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摇滚三十年

“世界因你而改变，因为你是象牙和黄金所造，你嘴唇的曲线将重写历史。”
　　 —Oscar Wilde
　　
　　火红的短发，长长的假睫毛，莹亮的眼影，紧身而中性的服饰，五彩斑斓的高跟鞋。这不是某夜总会上的劲舞女郎，也不是怀疑有各种不明倾向的地下club的宠物宝贝，而是70年代的伦敦街头最普遍而时髦的装扮。这一切如旋风奇迹般的席卷了整个欧洲大陆，在风头最劲时这种被称为华丽摇滚（Glam Rock）的音乐风格带动了这片有着悠久历史和身后底蕴的大陆，仿佛幼童偶然得到了一个华丽女郎的化妆包，从里面拿出各种颜色的唇膏、眼影在充斥着学术和历史的沉闷气息的欧洲脸上不知深浅的涂上了午夜浓妆。将这片大陆上的少女少男变的中性，更中性，华丽，更华丽，当Marc Bolan宣布世界上有一种叫做Glam Rock的音乐风格诞生之后，这种音乐和她背后所附带着的一系列的行为、穿戴甚至性取向深深影响了70年代的年轻人，并将这种影响延伸到了之后的PUNK音乐、哥特音乐、金属音乐甚至远播到日本成就了视觉系摇滚乐和至今风靡的cosplay运动。
　　
　　如果将华丽摇滚看成低俗、轻浮、花哨的音乐风格的话，必定只是一个误解。就华丽摇滚名称的由来，亦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纪的英国才子王尔德的唯一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小说的大意是俊美的格雷看见了自己的肖像，梦想自己能够保持青春永驻，而只让肖像变老，所以他脱口而出，说自己愿意用灵魂交换青春。他一时兴起说出的愿望，使俊美的相貌保持完美无缺，肖像则开始反映其灵魂的放荡和颓废而开始破损。这本王尔德唯一的小说开始反映他自身的放荡生活以及同性恋取向，由此引起了当时英国各阶层的强烈抨击。而王尔德更是典型的由自恋而转向同性恋。年轻美貌、才气纵横、魅力十足，使王尔德成为之后华丽摇滚乐手们膜拜的榜样。而一如这些华丽摇滚乐的爱好者们从王尔德那里继承了佩带绿松石的习惯一般，同性恋或者双性恋也成为华丽摇滚最明显的标志之一。
　　
　　如果从精神分析的角度上来剖析华丽摇滚这种即使在摇滚乐范畴中也属异类的音乐风格的话，那种完全的炫耀式的华服，夸张而耀眼的妆容，模糊不清的性别分化和摇摆舞似的音乐节奏，都是一种年轻人心理情绪的宣泄和自然表达。对于人天生就具有的异性和同性两种不同形式的爱的深层次挖掘，对于眩目张扬引人注目的外表追求，都将这种摇滚形式化，甚至完全成为了一种形而上的举止行为生活方式而不单只是一种音乐形式。这种更依赖人的动物性或原始人性的心理，正好凭借摇滚乐这一具有十足爆发力和与生俱来的颠覆反叛使命，得到最极至的表达和完善。这种结合，自然，真诚，珠联璧合，不露痕迹。
　　
　　而华丽摇滚最兴盛的70年代，年轻人从理想烂漫的60年代一路走来。当爱与和平成为一个陈旧而烂俗的口号，当群居和乱性使人始终处于混乱的状态之中，当成天戴着花朵，穿着彩虹衣，吸着大麻当街舞蹈再也无法激起人们的兴趣，当没有更多的战争需要反对，没有更多的压迫和暴力之后。年轻人很自然的开始思考如何更好的表达自我，如何娱乐生活，如何将青春点燃到另一个High的高度。这时候，他们选择的依旧是摇滚乐。一部分摇滚乐手也开始厌恶了嬉皮士们的虚弱和颓废，开始思量着创造另外一种更酷更炫更富有激情的音乐风格，于是，华丽摇滚诞生了。
　　
　　如果仔细分析华丽摇滚的开山鼻祖雷克斯龙乐队（T-Rex）及其领军人物Marc Bolan，其本人的音乐风格和穿戴，更偏近于灰暗古典式，更像哥特。而真正意义上的华丽摇滚领军人物，还得算是变色龙David Bowie。
　　
　　香港人将David Bowie翻译成为戴维?宝儿，自然就透露着一股妖媚的气息。虽然纵观David Bowie几十年的音乐生涯，性别模糊，耀眼华丽只不过数十年而已，甚至在多年后的今天，他还在极力否认当年的同性取向，随同自己当年的中性装扮一概归结为年少轻狂。但仍然不能否认其在华丽摇滚乐中所扮演角色的重要性。其在演唱会上一袭白色长裙，长发飘飘的形象几乎成为了华丽摇滚乐中最经典的形象和无法复制的现世绝唱。
　　
　　一种美丽能在世间存留多久？一年？两年？十年？八年？这种疑问似乎是一个持续的没有终结的轮回。美丽自始至终都是短暂的，也无须为这种短暂而遗憾。如果美丽是一种长期的没有迅速终结的话，那美丽只能在接受时间和习以为常的蹂躏中，憔悴后而逐渐被世人所遗忘。
　　
　　1974年，在Hollywood Palladium举办的“好莱坞街道的复兴和舞蹈”（Hollywood Street Revival and Dance）音乐会，参加的人包括了Iggy Pop 和他的助手乐队（Stooges），纽约妞乐队（the New York Dolls），还有Marc Bolan和他的雷克斯龙乐队（T.Rex）。在那场演唱会上，Marc Bolan宣布：“华丽摇滚死了（Glam Rock is dead）”。
　　
　　由创造了华丽摇滚的人宣布华丽摇滚的死亡，一如发掘了美的人来毁灭这种美，也算是最好的结局，总胜过使之自然风干老化成为过街老妪，在羞辱中灭亡。
　　
　　自华丽摇滚诞生到今天，已经过去三十多年。当年衣着性感，用极低和极高的嗓音滑越吉他SOLO，引爆音箱，放纵出耀眼的火花的少年们，今天业已融入社会，成为为人类进步贡献力量的墙上之砖。脱去镶嵌闪石，亮片的华服，穿上标有Giorgio Armani的黑色西装登堂入室，褪去发梢的红色，梳理下已见稀疏的头发，洗净妆容，等待岁月刻上皱纹。
　　
　　
　　
　　透过电视，看到当年惊羡世人的美男子David Bowie登上格莱美的颁奖大舞台，接受终生成就奖时。他穿着合乎大场合的灰色西服，仔细的打着领带，银发苍苍，皱纹细布脸庞，犹如中规中矩的老绅士。怎能相信这就是当年接受记者采访，被问到为和要化妆时脱口而出：“为什么？因为摇滚是个妓女，应该化妆喷香水（Why? Because rock and roll is a prostitute, It should be tarted up performed ）。”的那个少年。只是他也需要这样一个桂冠来装点其空洞的橱柜，和那以前摆放各种化妆品的镜前梳妆台。
　　
　　三十年间，虽然David Bowie尝试了各种不同类型的音乐风格，并因此得到了变色龙的称号。但其音乐生涯中最辉煌的还是其作为华丽摇滚领军人物的时期。这三十年，华丽摇滚的形式被各色潮流所接管。紧身服饰，各种小物件的配饰被PUNK加入黑暗叛逆的元素接管。戏剧式的唱腔，夸张的妆容，形式化的舞台服装被流行金属接纳，生长出一朵诡异的暗色奇葩。Manson、Rob Zombie、Kiss、Queen、Christian Death这各色摇滚明星都吸收了当年华丽摇滚的精华而成就了自己的辉煌。
　　
　　在感伤当年的华丽旋风迅速的从欧洲大陆上席卷后又同样迅速的消逝之时，怀念、思考、祭祀、追问都成为了负赘这种摇滚乐的枷锁。摇滚乐自诞生之日起就始终伴随着同一时代的年轻人的自我意识的诉求，内心蕴藏的对自由、理想、未来的渴望，都可以用加入了电音的吉他嘶吼来放大，以此来宣告世界。终究各种形式的摇滚乐终归只能属于特定的时代，穿越了那个时代之后，这种形式的摇滚乐就自然的被宣告了命运的终结。无可惋惜，只是如同年华终究会归为尘土，世间万物终结之日只是一个空字一般。
　　
　　如果硬是要挽留什么，说点什么，在华丽摇滚诞生三十多年之后。我们只能平静的叙述：
　　
　　这是一段七十年代青春的故事，短暂而灿烂。接触的人很难不会被迷住，因为一群有才华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成就了那个时代的音乐，意义是后人去评说的，梦幻却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