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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老师办公室里干吗?

——做试卷。

——你一个人?

——嗯,上次考试没去,老师罚我一个人重做。

——哦。

——帮我做。

——啊?

——啊。

——我为什么要帮你做?

——你就说你做不做嘛?


不知道是从哪面窗户玻璃折射过来的反光,易遥膝盖上摊开来的试卷上面,一小块亮白色的光斑轻微地晃

来晃去,看上去像是物理实验里面用放大镜点火,那一块纸感觉随时都会变黑然后就冒起青色的火焰来。


易遥坐在窗户下面的水泥台阶上,把试卷摊在膝盖上。

“喂”,头被东西敲了敲,正好敲到伤口的地方,易遥抬起头还没张口,里面的顾森西就递出一本大开本

的厚书,“拿去垫着写。”

易遥过了几秒钟才伸手接过来垫在试卷下面,说:“先说好,我成绩也不好,如果做不及格,你别来抱怨

。”

“嗯。”顾森西点点头,一只手肘撑在窗户边上,托着腮,低头望着易遥头顶露出的一星点白色的头发。

“对了,”易遥抬起头,想起什么,“你早上来教室找过我?”

“嗯。”

“有事啊?”

“上次你把你的学生卡放在我的外套口袋里了,就是你掉进水里那天。”顾森西从口袋里掏出学生卡,伸

手递给她。

“等会吧,做完了你再给我。”

说完易遥就不说话了,低头继续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


“你头发很多哎。”顾森西没话找话。

“你闭嘴,你再烦我就不做了。”


头顶上安静下来。

易遥挪了挪,背靠着墙壁,在草稿纸上刷刷地飞快写着一串一串的数字。

顾森西在她头顶咧开嘴笑了笑,不过易遥也看不到。


“把试卷给我。”

“我还没做完。”等话出了口,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话并不是顾森西的声音。易遥抬起头,窗户里面站着

自己不认识的老师,眼镜反着光,连眼神都看不到。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是浇满怒火的目光。

易遥慢慢地站起来,心里想,嗯,运气真好。


易遥和顾森西并排站在教室里。

易遥低着头,挺平静。顾森西在边上,也挺平静。

倒是老师胸腔剧烈起伏着,讲两句就大口大口喝水,易遥看着他觉得哪有这么严重,就算自己家里祖坟被

挖了也不需要气成这样。

“你为什么要帮他做试卷?”老师张着满嘴因为抽烟而变黄的牙,冲着易遥吼,口水几乎要喷到易遥脸上

来。

易遥厌恶地皱了皱眉,也没有回答。只是心里想,是啊,我还想知道呢,我为什么要帮他做试卷。


89

足足被骂了半个小时。最后以“明天一人写一张检查交上来”作为结束。

易遥走出办公室就直接朝教室走,也不管顾森西在背后“喂喂”地叫个不停。

“喂,”顾森西扯了扯领口松垮的领带,“对不起嘛。”

易遥停下来,转过身来望着顾森西,停了一会儿,然后抬了抬眉毛,“晚上回家,记得把我那一份检查一

起写。”

顾森西耸了耸肩膀,转过身朝自己的教室走过去。手插进口袋的时候,摸到硬卡。

又忘记还给她了。

那放学后去找她吧。这样想着,顾森西朝自己班级走去。


也许是生气的关系,走到教学楼与教务楼中间的那条贴满各种公告的长廊时,易遥一阵剧烈的恶心,胃里

陡然翻上来一股酸水从喉咙冒出来流进口腔。于是俯身吐在边上的痰盂里。

直起身来的时候,才看到前面几步的那块公告栏前面,聚满了一堆不多却也不少的人。

易遥从来不关心这种热闹,她擦了擦嘴角然后从人群边上走过去,但却被漏进耳朵的几句对白定住了脚步



“谁这么不要脸啊?”

“姓名那一栏不是写着嘛,易遥。”

“易遥是谁?哪个年级的啊?”

“你连易遥也不知道啊,最近学校里风传的那个外号叫‘一百块’的啊。”


像从空气里突然甩过来的鞭子,重重的抽在脸上。

易遥挤进人群,慢慢靠近公告栏,身边的人被撞开的时候,反应都先是一副“谁啊”的生气表情,然后在

看清楚挤进来的人是谁之后,都默默地退到旁边闭嘴站着,把胳膊抄在胸前,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等待

着。

等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之后,只剩下站在易遥前面的离公告栏最近的两个女生还在继续讨论着。

“你说菜花是什么东西?”

“哎呀你少恶心啦,我要吐了啦。”

直到被后面的人扯了扯衣服暗示她们,她们才转过身来看到面无表情的易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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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
我现在终于等到楼猪发下文了
我上次一复制下来
看了没多久
就看完了
楼猪
你太可爱了
请问楼猪
你是不是自己打上去的???
我看的时候
发现挺多错别字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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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

90
一整条安静的走廊。
消失了声音。消失了温度。消失了光线。消失了那些围观者的面容和动作。时间在这里变成缓慢流动的河流。粘稠得几乎无法流动的河水。还有弥漫在河流上的如同硫磺一样的味道与蒸汽。
走廊慢慢变成一个巨大的隧道般的洞穴。

不知道连接往哪里的洞穴。

91
预备铃响的时候易遥伸出手撕下了那张贴出来的写着自己名字的病历单。
周围的人发出嗡嗡的声音,一边讨论着一边四下散开来。
易遥慢慢地把那张有点泛黄的纸撕下来。在手心里捏成一团,然后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转身朝教室方向走去。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站了一会,然后回过头快步地走回去。
她弯下腰,伸手进垃圾桶里,拼命的找着刚才的那张纸。
那张病历单被重新摊开来,上面的自己是医生们共有的龙飞凤舞难以辨认。但印刷上去的题头依然清晰地透露着所有信息。
“第二人民医院妇科”
以及里面有几个可以看清楚字迹的词条,“性病”,“炎症”,“梅毒”,“感染”。
易遥抬起手把病历单撕开,然后再撕开,像是出了故障的机器人一样停也停不下来。直到已经撕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无法再撕了,她才停下来,然后把手心里的一大团碎纸朝着边上的洗手池扔进去。哗啦拧开水龙头,开到最大。
水柱朝下用力的冲刷在水池底下,像是水管被砸爆一样喷出来的巨大水流,卷动着那些碎纸,从下水口漩涡一样的被吸扯进去。水柱砸出来的哗啦哗啦的巨大声响在整条走廊里被反复的扩音,听上去像是一条瀑布的声音。
一直放了差不多一分钟,易遥才抬手拧好水龙头。
那一瞬间消失掉的声音,除了水声,还有易遥咽回喉咙里的声响。

剧烈起伏的胸腔,慢慢地回归了平静。
易遥吸了吸鼻子,把弄湿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胸口面前被溅湿了一大片,不过没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呢?
她拖着长长的被踩在脚下面的裤子,飞快的朝教室跑过去。

走廊重新变成安静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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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是连接往哪儿的洞穴呢?

93
走进教室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要上课了。
易遥踏进门的时候,教室里嘈杂的人声突然安静下来。
易遥并不在意这些,她平静得走回自己的座位,经过唐小米身边的时候,迅速伸出手紧紧地抓了一大把她散在后背上的头发。

那一下真的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易遥觉得自己的手几乎都没有知觉了。
尖叫着的唐小米连带着人从椅子上被扯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易遥回过身,扯了扯衣服的拉链,说:“啊真对不起,跑太快了,拉链勾住你的头发了。”
唐小米疼得脸色发白,额头上跳着一根青色的血管。面前的易遥一脸诚恳,也没办法说出多么恶毒的话来。起码没办法当着全班的面说出来,毕竟她的表情和语气,永远都应该是“无辜而又美好”这样的形容词,不是么。

易遥轻轻扬了扬嘴角,然后走回自己的座位,“疼么?”易遥回过头来,认真地问她。
唐小米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愤怒的表情像是迅速瓦解的薄冰,而后,那种熟悉的美好笑容又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那种迷人的,洋溢着美好青春的笑容。
黑暗里盛开的巨大花盆。

“不疼,”唐小米撩了撩头发,停了几秒,然后把目光从易遥脸上慢慢往下移,“反正我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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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如果有什么速度可以逼近光速的话,那么一定是流言。  
就算不用想象,易遥也可以知道对于这样一所以优秀教学品质而闻名的中学来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具有多么爆炸的话题性。  
一个人的嘴唇靠近另一个人的耳朵,然后再由另一个人的嘴唇传递向更多的耳朵。而且,传递的内容也如同受到了核辐射的污染一样,在流传的过程里迅速地被添油加醋而变得更加畸形。  
易遥想起曾经在一次生态保护展览上看到过的被核辐射污染后生下来的小动物,三只眼睛的绵羊标本和五条腿的蟾蜍。  
都静静地在玻璃窗里安静地看向所有参观它们的人群。(NLXX:怎么好像是病句?)  

课间休息的时候,易遥上完厕所,在洗手池边把水龙头打开。  
外面冲进来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小的低年级女生,正要跑进格间的时候,被站在易遥身边同样也在洗手的一个女生叫住了。  
易遥从镜子里也可以看到那个女生先把目光瞄了瞄自己,然后又扬了扬下巴瞄向女生准备进去的格间。  
于是被暗示的女生轻易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转身拉开了隔壁一间的门。关上门的时候,还对她说了声“好险,谢谢你了。”  
易遥关上水龙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干了手,扯着嘴角笑了笑,转身出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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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遥并不在意这些,她平静得走回自己的座位,经过唐小米身边的时候,迅速伸出手紧紧地抓了一大把她散在后背上的头发。  

那一下真的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易遥觉得自己的手几乎都没有知觉了。  
尖叫着的唐小米连带着人从椅子上被扯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易遥回过身,扯了扯衣服的拉链,说:“啊真对不起,跑太快了,拉链勾住你的头发了。”  
唐小米疼得脸色发白,额头上跳着一根青色的血管。面前的易遥一脸诚恳,也没办法说出多么恶毒的话来。起码没办法当着全班的面说出来,毕竟她的表情和语气,永远都应该是“无辜而又美好”这样的形容词,不是么。  

易遥轻轻扬了扬嘴角,然后走回自己的座位,“疼么?”易遥回过头来,认真地问她。  
唐小米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愤怒的表情像是迅速瓦解的薄冰,而后,那种熟悉的美好笑容又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那种迷人的,洋溢着美好青春的笑容。  
黑暗里盛开的巨大花盆。  

“不疼,”唐小米撩了撩头发,停了几秒,然后把目光从易遥脸上慢慢往下移,“反正我不疼。”  

94  
如果有什么速度可以逼近光速的话,那么一定是流言。  
就算不用想象,易遥也可以知道对于这样一所以优秀教学品质而闻名的中学来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具有多么爆炸的话题性。  
一个人的嘴唇靠近另一个人的耳朵,然后再由另一个人的嘴唇传递向更多的耳朵。而且,传递的内容也如同受到了核辐射的污染一样,在流传的过程里迅速地被添油加醋而变得更加畸形。  
易遥想起曾经在一次生态保护展览上看到过的被核辐射污染后生下来的小动物,三只眼睛的绵羊标本和五条腿的蟾蜍。  
都静静地在玻璃窗里安静地看向所有参观它们的人群。(NLXX:怎么好像是病句?)  

课间休息的时候,易遥上完厕所,在洗手池边把水龙头打开。  
外面冲进来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小的低年级女生,正要跑进格间的时候,被站在易遥身边同样也在洗手的一个女生叫住了。  
易遥从镜子里也可以看到那个女生先把目光瞄了瞄自己,然后又扬了扬下巴瞄向女生准备进去的格间。  
于是被暗示的女生轻易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转身拉开了隔壁一间的门。关上门的时候,还对她说了声“好险,谢谢你了。”  
易遥关上水龙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干了手,扯着嘴角笑了笑,转身出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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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课。  
越靠近傍晚,太阳的光线就越稀越薄。  
易遥抬起头望向窗外,地平线上残留着半个赤红的落日。无限绚丽的云彩从天边滚滚而起,拥挤的顶上苍穹。  
世界被照耀成一片迷幻般的红色。  
易遥抬起手腕,还有十分钟下课,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易遥低下头,在桌子下面翻开手机盖,然后看到发件人“齐铭”。  
“下课后我要去数学竞赛培训,你先走。”  
易遥正要回复,刚打完“知道了”三个字,又有一条新的短消息进来,易遥没有理睬,把“知道了”三个字发回给齐铭。  
发送成功之后,易遥打开收件箱,看到后面进来的那条信息,依然是齐铭的短信,不过内容是:“还有,别和她们计较。”  
易遥看着这条短信没有说话,半天也不知道回什么。而且刚刚发出那一条“知道了”看上去也像是对“别和她们计较”的回答。  

如果按照内心的想法的话,那么,对于“别和她们计较”的回答,绝对不会是“知道了”,而一定会是“不可能”。  
易遥笑了笑,合上手机,继续望向窗外的那片被夕阳染成红色的绚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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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顾森西再一次站在易遥教室门口的时候,依然没有看到易遥。  
教室里没有剩下几个人。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在擦着黑板。  
顾森西冲着她喊了喊:“喂,易遥在不在?”  
然后教室后面一个正在整理书包的女生从课桌中站起来,声音甜美的说:“你又来找易遥啦?”  
顾森西寻着声音望过去,唐小米头发上的红色蝴蝶结在夕阳下变得更加醒目。  
“嗯,”顾森西点点头,张望了一下空旷的教室,想再最后确定一遍易遥并没有在教室里,“她回家了?”  
“你说易遥啊,”唐小米慢慢地走过来,“她身子不是不舒服吗,应该看病去了吧。”  
顾森西并没有注意到唐小米的措辞,也许男生的粗线条并不会仔细到感觉出“身体”和“身子”的区别。他皱了皱眉,说:“她病了?”  
唐小米没有理他,笑了笑,就从他身边擦了过去,走出教室门,转进了走廊。  

正要下楼梯,唐小米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翻开手机的盖子,然后看到发件人的名字的时候突然扬起嘴角笑起来。  
打开信息,内容是:“她又去那儿了。”  
唐小米合上手机,转身往回走。  

“喂。”  
顾森西回过头,看到又重新折回来的唐小米。  
“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啊,她在医院呢。”  
“哪家医院?”顾森西转过身,朝唐小米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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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易遥把白色的纸袋放进书包。然后摸索着走下陈旧的楼梯。  

腐朽的木头的味道,依然湿淋淋地包裹住全身。  
偶尔踩到的损坏的木板,发出吱吱的声音来。  
昏暗的阁楼里,只有一盏25瓦左右的黄色灯泡在发光。有等于无。阁楼一半完全沉在黑暗里,另一半虚虚的浮在灰蒙之上。  
只有出口的地方,涌进来傍晚的红色光线。  

跨出阁楼的门,易遥揉了揉湿漉漉的眼睛,然后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顾森西。  
他望向自己的表情像是一幅模糊的油画,静止得看不出变化。  
直到他抬起头,用一种很好看的男生动作抓了抓头发,微微的一笑,“哈,原来真的这样。”  

98  
在某些瞬间,你会感受到那种突如其来的黑暗。  
比如瞬间的失明。  
比如明亮的房间里被人突然拉灭了灯。  
比如电影开始时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  
比如飞快的火车突然开进了幽长的隧道。  

或者比如这样的一个天空拥挤着绚丽云彩的傍晚。那些突然扑向自己的黑暗,像是一双力量巨大的手,将自己抓起来,用力地抛向了另一个世界。  

易遥再一次抬起手,揉了揉更加湿润的眼睛,说:“嗯,是这样啊。”  
眼眶像是漏水的容器。只是找不到缺口在哪儿。于是只能更加用力的揉向眼眶。  
“就是这样啊。”易遥甚至微微笑起来。  
说完,她看到了站在顾森西背后十米开外,朝着自己露出甜美微笑的唐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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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啊. . 否则不挺你```快`~  
(- -). Life is not fair, get used to it.
http://edmon-dong.blog.163.com  波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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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走进弄堂的时候天已经变得很黑了。  

厚重的云朵把天空压得很低。像擦着弄堂的屋顶一般移动着。  
楼顶上的尖锐的天线和避雷针,就那样哗哗地划破黑色云层,像撕开黑色的布匹一样发出清晰的声响。  
黑色的云朵里移动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模糊光团。隐隐约约的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紫色的光晕。  
在云与云的缝隙里间歇出没着。  

易遥把车停好,然后走进弄堂。右手死死地抓紧着书包一边的肩带,用尽力气指甲发白。像溺水的人抓紧手中的淤泥与水草。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用尽力气。  
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离开自己的世界。所以想要抓紧一些,更紧一些。紧得透不过气也没有关系。  
只要不要离开自己的世界。  


呛人的油烟从两旁的窗户里被排风扇抽出来直直地喷向对面同样转动的油腻腻的排风扇。凝固成黑色粘稠液体的油烟在风扇停止转动的时候,会一滴一滴从叶片上缓慢地滴向窗台。易遥差不多每个星期都要用清洁精擦一次。那种手指上无论洗多少次也无法清除的油腻感,刻在头皮的最浅层,比任何感觉都更容易回忆起来。  
易遥穿过这样的一扇又一扇黑色的窗户,朝自己家里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朝齐铭家看了看,暖黄色的灯光从窗户投射出来,像一摊夕阳一样融化在弄堂过道的地面上。  

很多时候也会觉得,齐铭也像是夕阳一样,是温暖的,也是悲伤的,并且正在慢慢慢慢地,朝地平线下坠去,一点一点地离开自己的世界,卷裹着温暖的光线和美好的时间一起离开自己的世界。  
是悲伤的温暖,也是温暖的悲伤吧。  
也许这样的时刻,齐铭正拿着碗,面前是热气腾腾的饭菜,身边是李宛心那张呵护备至到让人觉得虚伪的脸。说许他已经吃完了晚饭,随手拧亮写字台上的台灯,翻开英文书的某一页,阅读着那些长长的词条。或者他抬起头,露出那张夕阳一样悲伤而又温暖的脸。  
易遥突然被冲上喉咙的哽咽弄得有点措手不及。她抬起手揉揉眼睛,用钥匙打开自己家的门。  
门里是意料之中的黑暗。  

冰冷的黑暗,以及住在不远处悲伤的温暖。  

它们曾经并列在一起。  
它们曾经生长在一起。  
它们还在一起。  
它们会不会永远在一起?  


易遥关上门,转身的时候闻到自己头发上一股浓浓的油烟味道,忍不住一阵恶心。刚要转身走进厕所,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这么晚才回来。你干脆死外面算了。”  
易遥没有答腔,走进厕所把刚刚涌上来的酸水吐进马桶。出来的时候看到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动过,没有菜没有饭,整个厨房冷冷清清的,像一个冒着冷气的仓库一样。  
易遥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对房间里躺着的林华风说:“你还没吃饭么?”  
“你死在外面不回来,吃什么饭。”  
易遥扯了扯嘴角,“照你这副样子,我死在外面的话,你应该接着死在里面。”  
易遥挽起头发,转身走进厨房里准备作饭。  

从房间里仍出来的拖鞋不偏不斜地砸在自己后背上,易遥像没有感觉一样,从柜子里拿出米袋,把米倒进盆里拧开水龙头。  
水龙头里喷出来的水哗哗地激起一层白色的泡沫。  
有些米粒粘在手背上。  
从厨房望出去,可以看见齐铭房间的窗户透出来的橘黄色的灯光。窗帘上是他低着头的影子。安静得像一幅恬淡的水墨。  
易遥低下头,米里有一条黑色的短虫浮到水面上来,易遥伸出手指把它捏起来,捏成了薄薄的一片。  


易遥从书包里把那个从诊所里带回来的白色纸袋拿出来塞在枕头底下,想了想有摸出来塞进了床底下的那个鞋盒里。后来想家里有可能有老鼠,于是又拿出来锁进了衣柜。  
关上衣柜的门,易遥拍拍身上的尘土,胸腔里心跳得太剧烈,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易遥摸出手机,打开新信息,写了一句“你别相信他们说的”,还没写完就啪啪啪地删掉了,又重新输了句“你相信我吗?”写好了停了半天,还是没有发。光标又重新移动回初始位置。  
最后易遥打了句“明天可以把学生卡还给我吗?我来找你”,然后在收件人里选择了“顾森西”,按了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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