顾里也笑着回答。和顾源心里预想的一样,她永远是可以嘴理性而理智地寻找到所有事情的起因,就像气色很好一样,绝对不会是因为心情好坏而影响。只会是因为 使用了好的护肤品。
顾源把手插进口袋里,望着眼前的顾里,也不再说话。天色渐渐暗下来,外滩的景观灯全部亮了起来,车流的灯光和沿江的水波,让整条外滩变成一条金黄色的巨大银河。顾源望着眼前的顾里,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抱抱她。
他刚要开口,顾里就把一个纸袋提到了他的面前,说:“这个给你。”
顾源接过来,蛮沉的,他问;"这什么啊?”
顾里笑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夹到耳朵后面说:“你以前送给我的东西,现在都还你。”
顾源的手愣在两个人的中间没有动,他还维持着刚刚的笑容。他僵硬了几十秒之后,轻轻地把手一抬,将纸袋扔到了栏杆外面的江里。
顾里转过头去,看见水浪翻滚了两下,就把纸袋卷到江里面去了。顾里回过头来,对顾源笑了笑,没说什么。她像是又看见了自己熟悉的顾源,那个自己迷恋着的冷静、理性、残酷的顾源。
顾源盯着面前的顾里,两个人是如此的类似。身后一个环卫工人吹着哨子跑过来,一边大声说着:“怎么随便丢东西到江里!”顾源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百的,转身什么都没说,塞到了那个吹着哨子的人的胸口的口袋里。那个立刻不吹哨子,转身小跑走了。顾里看在眼里。心脏上像被撒了盐,一边跳动着,以便留下咸咸的液体。
顾源转过身对顾里笑着点了点头,眯起眼睛,什么都没说,转身朝马路边上拦车。
顾里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眼眶在浑浊的江风里迅速被吹得发红。
顾源站在马路边上叫车,他的表情看不出是悲伤还是喜悦。麻木的,冷漠的,像是面具一样的脸。他轻轻转过头的时候,看见顾里红着眼眶朝自己走来。他的心像是被撕扯般地痛起来。他看见朝自己走来的这个外表坚强但是内心却非常细腻的,自己爱了快六年的女孩子,他感觉自己快要丢盔弃甲般地投降了。他擦了擦发红的眼眶,轻轻地张开怀抱。
顾里从她身边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然后迅速地坐上了停在路边等待她的宝马黑色轿车。顾源僵硬着身体,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把车窗摇起来,然后她消失在车窗玻璃的背后,黑色玻璃上倒影出头发凌乱的自己。

顾里上车后对四级说:“开车。“
司机回过头来问:“顾小姐去哪?”
顾里平静地说:“你先开车。”
当顾源的身影消失在车窗的背后,顾里把头仰靠在座位上。她咬紧了嘴唇,面容扭曲着,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淌在脸上。
他们两个各自消失在这条金黄色的发光的银河里。

当我坐上出租车飞快地往公司冲的时候,我刚要打个电话告诉Kitty我拿到稿子了,结果拨号拨到一半,手机突然没电了,我心急火燎地借司机的手机,却发现我自己记不住Kitty或者宫洺或者公司任何一个号码。我再一次为自己的不专业而深深地羞耻。
当我赶回公司的时候,我发疯一样地往办公室冲。当我站到宫洺面前,挥舞着手上的笔记本告诉他我终于拿到了崇光的稿子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快要缺氧休克了。我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大口地喘气。宫洺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我,平静地说:“不用了。Kitty已经拿她写好的那份去制版公司了。”然后他继续低下头,看者他手上的文件。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宫洺,傻站在他面前。他像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一样再次抬起头看我,他的眼神有点疑惑:“你还有什么事情么?”
我的眼泪突然滚出来一大颗,我把笔记本抱在胸前:“没事。那我先出去了。”

我趴在自己的电脑前面,额头搁在键盘上。眼泪一行一行地流进键盘的缝隙里。整个人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感觉像一个废气的轮胎一样被丢在路边。我并没有被责备,也没有被羞辱,我们完成了工作,度过了难关,我应该庆幸的,我应该开心的。我甚至应该跑到楼下罗森便利店里买一支红酒去菲林公司找Kitty的她干杯。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源源不绝的泪水混合着无法排遣的沮丧心情,不断地从我身体里流出来。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座超过水位线的巨大水库。整个身体里都是满满的泪水。
我抬起头,翻开崇光的笔记本。在泪光里看见他用漂亮的笔记写的一段话。我一边读,一边流着眼泪。

我擦干脸上的泪水。抬起头发现不知道宫洺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边上了。
他手上提着一个白色的纸袋,里面是一双价格不菲的高跟鞋。他朝我点了点头,低沉着声音说:“送你。”
我坐着,忘记了站起来,也忘记了接过礼物。我望着他的那张冷漠而英俊得有些邪气的脸,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表情好像比平时温暖一些,但是也可能是我在黄色的灯光下的错觉。

他把纸袋轻轻地放到我的桌子上,说:“等下把我的桌子收拾一下,下班吧。”
然后他转身走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感觉自己听见了他一声小小的叹息。
我看着他的背影小时在走廊里,然后起身去他的办公桌。
在收拾的时候,我范县了他自己做好的一个填补那个专栏空缺的版本,他自己写的文章,自己选择的图,在我和Kitty都失败的情况下,他会是最后的底线。
我回过头去,已经看不见他了。

宫洺从电梯了里走出来,他站在楼下,回过头望向自己的办公室。灯光把林萧的身影投射到窗帘上。他轻轻地皱器眉毛,露出微微悲伤的表情。像是油画里冷漠的人物突然活了过来,脸上的情绪像晃动着的温暖河水。
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站了一会儿,只到司机把车子开过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他像是又重新恢复了冰雪贵族般的漠然表情,跨上车,小时在灯火辉煌的上海夜色里。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一直反复地想起崇光的那段话。他说—
“我们活在浩瀚的宇宙里,漫天漂浮的宇宙尘埃和星河的光尘,我们是比在些还要渺小的存在。你并不知道生活在什么时候就突然改变方向,陷入墨水一般浓稠的黑暗里去。你被失望拖进深远,你被疾病拉进坟墓,你被挫折践踏得体无完肤,你被嘲笑,被讽刺,被讨厌,被怨恨,被放弃。但是我们却总是在内心里保留着希望,保留着不甘心放弃的跳动的心。我们依然在大大的绝望里小小地努力着。这种不想放弃的心情,它们变成无边黑暗里的小小星辰。我们都是小小的星辰。”

当我打开寝室的门的时候,里面漆黑一片。她们都还没有回来。
我把包放在沙发上,抬手拧亮了灯。当光线把房间照亮的时候,我才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顾里和唐宛如。
顾里蜷着腿,在发呆。唐宛如抱着沙发垫子,眼睛红红的,肿了起来。
我轻轻地靠到顾里身边,躺下来,头放到她的膝盖上。她摸着我的头发,也没有说话。
我望着天花板,眼睛里有有想流泪的感觉。我知道顾里和唐宛如一定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问了。我偶像要睡一觉,睡一觉。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还是那些活在灿烂阳光里的年轻人,在这个盛世的时代里,被宠幸的一群人。

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听见了南湘开门的声音。
她看了看我们三个,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到唐宛如身边,她看了看顾里,又看了看我,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顾里回答她:“没事。别担心。”刚说完,顾里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我被她差点掀到地上去。
他看着南湘的脸,问:“你的脸怎么了?”
我抬起头,看着南湘,她摸着自己右边红红的脸说:“没什么,刚刚被席城打了一耳光。”
她抬起头,像是在恳求一样,对顾里说:“你先别骂我了。冰箱有冰么?脸烧得疼。”

顾里站起来,望着南湘,两分钟没有说话。我们都不敢说话。唐宛如和我低头看者地面,我们都害怕顾里爆发起来。过了会,顾里说:“有。”然后她起身走到冰箱前面,拿了个塑料袋装了几块冰,用毛巾裹着,拿过来,坐在南湘变上,贴上她的脸。
南湘闭起眼睛,滚烫的眼泪流下来滴在顾里的手背上。

我受不了房间里这种感伤得像是世界末日一样的气氛,起身走进厕所。我趴在厕所的窗户上往外面看。
天空里悬着一轮巨大的月亮,冷漠的光辉把人间照得像一出悲惨的话剧。明明只是过去了短短的一天,却像是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我拿出在公司充好点的手机,给简溪打电话。简溪周一没有课,我好想见他。
电话响了两声接了起来,简溪温柔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边。

“明天你过来看我吧,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我蹲下来,蹲在马桶边上小声对他说。
“那个”,简溪顿了顿,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过了会儿,才接着说:“明天不行,今天明天都有事。我忙完了去看你。好吗?”
我点点头,然后挂了电话。


巨大的月亮像是一个精美的布景,整个上海都被笼罩在这个布景下面。
简溪在学校的活动室里,他曲着长长的腿,坐在地上。他面前的女生正跪在一张巨幅的画布面前用画笔完成着一张海报。她清秀的侧脸上,几缕头发一直掉下来,她手上因为有颜料,所以几次用手背,都不能撩到耳朵背后。

简溪在侧面看者她,心里像是被蚂蚁啃噬一般痒痒的,想要伸出手去帮她把头发夹到耳朵背后。最后终于简溪咳了咳喉咙,然后把身子挪过去,伸出手,帮她把头发撩了起来。
她回过头来,点头笑笑表示感谢,但是迅速地红了脸。
黄色的灯光下,简溪的脸也迅速地红起来。


夜晚的风从窗户吹进来,把温度从皮肤上迅速带走。简溪看着面前瘦小的女生(最小说里小时代的原文打出来的是“女声”- -小四居然打错.夏至著,谨防假冒)的背影。还有她单薄的衬衣,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想了很久,终于咬了咬牙,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女孩子:“林泉,给你。”
女孩子回过头来,看见灯光下穿着背心的简溪,他结实的胸膛和肩膀,在灯光下看起来泛着柔软的昏黄光泽。她看见自己面前这个一直笑容灿烂的男孩子,微微地红了脸。他的表情在夜晚里,显出一种认真的温柔来。
她擦了擦手上的颜料,轻轻地把他的外套拿过来披在身上。

胸膛上青草味的气息。还有弥漫着这样气息的我们年轻的折纸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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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第二次死命的把门砸开之后,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答应了他各种各样的条件作为取得稿件的代价,包括帮他收拾房间(他的房间乱的让我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地板上到处丢着他各种各样名牌的衣服,吃过的东西剩一半,到处乱放,床上有篮球有直排轮,电脑面前是各种DVD和图书,厕所里有更多的脏衣服,男生的内裤和臭袜子!我从小到大接触过的年轻男孩子的房间,只有简溪的,而简溪是一个非常干净整洁的人,所以当我面对崇光的房间的时候,我快要昏死过去了。我甚至特别搞笑地想如果让顾里看见这样的环境,她应该会忍不住报警)。
也包括带他的那只金毛猎犬去散步(但实际的情况是我被狗拖着在小区溜了两圈,如果不是我坚强的意志力,我觉得我最后会像是古代被捆着拖在马后的那些人一样,在地面被拖死)。
甚至我还需要陪他打一会儿游戏(他说他需要打一会儿游戏来放松,然后才能写得出来)
我看见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心里像在流血一样。
当我做完了所有的事情,他依然懒洋洋地躺在他的床上,挥着手说:“不想写,写不出”。
我在一瞬间红了眼睛。我忍着没有哭。说实话,如果可以拿刀剖开他的肚子,然后取一份稿子出来的话,说不定我就去厨房拿刀了。
我压抑喉咙里的哽咽,说:“周崇光,我知道你有名,很多杂志都求着你写稿子。但既然你接了这个工作就要完成它。就像我们一样,我们也是在完成我们的工作。你知道你一句简单的“不想写”可以让多少人睡不安宁么?你不想写无所谓,大不了等你想写的时候你又去别的杂志开一个专栏就行了,你不会缺钱。但是我们有好多人,可能一直努力付出的工作和理想就这么被你毁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眯着眼睛看我,过了会儿,笑了笑,说:“省省吧,你以为你在演人民教师啊?”
我杂和你在崇光的门外,整条走廊铺着奢侈的地毯。黄色的灯光把走廊照得更加富丽堂皇。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在门边坐下来,从包里找出纸巾来擦眼泪。
擦完之后摸出电话来打给简溪。我觉得一直以来,简溪都扮演着一个温暖的魔法师,当我受伤的时候,当我生病的时候,当我沮丧的时候,当我痛苦的时候,他总是可以用他温柔而充满磁性的声音,让我变得快乐和安静起来。
电话响了四无声之后才接起来,我握着电话没有说话。简溪在那边轻轻地问我:“怎么了你?”我咬着嘴唇用力摇头,后来发现我摇头他也看不见,于是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哽咽,说:“没事,我很想你。”
简溪在那边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说:“我这里正好有点事,先挂了,等下我打给你。”
我点点头,挂掉了电话。
我站在崇光的门外,整条走廊铺着奢侈的地毯。黄色的灯光把走廊照得更加富丽堂皇。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在门边坐下来,从包里找出纸巾来擦眼泪。
擦完之后摸出电话来打给简溪。我觉得一直以来,简溪都扮演着一个温暖的魔法师,当我受伤的时候,当我生病的时候,当我沮丧的时候,当我痛苦的时候,他总是可以用他温柔而充满磁性的声音,让我变得快乐和安静起来。
电话响了四无声之后才接起来,我握着电话没有说话。简溪在那边轻轻地问我:“怎么了你?”我咬着嘴唇用力摇头,后来发现我摇头他也看不见,于是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哽咽,说:“没事,我很想你。”
简溪在那边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说:“我这里正好有点事,先挂了,等下我打给你。”
我点点头,挂掉了电话。
我坐在走廊外面的地上发呆,从走廊高高的窗户上透进来的光线一点一点地变暗,很快就要超过六点了。就算我能在六点前拿到稿子发到公司去,那边也来不及排版校对了。我把身体缩起来,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手机屏幕一直暗着,简溪再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我正在寻思着怎么打电话告诉Kitty我没有拿到稿子,并且已经打算好和宫洺说我辞职了的时候,Kitty的电话来了,刚接起来,就听见她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她告诉我她搞定了制版公司,答应今天可以最迟等到我们晚上九点钟。我被她再次振奋了。既然她能搞定出版公司,我就能搞定崇光。
我也想通了,我现在在就冲进去,拿刀抵在他脖子上,还是不写老子就把刀捅进去!反正横竖是个死!我得拉个人垫背!
我正要准备翻身起来,门突然开了。
崇光站在门口,像是要出去的样子。他看见我依然坐在门外面,有点惊讶。我站起来,我本来想控制好自己语气和情绪好好和他再做最后的一次沟通,沟通失败之后我就要犯罪了,但是我刚刚要开口,喉咙又哽咽了起来。
他看着眼圈发红没有说话的我,过了会儿,他对我说:“你等着。”然后转身走进了房间。几分钟后他出来了,递给我一个笔记本,“上面有我写的一篇文章,手写的,你们如果想用,就拿去发成专栏。”
我像是突然中了liu he cai人一样激动地从他手里把笔记本抢过来,然后转身朝电梯跑,我刚按了电梯的按钮,就听见他在我身后轻轻地笑了。
我回过头去,他冲我招招手,说:“带我转达宫洺,下个月开始,专栏我不写了。”
我的喜悦在瞬间消失殆尽,我目瞪口呆地站在电梯面前,电梯叮咚一声打开来,我都没有反应。
我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为什么?”
他苍白的脸在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有点悲伤的样子,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了笑说:“我得了胃癌,医生叫我休息了。”
他微笑的表情像是任何一个帅气的年轻男生的笑容一样温柔,但是,我不知道是我眼睛上的泪水让我模糊了视线,还是走廊里黄色的灯光让人伤感,我觉得他像是在悲伤地哭泣着。
电梯门轰然关上,然后朝楼下沉下去。
唐宛如坐在更衣室里发呆。
透顶的白炽灯把她的影子孤单地印在地板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难过还是什么。
只是当她看着卫海依然早早地来参加了训练。但是一整天都没有露出过笑容的时候,她的心像是被针来回地扎着。她在想自己早上拒绝卫海,是不是太过自私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所有童话故事里那个邪恶的巫婆,或者所有青春言情剧中那个该死的第三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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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之后,当顾里喝完了那杯咖啡,Lucy也把所有清单上的东西整理到一个巨大的纸袋里。顾里用目光点了点里面的东西,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顾源的号码。
她知道这个时候顾源早就起床了,他的生活方式和作息时间和顾里如出一辙,他们曾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这个周日里,同样早起的除了孤雁和顾里,还有一个倒霉透顶的就是我。在我的工作计划上,我应该是在周六早上的时候就把崇光——一个最近红得发紫的时尚男性专栏作家的文章交到公司里去,然后让加班的文字编辑在三小时内完成三次校对,之后在下班之前同样让加班的美术编辑排版制作完成,准备周日送到菲林公司制版然后印刷。但是周五晚上我并没有拿到稿子。
当周六早上我怀着荆轲刺秦王的心情走进宫洺的办公室,哆嗦着讲完“我没有拿到稿子”这么简单的事情之后,宫洺用那张纸一样的面容,告诉我最后的期限是周日早上。我感觉像被大赦天下一样。
整个周六我以每一小时一个电话的频率和崇光通话,最后确定了晚上七点交稿给我。崇光的声音懒懒散散,不过电话那边还是告诉我:“放心啦,没问题的,一个小专栏嘛”。
但是在我在周六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查看我的E-mail,我发现没有任何来自崇光的邮件。一阵寒意从心底直冲到天灵盖。我哆嗦着反复检查了我的MSN、QQ、,以及手机短信,确定崇光没有给我任何的留言或者信息。——当我拨打崇光的手机的时候,我听到的声音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最糟糕的情况在三分钟之后发生了:当我从Kitty那里搞到崇光家里的座机电话之后,我打过去,电话里的声音是:“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我望着我写字台上摊开的笔记本,有种想要写下遗书的冲动。

我握着手机躺在床上,我在考虑要不要打电话向Kitty求助。但是我最终的自尊还是让我拉不下脸面去求别人完成自己的工作。我握着电话,隔一会儿就打一个电话,但听到的声音都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又睡不深沉。整个人在很浅很浅的梦境里挣扎着。
一直折腾到天亮,上海的天空在六点多七点的时候被光线照穿。
我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怀着侥幸的心情再一次拨打了电话——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们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眼圈浮肿的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我拿起手机,颤抖着给宫洺发了个短消息。我不知道这么早他起来了没有。
当消息发送成功后几秒钟,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宫洺的名字现实在我的屏幕上。我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有一段不知道为什么总发不上来 说是有广告什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就是说唐宛如接到卫海电话.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南湘身上。
她周六晚上熬夜画画,搞到四点多才睡下去。身上的旧衣服上还有颜料,她也困得懒得去洗澡换衣服,直接倒在沙发上睡了。当手机响起的时候,她有点迷糊。但是在几秒钟内,她迅速地清醒过来。
她望着丢在画架边地板上,那个兀自震动着的手机发呆。她不用接听,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这个铃声在南湘的手机设定里,只有席城的来电,才会响起这个声音。
她趴在沙发上,裹着被子,没有动。

在黄浦江的边上,雾气低低地淹没了沿江楼盘的低区的楼层。剩下的高层的部分,伫立在清晨越来越亮的光线里。
顾源坐在靠窗的餐桌位置上,他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在看一本关于一个顶级CEO的自传。手边的咖啡还冒着热气。
他看见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是“老婆婆”,也就是顾里,他镇定地接起了电话,说:“早。有事么?”
他的声音冷静而平稳。像是窗外泛着粼粼波光的安静的江面。
他说完“OK”之后就挂掉了电话,抬起头,对正坐在他对面的袁艺笑了笑,说:“我不要果酱。”
袁艺轻轻地“哦”了一声,放下手中涂果酱的小刀,把吐司递给顾源。她望着被窗外光线照得神采奕奕的孤雁的侧脸,托着下巴有点出了神。顾源望着窗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嚼着吐司。
叶传萍从卧室走出来,拉开她的GUCCI包包,把一张新的信用卡放在顾源面前,她说:“这卡是新的,透支额度和你以前那张白金卡是一样的,也是五万。”然后转身走了,快出门的时候,她回过头来微笑着补充:“对了,里面我预存了10万。你可以去买个新的包或者手表。”
顾源回过头来,眯起眼睛笑了笑,完美而得体地点了点头。“谢谢妈。”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从高层望出去,整个巨大而繁华的黄浦区,缓慢地在清晨里苏醒过来。一声低沉的汽笛冲上天空。
平静地穿梭于世界上空的电波。磁流。讯号。
它们从不同的地方漫延而来,越过无数陌生人的头顶,越过无数块荒凉或者繁华的土地,然后传递进我们的手机里。
这块小小的冰冷的机器,像是我们裸露在身体之外的脆弱的心脏。电波还原成各种各样的语气和词汇,将它重重包裹。温暖而甜蜜的糖水,或者苦涩而冰冷的汁液。
它们像温柔的风一样抚摸过去,或者又如巨大的铁锤重重砸下。各种各样的人以电波为介质,通过这个我们暴露在身体之外的心脏,寻找到我们,连接是那个我们,轻易摇撼着我们原本平静的世界。
唐宛如接起电话的时候感觉心脏都快从嗓子里跳了出来。她有点不知所措地在电话里“喂”了一声。
“呃……我……我是卫海……”那边卫海的声音听起来也挺紧张。
唐宛如本来被自己死命说服掉的少女情怀,在听见电话里卫海低沉而又单纯的声音时又全面苏醒了。她激动地握着电话,说:“嗯!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呃……你可以帮我个忙么?”电话那边危害的声音听上去吞吞吐吐的。
“怎么了?”
"我……我想请一天假,今天训练不去了,你可以帮你爸爸说一声么?我……生病了,我要去医院。”
“啊?你怎么了?没事吧?……要不要我去看你?”唐宛如脱口而出这句话之后,有点后悔了。好像表达得太过直接。她的心情突然又变得很低落。
但是低落的却不是现在,而是在接下来卫海的那句话之后。
电话里,卫海说:“我其实没有生病啦,今天我女朋友生日,我想悄悄给她个惊喜……你能帮我么?”

我站在公司写字楼的门口,抬起头望着大楼外立面的玻璃外墙,阳光照射在上面,发出强烈到让人无法逼视的光芒来。虽然是周日,但是还是有很多很多加班的人,不断地进进出出。
我在心里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之后,我鼓起勇气走进了电梯。
当我走进公司的时候,我发现今天远比任何一个星期日都要热闹。加班的编辑空前的多,我明白这是因为今天晚上那个马上就要出杂志的菲林,而现在却还缺少整整4页的图文内容。那些编辑们用一种“她快死了”的目光看着我,我的脚都快软了。
我用被顾里这么多年来训练出来的无坚不摧的强大精神力,支撑着自己,走进了宫洺的办公室。
我看见Kitty低着头站在宫洺面前,没有说话。
我开门的声音让他们回过头来看我,Kitty的眼睛湿漉漉的,而宫洺,在我眼里他的一张脸就像是哈根达斯附送的干冰一样,冒着寒冷的白气。
他抿了抿他刀片一样薄薄的嘴唇,然后说:“菲林公司六点下班,排版校对加起来需要两个小时。所以从现在开始计算,林萧你有七个小时,在四点前无论如何要给我崇光的专栏内容,我无论你用什么方法,make it happen。”
然后他转过头对Kitty说:“你现在去从所有崇光发表过的文章里,摘抄各种段落,拼凑成一篇新的文章,要保留崇光的行文风格,同时要让人看不出来是崇光的旧文。”
他停了一停,然后说:“如果在下班前你们两个都没有OK,那么下周一就别来上班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平静而又姿势优雅,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语气如同“给我一杯咖啡”一般简单直接。
我看见Kitty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迅速地回答宫洺说:“OK。”
宫洺对我们挥了挥手,示意我们出去,在我转身的时候,他对我说:“给我一杯咖啡。”
我在茶水间泡咖啡的时候,听见Kitty在外面用一种快哭的声音打的电话给编辑:“我要崇光发表在《M.E》上的所有文章,随便试电子档还是杂志,现在!现在!”然后她又打电话给一个编辑助理,用一种像是被火烧到眉毛的高音催促道:“我要他从出道到现在所有的文章!我不管你是百度也好google也好!真是你搞个木马黑进他的电脑里去偷去抢!你都要给我!”

我哆嗦着往咖啡里加糖,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把崇光吊起来然后五马分尸。正当我咬牙切齿地幻想着如何折磨这个带给我巨大工作失误的男人的时候,Kitty清脆而急促的高跟鞋声朝我这边走来。她丢给我一张纸:“只是我刚刚问财务部要来的崇光的地址,这个是他们邮寄样书和稿费时的地址,我不保证他是否住在这个地方。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亲自去一趟,而不是仅仅等在办公室听电话里"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声音!“说完她转身走了。刚走出茶水间,我又听见她的声音从走廊里传过来:“把出菲林的公司的电话给我!他们今天值班的人是谁?你别管了你告诉我电话我有办法搞定!
看着Kitty像个飞快运转的机器人一样,我又岂能苟且偷生。我把咖啡迅速地放到宫洺桌子上,然后再次check了一下我的邮箱,把MSN自动回复设定了一下之后,我抓起手机和包,冲出了写字楼。
翻江倒海掘地三尺,老娘一定要把你挖出来,杀千刀的周崇光!
半个小时之后,我跳下出租车,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栋苏州河边上的高档酒店式公寓。我在楼下和保安软磨硬泡了二十分钟,那个保安才同意让我进去。我一边说着“谢谢”的时候一边在心里骂,滚你丫的,看我也不想要怎么样的人啊,我一弱女子,我能进去杀个人还是放个火啊我靠!
我站在1902的门口,按了一下门铃,里面一片死寂。我又按了一声,然后等待着,当我按了七八声之后,我绝望地想从19楼飞身而下,直接跳进苏州河里。正当我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听见了里面一声冲马桶的声音。我瞬间被激怒了!我抬起手哐当哐当地死命砸门."周崇光!周崇光!”
我觉得我的动静都快把报警器给引爆了的时候,门开了。一个蓬乱着头发,脸色苍白的男孩子打开了门。他那张脸就是每一期都出现在杂志专栏上的那张脸,那张吸引了无数女孩疯狂迷恋的脸,和宫洺是一个类型,阴柔的,带点邪气的。只是比宫洺稍微真实一点——说实话,我一直都觉得宫洺的脸不太真实,完全不像一个生活中应该出现的真人,他应该被做成电影海报,然后装裱进相框里挂起来,不要在凡间走动。
他只穿着短裤,光着脚,裸着上身,是年轻男生清瘦但结实的身材。但是,这具半裸着的被无数女人每天晚上梦里拥抱YY的躯体在我面前,却并不代表着“性感”二字,在我眼里,这就是三个大号黑体加粗的字:“活稿子”!
我激动地快要呕了,当我刚想开口说话,对方用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看了看我,冷冰冰地说:“你谁啊你?”然后用力地把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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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差不多三年前,顾里上高三的时候,她就养成了类似美国上流社会的那种生活方式和作息时间,周末的早上,起得和工作日一样早。对于大部分中国人来说,周末定义里一定要包含“睡到自然醒”这样一条注解,否则就难以称其为周末。
但是,美国那些忙忙碌碌的职业经理人和上流社会的贵族们,往往在周末进行各种聚会或者早餐会。他们在太阳刚刚照耀大地的时候,就谈成了一个项目,然后起身去化妆间的时候会打电话叫助手准备好合同,趁热打铁一锤定音。

在顾里和我与南湘厮混在一起的高中年代,她和我们一样,还并没有成为现在类似计算器的一样的女人,她那个时候和我们一起挥霍着青葱岁月,穿着各种蕾丝的裙子,色彩鲜艳的衣服,包包上挂着丁零当啷的各种玩意儿,手拉手一起在街边摆着各种做作的表情拍大头贴——唯一不同的是她的书包是LV的帆布挎包(南湘曾经因为撒了汤在上面导致差点被顾里殴打)。后来我和南湘都恨不得用一个玻璃罩子把她的书包装在里面供奉起来,每次烧香叩拜,免得那天一不小心玷污了它,被顾里灭口。

但是当顾里度过了那一段懵懂的岁月之后,随着家里越来越溺爱她,那个帆布的LV包包从此没有在我们眼前出现过。到了高三的时候,她经常走到操场边上,把一个新的包包往水泥台阶上一丢,然后就坐下来,并且把外卖的咖啡在我和南湘面前递来递去,当咖啡穿过那些名牌包包的上空的时候,我和南湘都很是惊心动魄。

所以,顾里在周日早上差不多八点的时候,就已经起来在浴室涂涂抹抹了。当她把最后一道工序(一种50ml的液体,在久光百货一楼被标价到1800的东西)涂抹完成后,就穿着MUJI柔软的白色浴袍,坐在她家的客厅里喝咖啡了。
她在餐桌上的笔记本上敲敲打打了一会儿之后,点了“打印”那个按钮,合上盖子,她把电脑放到一边,书房的打印机开始吭哧吭哧的打印文件。
顾里的爸爸在看当天的报纸,她的母亲在阳台上看风景。
顾里拿过桌子上的时尚杂志随便翻阅起来。
她很享受这样的生活——控制力。她需要对自己的生活有百分百精准的控制力。任何超出她控制范围的事情,都会让她抓狂。任何所谓的惊喜,意外,突然,临时,变故,插曲,更改,取消……这一类型的词语,都是顾里的死敌。任何精准的数字,都会瞬间点燃顾里的激情。到后来我们已经习惯了和顾里约会的时候,都以“下午六点十七分”之类的时间作为我们碰面的时间点。因为类似“六点左右吧”之类的对话,会让顾里进一步把我们的生活方式定义为“懒散”和“太过随意”——但其实私底下,我和南湘都认为顾里对我们的定义非常精准……
我记得在高三的时候,那个时候顾源和顾里刚开始交往,他还不了解顾里,他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准确的说是2月12号的下午,鬼鬼祟祟和简溪两个人,吧我和南湘拉到学校后面的仓库,说实话,如果对方不是简溪和顾源的话,我会觉得我们即将被强暴。当时我脑子里甚至还格外诗意地闪现出无数《关于莉莉周的一切》的镜头,包括那个被按倒在一堆泡沫垫子里被强奸的女高中生在夕阳的光线里显得很美.(……)
当我和南湘顾源在2月14号为顾里准备的一个惊喜的时候,我和南湘差不多一口气说了我们一辈子最多的“不不不不不……”字。
在我们的劝说下,顾源半信半疑地发了消息告诉顾里,说他帮她买了情人节的礼物,一双三叶草的限量球球。
很快,顾里的消息传了回来,她说:“嗯,三叶草不错。如果是白色的话,it will be good!”
顾源和简溪对这条消息简直傻眼。
我和南湘一副“我早就告诉你们”的表情。当天下午,顾源逃课去把他买的蓝色球鞋换成了白色。
而现在,这双白色的限量版三叶草球鞋正好被列在打印出来的那张单子上。
咋看上去,像是一份shopping list。但其实,这份单子的题目,应该是“顾源曾经送的礼物清单”。
当顾里把那一大盒自己曾经送给顾源的东西从学校带回来的时候,她深深地被激怒了。但她心里却隐隐的有些说不清楚的兴奋。她很久没有看见顾源这样理性而又冷酷的样子了,不得不说最近的顾源,变得有些多愁善感并且软弱。鼓励非常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她所喜欢的男人,是绝对理智的,类似一台高性能的精密运转的机器。而类似激情,浪漫,忧郁这样的字眼,在顾里眼里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行为。曾经我和南湘在听学校的一场文学社举行的诗人朗诵会的时候顾里中途跑来找我们,在坐下来十分钟后,就受不了了。台上那个带着眼镜面容扭曲而涨红的男生刚说完一句“我漂泊在秋风里,不知道方向,也不想知道方向,迷茫的生活给我带来一丝颓废的快慰”,顾里就愤然而起,离开了会场。她表情严肃地对我和南湘说:“我生气了。”

顾里拿起打印好的清单,核对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和重复的东西——那感觉就像是机器人在迅速查找自己的记忆体,感觉眼睛都在闪一行一行的绿色符号和数字——之后,就把这张纸交给了她家的保姆,“Lucy,帮我把这些东西都找出来。”
Lucy其实并不叫这个名字。她是顾里爸爸请的一个菲律宾的佣人。其实她也不完全是菲律宾人,她小时后就来中国了。所以会看中文,也会讲一口不算太流利的中国话。当Lucy第一天来到顾里家的时候,她告诉了顾里她的名字,但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发音彻底困扰了顾里。顾里低头思考了两分钟,然后她抬起头微笑地说“这样吧,你叫Lucy。”说完转身洗澡去了。
在解决问题方面,顾里总能迅速找到一条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顾里端着咖啡回到客厅餐桌旁,继续翻阅杂志。Lucy开始在顾里的房间翻箱倒柜。
母亲微笑着瞄了瞄动作敏捷的Lucy,像是很满意的样子。当初放着上海廉价的家政阿姨不请,非要请一个中文不流利,不会做上海菜(不过顾里家几乎不在家里开火)的菲律宾人,也是母亲的意思。因为对于有生活品质的顾家来说,有一个菲佣绝对比有一个家政阿姨来的有面子。
不过在请回来的当天,顾里就毫不留情地刺痛了她的母亲她轻轻地把一份报纸丢到客厅的茶几上,指着上面的一个专题,然后对她妈说:“菲律宾佣人早就不流行了。现在真正的上流社会,留下的是英国的老管家。花园的植物永远会在最适当的季节得到修剪,并且一定会选择在主人出门的时候进行,当主人回家的时候,面对的是崭新的花园。当主人决定出游的时候,会有一份详细的出游路线,包括所有安排好的航班、酒店、汽车租赁、并且会考虑好交通的高峰时间和人流强度所造成的影响,并且,会有一份备用的出行路线。当你早上起床的时候,餐桌上会有一份当日的用熨斗熨烫平整的报纸……”顾里慢条斯理地一边修指甲一边刺激她妈,当她妈满脸放光地说:“哎呀!这多好呀!哪儿可以请到这样的管家啊?”的时候,顾里丢出致命一击——“我可以帮你找到联系方式,不过年薪是一百万。”顾里抬起头,瞄了瞄她母亲像是被揍了一拳的脸。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拿回报纸,把那篇介绍英国管家的报道剪了下来,粘贴到自己的剪贴簿上,因为她对其中英国管家对财物的支配方式和报销方式,一集管家下面的家政团队的人事管理系统非常感兴趣。
后来母亲也就再没有提过英国管家的事情。只是日后不断地对自己自我催眠:“哎呀菲佣就是比一般阿姨好,看,多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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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12点的时候,他们结束了会议。我看见chanel公司的人带着满意的微笑离开了。
宫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继续忙他的事情。
Kitty走到我的面前,她看了看我,对我说:”我不是来安慰你的。我觉得今天是你自找的。“
我点点。我心里也这么认为。
”不过,我也想和你说,我在你这个位置的时候,我刚进公司犯的错误,比你多多了。我那个时候每天都在哭。“
我抬起头,有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在我印象里无所不能的女超人一样的Kitty。她冲我挤了挤眼。
她转身走了,她说:”剩下的就交给你啦。我还得赶回我爸爸的生日宴会去呢,今天他60大寿。“
我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内心涌动起得很多很多的感慨,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我们永远都在崇拜着那些闪闪发亮的人。我们永远觉得他们都像是神氏一样存在着。
他们用强大而无可抗拒的魅力和力量征服着世界。
比如现在正在打电话的宫洺,比如刚刚离开的Kitty。
但是我们永远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样的代价,去换来了闪亮的人生。
我所看见的宫洺,被PRADA和DIOR装点得发亮,被宝马车每天接送着,一双脚几乎不沾染俗世的地面尘埃。他挥霍着物质,享受着人生,用别人一个月的工资买一个杯子。他对别人冷漠,他不近人情。
我所看见的Kitty,沉迷在美丽的衣服和奢侈的鞋子里,追求庸俗的外在美貌,阿谀奉承机关算尽,拼命想要升职。
但我没有看见的他们的部分,却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当我沉睡在被窝里的时候,当我为我的爱情心花怒放的时候,当我无聊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里的肥皂剧的时候,他们喝光了新的一杯咖啡,揉揉眼睛,继续新的事情。他们握者手机在沙发上稍微闭眼休息一个小时。
旋转着的,五彩缤纷的物质世界。
等价交换的,最残酷也最公平的寒冷人间。

宫洺在MSN上面告诉我他要出去了,让司机在楼下接他。
我赶紧打了电话。
之后他对我说,你也可以下班了。
我提者自己的包,非常沮丧地走出公司。
在走出大堂的时候,我看见站在公司门口的简溪。他斜挎着一个DISEL的包站在路边,像所有青春蓬勃的男生一样好看。
我望向他,眼里充满了泪水。他冲我眨了眨眼睛,温暖的笑容在眼泪里折射出光彩来,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
我走向他,他把我手里的包接过去,然后伸手把我揽进怀抱里。
他用脸颊轻轻地贴着我的耳朵摩擦着。他安慰我说:”别沮丧了。我陪你回家。“
我点点头,然后又听见他问我:”那个就是你的变态上司?“
我赶紧脱开他的怀抱,回过头去,宫洺站在路边上,正在看着我。他身后,那辆宝马车正缓慢地朝他开过来。
他的那身GUCCI西装让他显得更修长,他手上那个提包我曾经看见过,摆在LV橱窗的新款非卖品柜台里面,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我,也没有说话。像是一个正站在街边等待被镜头捕捉的外国模特。他冷漠的深情和他像是黑夜般漆黑的头发将他装点得像一个精致的机器假人。我回过头偷偷看了看简溪,他也在用同样一张冷漠而微微带有敌意的脸庞望着宫洺。
他们对峙的时候,我感觉简溪的身体渐渐僵硬起来。
司机伸手伸手恭敬地帮宫洺拉开车门,宫洺转身坐进了后座。
窗户玻璃缓慢地摇上去,宫洺那张完美的侧脸消失在玻璃的倒影背后。
简溪揽过我,低沉着声音说:”走吧,回去了。“


淮海路上迅速奔流的高级黑色轿车,街边巨大的法国梧桐把阳光过滤后投影下来。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奢侈品橱窗里,模特展示着下一季的流行。他们和宫洺一样,有着阴郁而邪气的五官,却也英俊逼人。
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化着精致的妆容,一边踩着高跟鞋飞快赶路一边用英文讲电话,她们转身消失在淮海路沿路的高档 写字楼里。
还有更多年轻的女孩子,她们素面朝天,她们踩着球鞋,穿着青春可爱的衣服挽着身边染者金黄头发的年轻男生幸福地微笑着。
我是这些女孩子中间的一个。
我们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流,交错旋转着,从世界的南北两极而来,汇聚在上海的空气里。
青春的炽热,和强力的寒流。


而在大学与世无争像是伊甸园一样的环境里,唐宛如怀着如同初恋一样的心情,反复地看着自己包里做好的便当。
她在等待男队训练结束。
而当卫海换好衣服,穿着一身帅气的休闲服走出体育馆的时候,她快步地走了上去,她甚至为他穿上了难得的裙子。
她从包里拿出便当盒,告诉他里面是她做的饭团,很好吃的。
卫海有些惊讶,随即开心地笑了。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有些高兴。他摸了摸头,说,谢谢你啦,正好要去图书馆,来不及吃饭了。他摸摸肚子,像是肚子饿了的样子。
她目送他拿着她的饭盒离开,心里像是胜满了一碗温热的蜂蜜水。
卫海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微笑着,依然是那个露出整齐洁白牙齿的微笑,他说:”我可以给我女朋友吃吗,她特别喜欢吃饭团呢。“
唐宛如愣了一愣,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般,茫然地点了点头,说:”哦,好啊。“
卫海笑了笑,朝图书馆去了。
绿树掩映下,这个奔跑的挺拔的背影,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唐宛如的梦境里。


唐宛如呆呆地站在那里,几分钟前还沉浸在美好而甜蜜的喜悦中,而几分钟后,她却像是被拔掉电线的电视机一样,没了声音。
而过了很久,她终于哭了起来。眼泪弄花了她早上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化好的妆。


而校园的另外一边,顾里一个人在寝室里,她站在客厅里动也不动。
因为刚刚宿舍的阿姨说有人给她一个包裹。她下楼取上来一个很大的纸箱。
她打开来,连绵都是她曾经给顾源的礼物。
有D&G限量的球鞋,一个有范志毅亲笔签名的足球,一件KENZO的毛衣,一个和自己现在正在用的笔记本一样的MOLESKINE,一副LV的手套,一条LV的围巾。
她站在敞开的纸箱面前,然后慢慢蹲了下来,她把头埋金膝盖里。
她忘记了顾源其实和自己是一样的人,冷静的,理智的,略微显得残忍的。这样的顾源。


回带家之后,我就去浴室洗澡了。我觉得像是整整工作了24小时一样疲惫。
简溪和我爸妈都很熟悉,他们在客厅里聊天。在我放水找衣服的时候,简溪帮妈妈削好了一个苹果。简溪回过头来眯者眼睛微笑着问我,“林萧你要吃吗,我帮你削一个。“
我摆摆手,无力地走进浴室。
我把花洒开得很大。呆呆地站在莲蓬头下,任水从头发上流到脸上。
其实我有很多眼泪没有流,现在要一起把它们排出眼眶。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简溪在门外叫我,他说:”林萧我先回家啦。“
我问他:”怎么急着走呢,不是说好了等下陪我吗?我马上就洗好了。“
他笑笑说:”妈妈在家还等我吃饭呢。要不是你在电话里哭了,我才不出来找你呢。“
我冲他说:”嗯,好吧。“
然后我听见他对我爸妈说再见。


而我所并不知道的事情,是他躺在我房间的床上,看见我的包敞开着,里面乱七八糟的各类文件和各种化妆品,他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帮我整理起来。直到他看见宫洺送我的砖石戒指。
那颗砖石发出的光芒像是在他眼里撒下的一把针。
他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把戒指塞回进我的包包。
然后他就走到浴室门前来,温柔地和我说话。

我在热水下,眼泪顺着脖子、肩膀,然后流到脚底。
门外是简溪离开时的关门声,他的动作总是那么温柔。关门声很轻,像一声短促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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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进行到了一半,我在感冒药的效果下有点想要打瞌睡。中途甚至不小心打了个哈欠。宫洺正在和对方那个四十岁的阴气沉沉的男的谈话,听见我的声音转过头来望向我,那个眼神足够让我清醒得如同回光返照一样。
过了几分钟,对方那个叫Ken的中年男人,问:“那你们这一期的广告别册,用什么纸张呢?”
宫洺回过头看我,我迅速翻开资料,核对了两遍之后,小声说:“是用唯美吵感E402,140克的纸?”
我被对方问得有点摸不清头脑,我转过去问宫洺,宫洺也在用同样疑惑的眼神问我。我突然想起来这个纸张是由印制部的人直接决定的,不是宫洺选的纸。
把一瞬间我脑海里迅速跑过很多的字幕,包括“怎么办,好紧张”,“没事,放松。你行的”,还有“死了”,甚至还有“恐龙为什么灭绝了呢”。我吞吞吐吐地,像是有人掐住我的舌头一样结巴地说:”嗯……表面光滑,但是又不太光滑。嗯,有粗糙的手感……但是……其实也不太粗糙……“ 我眼角的余光瞄到宫洺,他整张脸变得像是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我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Ken把手上的资料一摊,双手抱在脑袋后面,身子靠向椅背:”你们杂志社到底有没有人能向我解释一下到底这个见鬼的E402是什么东西?“
宫洺把会议桌上的电话机拿过来,按了免提,然后按了”1“的快速拨号键。对方的电话刚刚响了一声,然后就被接起来了,声音非常镇定冷静,而且婉转动听。
”你好我是宫洺先生的助手。“
”Kitty,是我。我可不可以对先生解释一下我们广告别册的纸张?“
”OK,没问题。钟先生,您记得你们曾经和《VOGUE》杂志2007年合作的那一张你们2008春装广告内文折页么?“
Ken探过身子,说:”《VOGUE》第几月份的?“
”《VOGUE》2007年12月,那个折页的纸张就是唯美超感E402,但是那个是100克的,我们这次使用的是140克,克数更高,纸张会更硬挺,所以对图片的表现也会更细腻。这个纸张的质感比较高贵,不像是普通铜版纸张,而同时图片细节的表现比铜版也更细腻。“
”好的,知道了。谢谢你Kitty。“
”不客气,钟先生。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拿一份从制版部拿出来的别册打样给您看一下。“
”那最好了。“
”好的,那我十五分钟之内过来。您稍等。“Ken的脸色变得稍微好了一些,宫洺拿过资料夹,继续和他谈论之后的细节部分。


说实话,在整个对话的过程里,我听见Kitty镇定而优雅的声音,而且准确而得体的回答,我觉得非常地羞愧。一种耻辱感迅速地从心里漫上喉咙。对于从小到大都是领奖学金,在学校都是老师的宠儿的我来说,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浓厚的自卑。
但是这些都不能深深地刺痛到我,因为我觉得这些是不重要的,我还有别人比不上的地方。
但是,当我坐在会议桌上,被Kitty这样婉转轻松地击败的时候,我觉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而十二分钟后,当穿着简洁高雅套装、脚踩者10cm高跟鞋、妆容精致的Kitty出现在会议室的时候,chanel公司所有的男人都对她投向了赞赏的目光。她淡定地从资料夹里拿出了本手工状订好的册子,轻轻地放在宫洺面前。
宫洺对她点了点头,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竟然觉得那一瞬间宫洺对她发出了一个微笑。
宫洺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对我说:”林萧你去买7杯星巴克上来。“
我站起来,强忍着眼睛里的泪水,点点头,转身走出会议室。在轻轻地关上门的时候,我听见那个叫Ken的阴沉男人,用充满讥讽的语气对宫洺说:”你可以多发她一点钱,让她买双像样一点的鞋子么?“
我低下头看向自己脚上三叶草的运动球鞋,眼泪顺势掉了下来。
这是2006年的时候,简溪在淮海路上adidas旗舰店门口,排了三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限量款。他有一双男式的,我有一双女式的。他送给我的时候,满脸高兴,像是小时候拿到压岁钱一样。
但无论这个鞋子在全球的数量有多少,无论需要排多久的队才可以买到,但是,在上海时尚圈里,球鞋永远敌不过细高跟鞋。

我提着整整7杯咖啡,站在公司的楼下。我没有脸上去。
我在公司门口的绿化台阶上坐下来,摸出电话打个简溪。
我一边哭一边对他说着刚刚自己受的委屈,我说了宫洺冷漠的眼神和Kitty超越我10倍的能干,我没有提起宫洺对Kitty的那个微笑。
当我哭哭啼啼口吃不清地说到他们讽刺了我的鞋子的时候,简溪在电话那边生气地大骂起来。


我哭了一会儿就把电话挂了。
我得赶紧把咖啡送上去。虽然我没有Kitty能干,但是至少买咖啡的工作我还是可以的。我走到会议室的门口,Kitty已经站在门口等我了。她看见我明显是哭过的红红的眼睛,没说什么,她指了指我手上的咖啡,问我:”我不得不提醒你,宫洺那杯咖啡有多加两包糖进去么?“
”啊!“我手一抖,差点把咖啡全部掉下去。她像是早就料到一样,镇定地走到她的工作台上,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包星巴克的糖包,撕开后迅速地放了进去。然后接过我手上其他的咖啡,对我摇了摇头,然后推开会议室的门,轻轻地把咖啡放在会议桌上。
我看见Kitty安静地坐在宫洺旁边,她低着头迅速地记着笔记,偶尔在宫洺转头对她询问的时候,她低声地提醒着宫洺。并且对方的其中一个外国人发言的时候,她也用了口流利的英文回答着对方。
我站在边上,不知道应该坐过去,还是应该退出去。
而这个时候宫洺抬起头看见了站在玻璃门外的我,他用他苍白而英俊的脸看了我一会,然后没有任何感情地对我挥了挥手。
掌心向地,手背冲我,然后朝外轻轻地挥了两下。
我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我其实情愿宫洺对我发火的,而不是对我做出这样的手势。我甚至觉得他像是隔着空气对我挥了两个耳光般的难受。


我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趴在电脑键盘上哭,眼泪滴到键盘的缝隙里。
哭了一会我打开电脑,在启动的时候,我看见了留在我桌面上的一个资料文件夹。上面写着”林萧收“,标题是”会议相关资料备忘“,落款是Kitty。
我翻开来,里面是所有相关的讯息,包括纸张。
”如果对方问起具体的纸张,就告诉他们是和他们曾经与《VOGUE》杂志合作过的2007年12月的春装广告折页同样的纸张。“
”但是克数增加到了140克。“
”保险起见,你可以问制版部门要一些打印好的样张,装订出一个册子来。“
而这个时候,我的电脑屏幕上MSN自动登陆完成了,对话框跳出来,是Kitty给我的留言:”林萧,桌子上我给你发了备忘的文件。你记得看。“
我差不多想要杀了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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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宛如经过几天的调查,发现了每天早上八点半的校队晨练,卫海都是第一个到的人。甚至很多时候他八点就到了。一个人在体育馆里练习着步法,或者挥拍做准备运动。对于刚刚进校队的新人来说,卫海的确非常努力。
学校的羽毛球队在整个上海 来说,也算非常厉害的。男生和女生都是各八名。
女单1号和2号,都曾经是国家一队退下来的。唐宛如是女单3号。再加上另外一个大一的女生,她们四个是校队的一队。另外四个实力更弱的女生是二队。平时参加全市甚至全国的比赛,差不多都是一队出马。
男队也是一样的,而卫海是男单8号。
唐宛如这几天一直心怀鬼胎地向父亲打探关于卫海的各种消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迅速得知了他的优点是“力量突出,体力充沛”,缺点是“技术不细腻,想法单一”。所以,唐宛如迅速在心里形成了一个做战方针。

果然,走进体育馆的时候,已经听见里面的跑步声,羽毛球鞋摩擦地板特有的“吱吱“的声响在空权的室内回响着。唐宛如走进去,就看见了正在独自练者步伐的卫海。
卫海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是唐宛如,整张脸迅速地红了起来。
他支吾着打招呼:”早……“
唐宛如笑颜如花(这个微笑已经对着镜子排练过无数次了),然后回了声”早啊“。
看见对方并没有一上来就发动”我的奶”啊之类的语言攻击,卫海显然松了口气,于是在听到唐宛如提出两个人对打练习练习的时候,卫海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唐宛如说:“你们男生力气大,不准杀球。”
卫海点点头,说:“恩,好。”

毕竟卫海是新人,而唐宛如在对方不能大力杀球的前提下,靠女生细腻的手法,把卫海搞得大汗淋漓。两个人打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然后坐到场边休息。因为也快八点半了,等下就会其他的人来。
唐宛如心怀鬼胎地从自己的羽毛球包里拿出一瓶蓝色的饮料,递给卫海。
“啊,不用了。“卫海摆摆手,显得很不好意思。
”没事,这饮料蛮好的,我爸爸说补充体力很好,你下次也喝这个。“唐宛如把自己的爸爸抬出来。“
”真的啊?“卫海拿毛巾擦了擦汗水,接了过去看饮料的名字。
唐宛如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摸进自己的包里,把另外一瓶粉红色的饮料拿出来。
这饮料就是前段时间电视里一直打广告的那个”他““她”的饮料,顺便拿余光偷瞄正在仰头喝“他”的饮料的卫海。但显然,木头木脑的卫海并没有发现饮料瓶子上包装的秘密。
灯光下卫海的喉结上下滚动,还混合着香皂气息的汗水味道在自己的身边浓郁地包裹着,唐宛如简直像一条端午节的蛇一样浑身燥热无比。
下一个画面,卫海起身把衣服一脱,“热死了。”

当卫海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唐宛如的时候,唐宛如已经差不多快要缺氧致死了。虽然曾经做梦也回味过很多次卫海的裸体,但是如此近距离地再一次看见他结实的胸膛,依然让唐宛如觉得五雷轰顶。
卫海慌张地把衣服套上,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挠挠头发。
唐宛如装作非常镇定地转开话题:”你的体力很好。“
卫海一瞬间更加尴尬了。
唐宛如警觉过来:”我不是说你床上的体力!你不要想歪了!“
卫海喉咙里的水都呛了出来。
唐宛如想 :”好了,又毁了。“

两个人尴尬地坐着。唐宛如在思考着如何改变眼前的冷场。
在唐宛如还没想好对策的时候,卫海站起来,指指唐宛如手上的饮料,说:”把你的饮料都喝啦,真不好意思呐。我去再买两瓶,等下还有两个小时的训练呢。“
唐宛如心里充满了甜蜜,低下头羞涩地笑了笑说:”谢谢你啊。“(这个动作,也在镜子前练习过了无数次)
卫海看着脸红的唐宛如,怔了一怔,然后笑着露出白色整齐的牙齿:”好,那我去买。“
唐宛如看着乖乖听话跑出去买饮料的卫海,不由得母性大发,她站起来从包里扯出一张毯子说:”外面冷呢,你要不要披一下啊?“
卫海回过头来,笑容满面地说:”不用,打完球正热呢。“
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唐宛如握者毯子,激动得快要哭了。
这一回,她是真的把自己套进去了。
周三的时候,简溪来学校找我,他今天只有两节课,用他的话来说,“我用我帅哥的美貌勾引了一个同教室的女生帮我签到,我就旷课出来找老婆来了。”
所以,我勉为其难地也逃了课。
其实简溪过来并不仅仅只是找我,在顾里将钱送给回给顾源之后,顾源彻底被激怒了。他在电话里告诉了简溪。
简溪觉得这样下去是要搞大了,我和他的看法一致,以顾里倔强的个性来说,这样的僵持搞到最后,很可能两个人就这么黄了。
我和简溪坐在学校的湖边草地上,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的肩上,然后从后面抱着我,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他手长腿长,我朝后靠着他,感觉自己像坐在一个大沙发里。旁边是简溪在学校门口买的我爱吃的话梅和软糖,还有他喜欢喝的绿茶。他总是这么细心。我闻着简溪身上和草地类似的清新味道,然后被春天的阳光照耀着眼皮,我觉得这日子真幸福。如果没有顾里顾源两口子那档子事儿,这生活完美得都快虚假了。
在消耗完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之后,我和简溪商量出了一个结果,我们要迅速地把顾里搞出病来,然后,在她身虚体弱的时候,在顾源去照顾她,然后就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于是我和南湘迅速地行动了起来。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为了达到目的,我和南湘决定不择手段。
无论是顾里洗澡的时候从外面关掉热水器,还是在她刚刚起床的时候,关掉空调然后把窗户全部打开。
以及在她睡着之后,悄悄潜入她的房间把她的空调开成冷气。
甚至在我们的计划里,也包括不得已就在湖边上把她推下湖去的方案。

在这样疯狂的行动下,我和南湘成功地发烧感冒了。(……)。
在我们裹着毯子,彼此幽怨地注视着对方的同时,我们还要同时接受顾里的嫌弃,我们用过的被子或者吃过的东西,她总是迅速地推得很远。甚至不要我们使用客厅里的餐巾纸,没事也不准我们俩在客厅呆者。
甚至连唐宛如,也对我们表达了她的厌恶。当我们在客厅里的时候,她绝对不出房间。在学校碰见我们,她也捂着鼻子远远地就尖叫着逃开了。那阵仗弄得像我和南湘得了狂犬病一样。
南湘在唐宛如门口用像是被人捏着鼻子一样全翁声翁气的声音大吼:“唐宛如!就你那身板,就算把流感病毒直接放进汤里让你喝下去,你都不会倒下的!宛如金刚!胜似金刚!”
然后门开了,顾里戴着口罩,露出两只眼睛问我们:“学校超市有卖消毒液的么?”


一转眼周五了,我一口气吞了两倍用量的感冒药片,然后喝了三杯咖啡之后,看了看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转身抓起包,朝《M.E》杂志社走去。
轻伤不下火线。
虽然Kitty已经反复询问过我到底是否需要她代班。而我坚定地拒绝了她。
我看了看工作日程,最重要的是今天上午10点钟要陪宫洺和chanel公司的人谈这一季关于他们新推广的香水的广告合作。
而其他的还有他在干洗店需要取会的一件礼服。(我在送过去的时候,干洗店的人反复地询问我这真的是脏了的衣服吗?)
他养的狗需要做新一次的健康检查。(他的那条大白熊站起来比我高,我一直担心会不会被它强暴。)
他家里的加湿器坏了需要送修。(我从来没见过家里24小时空调不停的人。)
他看到了一种新型的羽毛球拍然后我要想办法在国内帮他买到。(这个我已经问他唐宛如了,确定了她爸爸可以帮忙从国外带回来。)
还有他指定的一些书目。(这个我已经在网上买好了,昨天公司的邮件管理人已经告诉我送到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脑们,我觉得还不是太发热,至少我还能清醒地回忆起这些事情来。


当我从收发室取出那一叠厚厚的书之后,我把它们整齐地码放了宫洺的办公桌上,顺便把取回来的那件礼服挂在了他办公室的衣柜里。
我一边往宫洺杯子里倒纯净水的时候,一边脑子里还是在担心顾里的事情。并且感冒的症状还是困扰着我。虽然鼻涕控制住了,但是整个人在药效的作用下显得昏昏沉沉的。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我看了看时间,九点三刻了,我走到自己座位上,拿着自己的资料夹,朝会议室走去。
当我推开门的时候,宫洺已经坐在会议桌上了。
他穿着GUCCI的修身西装,浓郁的黑色。衬衣的领口上,那根白色的领带被一种巧妙的方法扎起来,我记得我在时尚杂志上看过,是今年流行的新的领带打法。
我小心地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来。
他轻轻地转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我看着他像是动物一样狭长眼睛半闭着看我,浓郁的长睫毛把眼神都遮盖起来,我也无从得到任何眼神的讯息,不知道他是在和我打招呼,还是有话对我说。他修整得很干净浓眉毛皱起来,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于是尴尬地笑着点点头,“早。”
他放下手上的资料,用那张白纸一样的苍白的脸看着我,不耐烦地用冷冰冰的声音对我说:“我的杯子。”
我恍然大悟,迅速低下头出去拿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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