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学生社区's Archiver

。曉歆 发表于 2008-2-1 18:24

恩,  她的 [ 彼岸花 ] 狠好看.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3:37

 我尴尬地缩手。   听说你在江南长大,为什么来到如此遥远的北方?   有理由吗?鸟群飞越千里,边飞边歇息,也只是为了寻找一个温暖的栖息地.
  你会找到的。他说。
  为什么?
  因为你是这样一往无前的人。看你开车就知道,他笑,那天你的车惊住我。
  不是如你所想的。我说,我的心里需要很多很多的安全感,大量的安全感。
  我知道。你穿那么厚的衣服,即使是在有中央空调的餐厅里。
  他什么都知道。
  我们没有谈起Jojo,也没有谈起感情。有些话已经不必要道明。在我和他之间,什么都能了然。我不诧异他为什么有一段长达15年而不结果的恋爱,就如同我不诧异他为何独自来看一场电影。
  我们应该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他伸过手轻轻抚摸一下我的左脸颊,手指像蝴蝶翅膀扫过我的皮肤。他说,晚安,乔。
  晚安。
  炒锅置火上。
  下料酒,鲜汤,胡椒粉,食盐,水淀粉,芝麻油,熟猪油。
  烧成芡汁。
  浇在鱼身上。
  香菜洗净,排在鱼尾两侧。
  这是清蒸鲈鱼的最后几道工序。
  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我第一次下厨,按照记忆中滚瓜烂熟的菜谱,做了这道菜。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如同创作一个手工作品。
  在铺着白色细麻桌布的餐桌边坐下来时,我举起手里的红酒杯子,浅酌一口。
  心里很温暖。我想起那个男人。
  我听到他对我说,晚安,乔。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3:40

[b][color=#ff0000]                                                     七个月零九天(1)[/color][/b]
 1 机 场
  她乘坐的从上海飞往北京的航班是晚上9点15分到。她在浦东机场给他打电话。
  打折机票只能买到晚上的时间。但是可以省下400块钱。她在手机里说。我这个月手机费付掉了1500块钱。给你打长途打的.
  他听着她以天真无邪的语调对他谈论金钱。电话里的声音似乎有回声,是在空旷的地方发出来。他对她说,今天晚上北京下雨。是雨夹雪。你带上大衣。很冷。
  11月初就下雪吗?上海1月份才有雪。一个晚上就停了。
  你会在北京看到大雪纷飞的。不要担心。
  他没有告诉她,他已经在开往机场的出租车上。他在公司里吃了泡面,直接坐车过去,怕回家来不及。车子疾驶在机场高速公路上,两边黑色的树林飞快地掠过。他在车窗上看到自己的脸。手机贴在右边耳朵上。刺眼的车灯闪过去。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地笑。
  似乎看到她在空荡荡的机场里,晃荡着脚,心不在焉的样子。身边放着她喜欢的曰本包,褐色的麂皮,摸上去绒毛会一层层地倒下去。她给自己的包起名字叫Tokyo。她给自己身边的每一件喜欢的物品起名字。她说她有恋物癖。只恋物不恋人。
  她也给他起了名字。King。她17岁的时候领养的一条小狗的名字。后来失踪了。
  她说,我喜欢的东西,都要给它起名字的。
  在接机的大厅里,他抽掉了半包烟。
  人还很少。空调很热。偶尔门被推开,有冰冻的风灌进来。他坐在角落的扶手杆上,看着自己的球鞋和牛仔裤。虽然在外资大公司工作了很长时间,他还是习惯下班之后的时间,穿回大学时最钟爱的装束。背后的左裤兜里插着一本《历史哲学》,是一直在抽空阅读的书。他维持着在理工大学时的许多习惯。所以他不否认父母有时候对他的看法,性格里有未成熟的一面。
  实际上是有些地方太成熟。有些地方始终无法成熟。分裂地长大。
  自然他从不和父母讨论这些问题。他们在大学里教历史,与世无争。他们看不到他的位置。
  他两年之前就想搬出家独居。但因为没有动力,还是和他们住在一起。
  第一次恋爱是在大学里。本来理工大学的女生漂亮的不多,叶子在班级里算是抢手。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喜欢沉默认真的他。一起出去旅行过几次。第一次做爱是在他的男生宿舍里。其他的同学都去上课了,他们两个人在阳光透亮的宿舍里,慌张地拥抱在一起。叶子很疼,在身体下面垫着一块他的毛巾。毛巾上都是血。
  在一起4年。直到毕业。她进了一家杂志社工作。一开始还是好的,渐渐就不再常在一起。然后有一天,在一次做爱之后,她对他说,她有了新的男人。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在分手之前还要和他做爱。温暖柔软的肉体,在前一刻还拥抱在他的怀里。转眼之间,就脱身而去。
  曾经是痛苦过的。她的理由是他不关心她,所以要离开。他想,关心是什么。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变成陌路。
  最初的那段日子,常失眠,几乎每天夜晚都要喝些酒,才能睡着。睡眠变成躲避痛苦最安全的洞穴。在4年里他们曾放肆地任意地使用着这份感情。他相信自己爱过她。他的感觉就如同是要割舍自己熟悉的一只左手。
  但是女人要离开男人的借口有太多。包括关心或者不关心的问题。他想,只能是因为她毕业后见过太多有钱有经历的男人。他的未来还不明确。所以要被踢出局。
  也没什么不可以。她的抉择没有对错的标准。
  在一次同学聚会上,他看到叶子。她胖了很多,挺着肚子。即将生孩子。他知道她嫁了一个贸易公司的经理。是有些家底的。看样子她过得很好。
  就在那次聚会上,他发现自己得到了解脱。身心愉悦。
  想起往事不再是负累。有时候他会把他们的往事一件件拖出来在脑海里过滤和咀嚼。的确是曾经有过一些幸福的瞬间。但那些幸福就和痛苦一样,已经在他心里激不起任何感觉。
  他想,他惟一对自己满意的地方是,他想起幸福比想起痛苦的时间多。
  2 小恩和日出
  是在网上邂逅乔小恩。他26岁,她25岁。他在北京,她在上海。他刚从一家网络公司跳槽到IBM。她在家里画图纸,设计布料上的图案。
  每天的交会点是等他在中午休息和下班之后聊天。有时候在公司,有时候在家里。有时候是半小时。有时候是整晚。因为放松的缘故,他发现自己身上还有着幽默的特质。更多的时候,他是她的听众。他们使用麦克风,E-mail,OICQ,发送彼此的照片和喜欢的MP3,图片。去网站做心理测验题。
  彼此的生活还是隔绝的。他对她一无所知。虽然知道她有一只叫Tokyo的很喜欢的旅行包,她曾带着它走南闯北地去旅行。知道她养过一只叫King的小杂种狗,失踪了很多年。
  5月的时候,她问他要了手机号码,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她要去湘西旅行,问他有关路线的问题。他们都是自助旅行爱好者。他把他薪水的大半都用在了旅行上。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那种天真的幼童般的声音。南方的甘甜缠绵的口音。说普通话的时候咬着舌头,该卷舌的不卷,不该卷的一个劲卷。他说,去,去把你的舌头熨熨平。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3:42

  她说,你神气什么呀。不就是北京人吗。神气活现的。
  她让他跟她说南方话,叫他把“你”的发音发成“侬”。把“晚饭”叫成“夜饭”。这样的一点点语调差异也成为他们在电话里一打两个小时的乐趣。其实只不过听着对方说说话.
  两个星期后的凌晨,她打电话给他,气喘吁吁。她说,我现在在山顶。刚才爬山的时候,下过雨之后路滑,差点摔下去。一边又恬不知耻地笑。她说,我差点死掉哎。
  是在那么远的地方给他打电话。他虽然睡意浓重,还是在床上裹着被子爬起来。倒了一杯咖啡,干脆不睡觉了。她说,你等会儿啊,你等会儿,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我们在看日出。
  电话里静止了差不多10分钟,只听到嘈杂的声音。他喝着咖啡,点了一支烟。觉得心里很暖和。
  然后她惊呼起来,出来了。出来了。
  她说,太阳像心脏一样完美无缺。K。如果你现在在我身边,你就能看到。
  3 用了很久的东西不能丢
  如果你现在在我身边,你就能看到。
  人群开始骚动。航班到了。他挤到栏杆前面,看着空荡荡的灯光明亮的机场大厅,一大群神情疲惫的夜机旅客潮水一样涌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她。她也穿着仔裤和球鞋。一件橘黄色的蕾丝棉衬衣。披挂着废铜烂铁的项链和手镯。脸上有山茶一样浓艳的妆。她看到他,对他挥手,吹口哨。尖利的声音划破空气里的凝滞。众人侧目。
  这个肆无忌惮的小女人。他在心里低低咒骂。
  她站在传输带边等行李跳出来。他们隔了一段距离,无法靠近。他一直凝视着她。她在打哈欠。她在走动。她揉眼睛。她比照片上更邋遢更漫不经心。
  她一共带来5个箱子。从台灯,瓷杯子,棉布碎花枕头,睡衣一直到仙人球。
  他说,大衣呢?
  箱子超重太厉害,我丢在机场了。
  你为什么不把枕头丢掉呢?
  用了很久的东西都是不能丢的。她说。
  天在下雨。他拖着沉重的箱子带她去打车。冰凉的雨水打在他的额头上,他摸到她的手。她的手指很温暖。他摸她的脸,摸到她脸上的伤疤。在左脸颊正中。一块残缺的小瘢肉,微微突起。他说,怎么弄的?
  小时候挖破的。好不了。一动就满脸是血。
  他看着她。她的脸是美丽的。那道伤像洁白的闪电划过。不动声色。
  她对他说要来北京的时候,他并不奇怪。她是那种在哪里都能生长的植物。
  她说她的客户在北京最多,接触起来方便。她还说她喜欢泡粗糙热闹的酒吧,看各种话剧和演出,交奇怪的朋友。这些都只有北京能够提供。
  一个有着幼童甜美笑容和语调的女子。不负责任的生活。
  当然,他对她说,我代表北京和人民欢迎你。
  4 我们一起住
  她先住在亚运村的朋友那里。
  她的朋友在唱片公司工作,是一个喜欢紧身黑色衣服的年轻男子,从广州来。他有两个房间。一个卧室里有大床,是他和前任女友睡过的。还有一间小书房,里面有沙发床。他和现任女友睡在小书房里,因为那个奇瘦无比的模特不喜欢那张大床。
  他们常常凌晨4点左右回家,下午一两点起床。偶尔去公司上班。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朋友也是她在网上认识的。
  他去过她住的地方。男人也很瘦,浑身散发出一股骚骚的味道。他不喜欢小恩住在那里。觉得她夹在一对热恋的情人之间,十足是一只灼热的大灯泡。她还悠然自得,洗完澡,穿着细吊带碎花睡衣在客厅里晃来晃去,有时候盖着毯子在沙发上看盗版碟片。
  她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搬到大床上。房间里没有空调。晚上她把窗彻夜打开着。窗外是空旷的天空和隐约的楼群的轮廓。这里已经属于北京的郊外。她还是用手机给他打电话。惟一不同的是,他只要用10分钟的打的时间就能赶到她的身边。就像有一次深夜,她对他说,她觉得不舒服。
  感冒发烧了。北方的气候还是需要适应的,她的身体底子弱。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另外的两个人每天都要去泡酒吧和夜总会的。他看到她躺在别人的大床上,脸烧得通红,像一只被摔坏了的布娃娃。可怜的模样。
  马上下楼去给她买药。大楼晚上12点之后停电梯。他一层一层开灯,走下18楼。打的到24小时营业的药店买退烧药片,然后又一层一层走上18楼。喂她吃药。她伸手摸他的脸。摸到一手冰凉的汗。
  她说,你对我那么好干什么呢。
  刚说完,脸一歪就睡过去了。
  他一直守在旁边看着她。她睡觉的样子更像个幼童。嘴唇无意识地嚅动,好像在吸吮东西。
  他忍不住独自微笑。抓住她的手捏在手心里。她的手洁白的,清瘦的,带着孤傲的气息。那是一个手工创作者才有的双手。他轻轻亲吻她的指尖。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她。虽然她带着大包小包,千里迢迢地迁徙到他的城市。
  那一晚,房子里的另外两个人一直没有回家。早晨的时候,她醒来,烧退了。爬起来进厨房烧燕麦粥和牛奶。他要去上班。洗了冷水脸,到门口去穿鞋。她说,你晚上过来吃晚饭。我等会儿去超市买鱼,烧鱼给你吃好不好?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3:44

  他是突然地回过头去对她说,我们一起住吧,小恩。我实在不放心把你丢在这里。
  为什么?有人会杀我啊?她笑。故意的表情。
  你不愿意就算了。他起身去开门.
  她拉住他。她很自然地看着他。嘴角浅浅地笑,似乎是预料中的事情。她说,好啊,去找房子。
  5 下雨的晚上
  他们开始找房子。在网上一条一条地搜集信息,然后打电话过去核实,确定,约下看房的时间。
  看了很多房子。有时候要来回兜转好几条路线的车,非常累人。
  她的要求高,希望房子很干净,周围有公园和绿化带。并且方便交通和购物。
  她说,我和你不一样。你一整天在公司,回家只是睡个觉。而我呢,大部分时间在家里,要工作,要阅读,要做饭,要散步。如果环境不好会影响我心情。
  他自然按照她的意愿,只是这样的房子太难找。要么是家具不全,要么是地段偏僻。
  她的情绪化也是意料中的事情,突然不愿意理他,也不跟他说话。
  她从不控制自己的坏脾气。
  那天晚上他公司里有应酬,整个部门的人出去吃饭。他不放心,走到门外给她打电话。她在外面。她说,我在买东西。语气很冷淡,不愿意和他多说话,只问他几点能结束。他说,还得等一会儿吧,一时不能完。
  那你就吃饭吧。她咯哒一声干脆地挂了电话。
  他在饭桌上心神不定。外面下雨了。他不知道她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他突然觉得她会在北京像泡沫一样地消失。两个小时后,手机响起来。有嘈杂的雨声和喧嚣,然后她疲倦的声音传过来,她说,我在王府井,买了很多东西。没钱打的回家了。这里下着好大的雨。
  他说,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她说,我在咖啡店吃东西,我肚子饿。
  他说,你等在原地,别走。我过来接你,送你回家。
  她说,好。我在天主教堂对面的咖啡店。
  他提前告退,打了车往王府井赶。路上塞车。雨点打在车窗上,声音是激烈的。他想她会不会淋湿,又想起来她是在咖啡店里,心落到了实地。
  出租车一停下,他就冲进咖啡店里。大雨还是把头发淋得有些湿。小恩就坐在门边的小木桌边,桌子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冰冷的咖啡,巧克力蛋糕已经吃完。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大堆百货公司的纸袋。她手里摊开一本杂志,心不在焉地翻动。看到他进来,她说,我在找你女朋友的名字,叶子。她不是在这家杂志工作吗?为什么编辑名单里没有她的名字。
  他真是后悔一时失神告诉了她旧日女友的名字,以致让她隔几日就要念叨一番。
  他说,买了什么东西?
  毛衣。灯心绒裤子。鞋子。还有晚霜和口红。
  都在世都百货买的吗?
  是的。
  购物狂啊。
  她不搭话,脸上闷闷不乐的表情。他脱下外套夹克盖住她的头遮挡雨水,一边拎起她的一大堆购物纸袋子,带着她出去拦车。
  出租车里都有人。路上是冰冷的大雨和狼狈的人群。路边的霓虹灯在水汪汪的地面上交织出斑斓的光影。她突然又高兴起来。一边没来由地笑着,一边跟着出租车跑。他说,你疯什么啊,小丫头。她拦住一辆车,抢先挤了上去,把先等在路边的一大家子人挡在了外面。
  K,K,她大声叫他,快上车。
  他看到窗外那家人措手不及的表情。她用手抱着他盖在她头上的夹克,眼睛亮亮的,得意地看着他。
  他说,又神气了?她的脸上还是有潮湿的水汽。他拉住夹克,俯过脸去吻她。先吻她高高的脑门,再吻她神气活现的眼睛,然后堵住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上有雨水清凉的味道。
  6 失眠和烟
  那天晚上,她没有回朋友家。他把她悄悄带到自己的家里。
  父母房间的门关上了。他们已经入睡。
  他扭亮自己房间里的灯,让她进去。那是她第一次到他的家里。一张硬的单人木板床,铺着蓝白小格子的棉布床单。桌上一盏台灯,凌乱地散落着书籍和杂志。书架上都是史记。床上有一本书,是《历史哲学》。
  他给她拖鞋。他说,你去洗个澡,把寒气冲掉。
  她进卫生间洗澡的时候,他趴在窗台上抽了一根烟。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看到空荡荡的马路上,除了茫然的雨雾和偶尔疾驶而过的出租车,已经空无一人。
  她洗完出来。穿着他给她的白色衬衣。长发还是潮湿的,微微鬈曲地倾斜在肩头上。她说,水好热,烫得很。
  那为什么不叫我。
  自己克服嘛。忍一忍就过去了。她嘟哝着,爬上他的床,一边抱怨,好硬的床。天哪。居然这么硬。
  不习惯?那我拿毯子过来垫在下面。
  有什么用。你这床是木板,不是席梦思。能改良本质吗?
  他站着,不知道怎么好。她说,去,给我倒一杯水。我要喝水。
  他倒了水给她。看她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到底,然后躺下来用被子蒙住头。她说,我累坏了。脚很痛。走路走的。我今天走了4个小时。
  一个人在大街上?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3:48

 是的。一个人。不认得路。觉得恐惧。
  他看着她被子下面蜷缩起来的身体。他看到她的伤心。
  等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她已经面对着墙壁睡着了。把身体蜷缩得像个婴儿。漆黑的长发铺在枕头上,像散开的花瓣落满一地。他没有关灯,拉开被子躺进去。触碰到柔软的身体.她依然背对着他.瘦瘦的手臂,瘦瘦的肋骨。她嘴唇里发出含糊的咕哝的声音。眼睛还没有睁开来。
  他说,小恩,你不许睡着。
  干什么。我累了。她转过身来,把头埋在他的颈窝上,一直往里面钻。
  他吻她柔软的皮肤,轻轻地舔吮着。突然有疼痛的东西抽上来,一下一下地拉动着心脏。他不清楚自己的心里,为什么没有欲望,眼睛里却有酸涩的泪意。他抱紧她,执拗地热烈地亲吻和抚摸她。直到褪去她的衣衫。
  半夜的时候他听到她起床。她洁白的裸体像花一样在阴影中闪烁出光泽。长长的头发从肩头倾泻下来。她的身体让他感觉陌生。有一种陌生的艳丽和诡异。
  他迷糊地问她,小恩,你做什么?
  我要喝水。她轻轻地苦恼地说。
  我去倒。你不知道在哪里。他困难地起身。摸索到客厅里给她倒了水。她喝完水,眼睛清醒而神气地看着他。她看过去没有想睡觉的意思。
  怎么了?他说。
  我睡不着。我总是失眠的。她张望了一下。有没有烟。想抽烟。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包中南海给她。
  在上海我一直抽红双喜。
  北京没有这烟。大部分人抽中南海。你可以试一下,焦油量很低。
  她点了烟,盘膝坐在床上。她说,再来一次吗?
  他听不懂。
  再做一次啊。她扔掉烟头,爬到他身上。我喜欢你的身体,很柔软。男人怎么会有这么柔软的身体。
  他看着她。他把她长长的头发顺着额头推上去,这样可以看到她笑着的天真的面容。他说,你真的还想要?
  她点头。
  于是他们又拥抱在一起。
  他亲吻她脖子后面一小块柔软的肌肤。那块肌肤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带着受伤的表情。他抱紧她,他说,你是为了我才来北京的吗,小恩?
  她迷糊地说,什么?
  他已经后悔自己这样问,于是沉默。他的心里想,在她自己说明一切之前,他只把她到来的原因归结为工作。是。就如同她所言的,北京有她太多的客户。
  早上他打电话到公司请假。两个人几乎一夜未眠。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半。房间里窗帘是紧闭着的。整个房间黑暗沉闷如同一艘夜航的大船,缓慢地穿行在黑暗寂静的太平洋。
  他起身拉开一角窗帘,陡然射进来的是剧烈的阳光,使他的眼睛缩紧。他放下窗帘。
  小恩还在熟睡。他看到她睡觉的样子,像一只破碎的小玩具。只是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充满了戒备。他想起她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不明白这个还未失去天真的女子,为何睡觉的时候会有这样深刻的防备。
  7 房 子
  终于租到了房子。在北三环。小恩是在网络上查到的讯息。已经有5个竞争对手在争夺这个房子。的确干净空畅,楼下有花园,红砖墙面,看着心神愉快。
  最终是他们获得了胜利。虽然房价偏高,还是欢喜地搬了进去。找了太久,都觉得很累。急于想安顿下来。房间朝向向东,每天早上只有短暂的一个小时左右,太阳温暖的光线会流泻在床上,即刻很快溜走。早上总是被刺眼的阳光惊醒。
  他们从IKEA买了黑色的大铁床,床头床尾均有高高的栅栏。白色纯棉布床单。原木制的工作台,书架。还有小恩喜欢的刺绣桌布。她乐此不疲,充满了热情和创造力。很快就布置出一个清新自在的空间。墙壁上到处是木相框。她把自己的照片塞在行李箱中带过来。
  短头发穿着泳衣站在阳光明亮的沙滩上。扎着辫子坐在山顶上快乐地笑。站在铁路边看着远方,头发长到了肩头。小恩依次告诉他,那是她的15岁,20岁,23岁……他看着这个陌生的不知来历的女子,心里微微疼痛。他对她的历史一无所知。曾经他们是在相隔千里的城市里,各自陌生地生活着。
  最后一个打扫的黄昏,他们收拾妥当,把地板擦得湿漉漉的。两个人坐在新买的纯棉地毯上休息。墙壁上的漆很旧了,颜色比较黯淡。小恩说,真想把它们刷成杏黄色,酒红色,墨绿色……他说,我们以后说不定会搬走,真要刷墙吗?她说,是啊,这是别人的房子,不是我们的。
  他说,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房子的。
  真的吗?她歪着头看他。北京的房子这么贵,比上海还贵。
  再贵也应该有自己的房子。
  她点点头。她说,在上海我曾几次下决心要买房子。但只要一想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从一个城市里离开,就觉得没有必要去买。
  就像你在上海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去北京?
  是的。
  就像你在北京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去一个新的城市?
  是的。她看着他。
  搬迁是一件这样麻烦的事情,而且很多东西都会丢失。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3:49

只要不把自己丢失,就够了。
  但是我不会再让你这样拖着大包行李离开这里。他说。
  真的?

  真的。
  8 平常的日子
  每天他比她早起。因为他要朝九晚五地上班。
  他起来洗脸,穿衣服,然后拿起桌子上的包。小恩在床上翻动身体。他走过去,轻轻亲吻她的脖子,对他说,小恩,我走了。她皱着眉头说,好。于是他关门,在外面锁上铁门。楼梯上响起脚步声。
  小恩模糊地听着这些声响。她的睡眠基本上要持续到中午11点左右。起来的第一件事情是抽烟。把房间里的窗帘都拉开。因为她整天都会一个人在家里,她和社会是游离的,脱节的。她没有同事,没有雇主。自然朋友更少。
  只有客户。
  她穿着睡衣给水壶灌上水,开始浇花。宽宽的大窗台上,放了近10盆的绿色植物。茉莉,常青藤,仙人球,芦荟,龟背竹,栀子……都是寻常的花草。浇花的时候,放上一张唱片,The Chieftains或是Enigma。洗一个苹果当做早餐。然后开始工作。
  她的工作是没有对话的。只有独自完成。同时又是繁琐的,重复的。需要忍耐力。但因为创作的过程充满乐趣,始终是她喜欢的事情。会持续整个下午。
  黄昏的时候她结束工作,去超市买东西,准备晚饭。走15分钟的路程左右,能到家乐福。一路经过河,桥,书报亭,水果店,公园和幼儿园。北京秋天的寒意来得早,风里面已经有萧飒的气息,但阳光照在脸上,还是毛茸茸般的温暖。
  小恩穿着红色碎花的灯心绒裤子。FISH的灯心绒裤子都有一种天真的张狂的艳丽。她觉得自己有些感冒,眼睛发花。她在适应北方的气候。走过路边停泊的汽车,依然在车镜里照照,一头长发带着憔悴。脸色苍白。
  宽宽的石板路很干净,两边是高大的槐树。他曾对她说,春天槐树会开花,清香袭人,风一吹就撒满地,很美。她想,会有南方的樱花美吗?那满地粉白的花瓣柔软湿润,仿佛会发出破裂的细声脆响。
  小恩记得以前在网球场打球的时候,满地花瓣被风吹得打卷,她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是。那时候她还很小。和一个男生谈恋爱。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家出走,最后到了1000公里之外的北方。
  幼儿园午睡之后的孩子在阳光下玩。小恩看着他们。想起来时间过得快,又往前走。家乐福很拥挤。她推了车,往里面放酸奶,果汁,葡萄,西芹,鸡蛋,还有他喜欢的排骨和凤爪,顺便再买了一扎新鲜的雏菊。打了很多花骨朵,3块钱一大把。拎着两大塑料袋沉重的东西,叫了出租车。
  在厨房里工作如同绘画一样,需要细致周到的心情。研究菜谱,确定前后顺序,清洗,制作调料,切碎,下锅……小恩在厨房里放了一只他的旧收音机,这样可以一边做饭一边听音乐频道。声音有些粗糙,但听得清楚旋律。都是一些情歌,或新或旧的。她把一盆小的绿叶植物放在窗台上,随手洒些清水在泥土里。
  炖了很久的汤开始慢慢飘散出香味来,混合着葱,姜,蒜,陈皮,八角,肉和蔬菜的鲜味。盖子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她扭小了火。靠在窗台上看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天边有绚烂的晚霞,紫蓝色混合着绯红。可以看得很远。然后就能看到他在公寓大门外走进来。穿着黑色的外套,干净的短发。
  下班的男人要回家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他是安静的,基本上不说什么话。小恩不愿意。她是和社会没有接触的人,她会缠着他,要他对她述说他的工作,他的同事,他的上司……有时候他说一些给她听,有时候他就会说,这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自己会处理。
  他在这样大型的外资公司里工作,心里不是没有压力和困扰。但是他不愿意让她介入。或者说是不愿意让她窥探到他心里哪怕只有一丝丝的焦虑和乏力。这不是他喜欢让她看到的他的形象。
  所以,晚饭依然常常是吃得很安静。两个人埋头吃饭。
  吃完饭,他帮她洗碗,擦桌子,收拾厨房。小恩什么都不用管,就一个人在卫生间里洗头发。把润发素仔细地抹到发丝里,然后用浴帽包起来。她把脑袋探到门外面看。客厅里亮着灯。刚买来的雏菊插在放着清水的大玻璃瓶里。她对系着围裙的他说话。
  今天我买了油漆和蜂蜡,明天想把家里所有的木头家具刷一遍。
  他说,会不会累。或者星期六的时候让我来做。
  小恩说,星期六休息的时候你还不好好补补觉。我来没关系。
  她顿了顿,又说,K,你知道吗,我是很喜欢这个家的。虽然是租来的房子。
  为什么?
  因为感觉是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家。她笑。把头缩回门的后面,去洗头发。
  9 争 吵
  晚上他们拥抱在一起。小恩柔软的裸体在他的怀抱里蠕动,他抚摸和亲吻着她,然后反转过身体要她。做爱是他们生活里最重要的内容。可以连续地做爱,一直到她的身体出血。他不清楚这剧烈的欲望来自何处。他们在大铁床的白床单上做爱。这惘然的激情让人茫然不知所从。
  他说,小恩,你不要再吃药了。
  小恩说,不吃的话,我就会怀孕。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3:49

  我就是想让你有个孩子。
  为什么?
  有了孩子你就不会走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这的确是他心里最强烈的一种推动着欲望的力量。他看着小恩洁白赤裸的身体和漆黑的长发,她的脸有一种情欲的创伤和妖艳。她对他说,我已经动过三次手术了。如果再有孩子,再做手术,我会一辈子残废。
  他说,为什么要再动手术。我要这个孩子。我也要你。
  她安静地看着他。她说,我还不能要。我还需要时间。
  她渐渐开始有一些朋友。也有了固定合作的业务。每周出去一两次。
  一早起来,洗澡化妆,然后穿着干净宽大的布衬衣,粗布裤子和棉大衣,背一个黑色的帆布大包带着笔记本电脑出去。常去国际大厦一带谈公务,回来后就对他说,那里有北京最有气质的女人们。打扮得比上海女人还精致。
  她是注重生活质量的人。化妆品一律是曰本和法国的原装进口。光是不同的睡衣就可以买上许多,一件件挂了香薰袋子吊在衣橱里。当然这些她全都是自己购买。她从不问他要钱。除了家里的费用。
  她的收入是不稳定的,但一旦有收入就会是一大笔。可能会是他工作半年或一年的全部。即使如此,她依然要他负担家里全部的杂费。她说,这没有什么二话,你是男人。再没有钱,你也得负担责任。当然如果你要AA制也可以。但如果AA制,我们就分房间,各不打扰。
  他说,我是男人,也有收入。我们在一起,我肯定会承担责任。但你要说清楚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该用感情的时候用感情,该用金钱的时候用金钱。不要在该用金钱的时候用起了感情,而在该用感情的时候用起了金钱。她的眼神很漠然。
  他说,那你心里对我有没有感情呢?
  她看着他,不回答。
  他说,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仅仅是为了找一个男人陪着你?
  她说,找个男人要那么费劲吗?要千里迢迢带着大包小包飞过来?
  他沉默,不再说话。
  10 伤 口
  那天两个人准备去超市买加湿器和电暖器,附带买了一些蔬菜和熟食。
  结账的时候是小恩付的钱。两个人各自拎了大塑料袋,准备回家。刚走出超市大门,小恩就对他说,加湿器和电暖器不能算在你给我的杂费预算里。你要还给我800块钱。
  他刚好因为借给朋友钱,这个月工资已经所剩无几,准备下个月给她。嘴巴里却对她开玩笑,为什么要还你。我不还了,这些钱你来出。
  凭什么。我在家里做菜烧饭,做家务,还买床单被子瓷器鲜花,我什么时候对你计较过那些?你现在连买些小电器都不肯。那可是我们共同用的,又不是我一个人用。
  他说,谁让你买床单杯子瓷器鲜花了?我的生活本来就很简单,不需要像你这样要求高。
  我要求高?家里布置得好看难道你没有享受到吗?无能的男人才为自己找借口。
  他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劈头盖脸地发作。而且说话的时候根本无视一个男人的自尊。他说,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不会是你需要的那种男人。我也没钱。
  没钱你就去死。她突然把手里装满了鸡肉,牛奶,苹果的塑料袋子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跑。他的手上也拎满了东西。旁边已经有人围观。他的怒气控制了他,已经无法思想。他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上去追她。她在满是车流的大街上简直是发疯一样地跑。汽车尖利的紧急刹车声响起来,司机探出脑袋来咒骂。
  在一个拐角他抓住她。他紧紧地扭住她的手臂。她挣扎着,用手去扯他的头发。他劈头就给了她三个耳光,打得她晕头转向,差点跌倒。他气得浑身发抖。他说,你这个疯子。
  她的确如同疯了一样,扑上去狠狠地咬住他的脖子。他痛极放手。一放开手,她就像一条鱼一样滑开。她再次离开他飞快地跑走。
  一直到天黑她还没有回来。他打她的手机,一直在响,但她不接。他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最后传过来的是关机的提示。她不肯和他说话。
  他在家里心神不宁。打开电脑玩游戏,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无法奏效。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居然一直是在微微地颤抖着。他看着墙壁上她的照片,那些用陈旧的木相框框起来的黑白照片。她甜美脆弱的花朵一样的容颜。他每次凝望那些照片心里就会难过。虽然不明白为何会难过。
  但是那一个晚上,他看清楚了。他在她的脸上看到始终没有愈合的创伤。她是一个赤裸的疼痛着的伤口。她的灵魂是他没有触摸到的喜欢躲在黑暗里的孩子。
  他每过5分钟就打一次手机,虽然回复他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关机提示。北京是这样大而无当的一个城市,她如露水一样蒸发。她到底会去往何处。
  深夜12点钟的时候,他终于打通了那个手机。她接了电话。
  小恩,原谅我。我错了。他听到自己软弱而焦虑的声音。他说,你到底在哪里?
  电话里很嘈杂,可以听到汽车的喇叭声,音乐和旁人激烈的话语。小恩的声音却很温和,懒懒的,并不介意。她说,我在吃东西。
  你在哪里?告诉我。我过去接你。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3:50

 不。不要你过来接。我自己会回来。一会儿就回来。  小恩,告诉我。你不要再惩罚我。是我不好。
  她说,我在东直门吃麻辣龙虾,喝了酒,好像醉了。站不起来.
  你等着。你千万别乱跑。我马上过来。
  他跑下楼梯的时候,看到外面的天空下着雪。寒风刺骨,大朵干爽的雪花寂静地飘向黑暗的城市。他在街上拦了一辆TAXI。路上有恋人把衣服盖在头上,紧紧拥抱着走过去。
  他想起他们曾经在电话里的对话。
  11月初就下雪吗?上海1月份才有雪。一个晚上就停了。
  你会在北京看到大雪纷飞的。不要担心。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同居在一起。那时候他不会想到自己会动手打她耳光。
  很容易就在他们以前去过的小餐馆里找到小恩,她一个人占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空的酒瓶和满满一大盆龙虾壳。她支着头,趴在桌子上,眼神游离。看到他,轻轻地笑。
  我吃了60只龙虾。辣得嘴唇都肿了。她噘起嘴唇给他看。唇角都是油腻的污渍,果然是红艳艳的,像肿胀的花苞。
  他看到的是她脸颊上,他留下的手指印。还有她嘴角的伤口。
  你怎么可以吃那么多龙虾,你会吃伤的。他心力交瘁。我们回家吧,小恩,我求你。
  好。回家。她摇晃着起身,撞得桌子移动。他扶住她。她看过去过分地平静了。他不知道她这一晚上都做了什么。
  街上已经大雪弥漫。他们拦了一辆车。她在出租车上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就睡着了。
  大约是凌晨3点左右,他突然惊醒过来。看到小恩赤裸着身体坐在大铁床的床尾,她用手抓着黑色的铸铁栏杆,长发披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小恩,你在做什么。他在黑暗中抱住她冰冷的肩头,摸到她脸上的泪。她在哭。
  她说,嘴唇上很痛。所以去吃龙虾,想让它被辣得更痛,感觉会木一些。但现在痛得睡不着了。
  你怎么可以去做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打过叶子。你有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了。小恩。
  你说。你要告诉我。
  我和她根本就没有住在一起。我们是在学校里认识的。
  你不会打她。你对她的感情,比我深得多。
  这是你自己在这么想。
  我那么远过来,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小恩,我求求你,不要再胡思乱想。
  他抱住她。他感觉到自己眼睛里的泪水,没有触觉地流下来。然后在空气中消失。心里是有失望的。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失望。对这份感情的痛苦的失望。觉得自己要死过去一样。
  这个任性的脆弱的受伤的女子。她像一道伤口,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而他们彼此本可以互相拒绝的。他们都不安全。
  11 打 架
  她决定去找工作上班了。
  呆在家里容易得忧郁症。她对他说,我要见见陌生人,和他们在一起,这样就不会想起你对我的不好。
  他也觉得她出去工作比较好。有时候下班回来,看到她一个人在家里,空气里都是冰冷的寂静,很难想象她是如何地把一天,硬生生地支撑下来。没有对话。没有气味。没有温度。
  她的性格是不适合独处的。
  可是我一个人在家里已经停留了很长时间。我很久很久没有出去工作了。她说。
  找工作是要费点神。她想做美术设计。网站,报纸,杂志,公司都可以啊。她说。可是一家家地出去跑,结果却都不好。不是她觉得工资低,公司规模不够大,就是对方觉得她没有北京户口,态度不太明确。在一个月里面,她每天都往外面跑。神情奔波而憔悴。也不再在家里做饭、浇花、有那份闲情逸致。有时候很晚回来,头发上有烟草的混浊味道,往床上一躺,对他也没有话说。
  他能感觉到她的心里有一股暗流,在危险而压抑地涌动。
  果然。他发现她后来已经不再找工作,她只是每天晚上泡在三里屯一带,找个酒吧喝到半醉,才衣衫褴褛地回家。
  他当然要制止她。他说,小恩,我不能容许你再去酒吧。
  她说,你有什么资格。可笑。我难道连行动的自由也没有吗?她又是那种劈头盖脸的架势。
  他说,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不满,你直接说出来。
  我讨厌你。
  他想他还是能够控制自己的。直到她的手伸出来揪住他的头发。
  她是有暴力倾向的人。他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再一次如潮水决堤。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厮打。从床上到地上。没有穿衣服,赤身裸体。他把她按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一下一下地揍她。他能感觉到自己脑子里的空白。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机械地运动着手臂的意识。她用手护住自己的头和脸,一声不吭,蜷缩在地上,任他又踢又打。直到他疲倦。
  每一次都是相同的。他很快恢复了思维,脑子里清醒过来。不再是空白,后悔和恐惧再次如阴影一样笼罩了他。
  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赤裸的身体上是尘土的污迹和红色的淤痕。长发散乱,被汗水粘在脸上。她的脸上居然有微笑。那缕冷漠的微笑因为她嘴唇边的鲜血,显得诡异。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3:51

 他说,我知道你喜欢这样。你是被虐狂。  她不说话,爬到床上坐在那里。她一直在笑。
  他走过去,抱住她。他紧紧地抱住她,把脸贴在她的脖子上。她的脖子上也是血.
  小恩,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这样?
  他轻声地疑惑地自言自语。他问她。他想起叶子的脸,那张在明亮温暖的阳光下像花朵一样绽放的脸。那时候他20岁。他第一次爱上一个女孩子。他是真挚地深切地爱过她。直到最后她离开他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他曾经猜测过自己心里爱的能力还留下多少。他是否还能够继续走下去,把感情托付给另外一个陌生的女子。
  他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是无法修复的。他心里明亮的东西有大部分已经被阴影覆盖。那是一些自私的愤怒的寒冷的东西。从遥远南方过来的小恩,来到他的身边。他们在彼此激发。激发深藏着的阴影。
  他们又开始做爱。小恩顺从地让他摆布。她没有声音也没有表情。她像一只彻底被破坏掉的玩具。甚至不再像以前那样提醒他及时抽身。他觉得自己太困了。贴着她的身体就睡了过去。
  睡了一会儿,他被她摇醒。她说,我做梦了。刚刚做了一个梦。
  她的神情看过去像一个睡意朦胧的天真的小女孩。他说,是噩梦吗?
  不。我看到我们去订婚。排着队。很奇怪,不是结婚只是订婚,却要排那么长的队。我的手里还抓着粮食,好像是一把米。
  你想嫁给我吗,小恩?他问她。
  你要我嫁给你?
  我想娶你。你相信我。
  她没有说话,她又闭上了眼睛。她唇角和脖子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她不让他擦干。她阻止他的姿态非常强硬。她又睡着了。
  12 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第二天他一早起来去上班。
  她还在熟睡。出门之前,他想给她留一张条子。他写:小恩,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吃晚饭。原谅我。我以后再不会这样做了。你要相信我。
  写完之后,看了一会儿,又随手把它撕掉。是。他不能让她看到他心里的软弱和恐惧。即使她已经融化在他的生活里,几乎不可分割。
  他关上铁门下楼。因为脖子上有她指甲抓伤的血痕,他找出了一条围巾遮盖上。
  还是在下雪。路上的雪全冻住了。他仰起头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他想,他还有工作,他还有一个现实正常的世界可以面对。他还有一个出生和长大的熟悉的城市。而小恩,她什么都没有。
  他下了决心要对她好。
  一整天上班他心神不定。常常无缘无故地掉下文件或碰到椅子。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他拨小恩的手机,她没有开机。应该还是在睡觉。下午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想早点回家。可是会议一个连一个,始终无法脱身。下班之后,上司又过来通知,因为他过生日,要邀请整个部门的同事出去吃饭。
  不可推脱,于是又和一大帮同事们去了星期五餐厅。抽空打手机给小恩,依然是关机。怎么会这样呢。平时她为了方便客户联系到她,常常24小时开机。不敢喝太多酒,好不容易挨到11点左右,聚餐终于结束。
  他马上打的回家。他突然担心她不会在家。可能又出去流连在酒吧。如果这样,那么他要赶过去一家一家地找,直到把她找出来。在上楼的时候,他甚至听到自己的心脏激烈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跳得是那样的痛。
  门一打开,房间里是寂静的空气。他走到房间里一看,小恩还睡在床上。他呼出一口气,说,懒虫,你有没有吃过饭呢,不会一整天就躺着吧。走过去一看,她的脸色苍白,额头上还冒着冷汗。
  他把手捂在她的脸上。他说,病了?身体不舒服吗?
  她闭着眼睛,只是疲倦地摇摇头。我要休息一下,明天会好一些。
  他说,为什么会这样。告诉我,小恩。
  她冷漠地看着他。她说,今天我去医院了。我做了手术。
  你怀孕了?
  是的。一个月前。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又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她轻而坚决地推开他的手。
  13 不知何处是家乡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彼此小心翼翼,突然客气了很多。
  她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开始在家里忙碌。他无法测量她所遭受的身体上的伤痛。
  她曾经对他说过,她已经做过三次手术,如果再做,会有残废的危险。她说话的时候神情是严肃的,带着请求。是。他知道。她对伤痛的害怕是深切而真实的。
  可是她什么都不对他说。
  星期六的时候,他们决定去爬山。很久他没有带她出去玩。她到了北京之后因为人生地不熟,几乎从不曾去体会这个城市。
  他们坐地铁到苹果园终点站,然后转车去八大处。
  红叶早已经凋落。山间只有疏朗的树枝和满地酥脆的落叶。他们爬得很慢。到了适合观望风景的地方就停下来歇息。小恩靠在岩石上晒太阳。阳光很清淡。有黑色的鸟在树梢发出咔咔的奇怪声响。它张开翅膀,顺着山谷的坡度,一路滑翔下去。自由自在。北方的山,在冬天只有肃杀的凛冽。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3:54

  他们看到一对年老的夫妇,穿着球鞋和运动装,随手拎着大袋子收集空的矿泉水瓶子。
  小恩看着他们说,他们在一起应该很久了。
  是的。大部分夫妻还是会在一起很久的。他说。他们已经下山。小恩突然觉得身体不适。她常会觉得疲倦。在山间穿越一片树林的时候,突然看到黄昏的阳光从树枝间穿越过来,金色的光线跳跃.像是电影里的某个场景.
  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已经发不出声音。松鼠晃动着大尾巴,悄悄地爬上松树。不知名的美丽大鸟,低声鸣叫着惊跑。蓝得发紫的羽毛。
  他们走到了山下。有暮色笼罩的小寺庙。点着的香散发出淡淡的味道。洁净的红砖和青石路面。柿子树上垂挂着最后几只红色的烂熟甜柿。粗壮枝干的中国玫瑰已经开得凋谢。
  他们在庙里流连。墙上有各种字画。她一直停顿在那里看着一段话。他走过去,看着那里写着的是憨山大师的一段醒世咏。小恩说,最后两句话写得太好了。她回过头去看他,眼睛里有泪水。她念给他听,她轻轻地说,顷刻一声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
  他突然发现自己停顿在那里无法动弹。他握住她冰冷柔软的手。他说,小恩,我需要你。
  她淡淡地微笑。可是你了解我吗?我的过去你一无所知,我的未来你也无法把握。你所能做的,其实只要是对我好一些就可以。因为我一个人来到这里。
  14 离 开
  3月的时候,她找到了工作。
  是在广州。一家很大的知名设计公司。
  她说,我必须得去工作。我累了。我一个人很寒冷。
  他知道肯定要放她走。看她慢慢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她只带走她的书,衣服和那一大堆旧的随身物品,包括小熊和瓷杯子,而把所有值钱的新购置的东西都留给了他。
  他说,你还回来吗?
  回来。过年的时候就回北京来看你。在上海我已经没有家了。在北京就留一个家给我吧。
  他看着她。他不相信她。他相信她一到新的地方就会抛弃她记忆中所有的往事。她只恋物不恋人。她早就这样对他说过。
  他送她去机场。她还是背着她来时的包。她喜欢的曰本包,褐色的麂皮,摸上去绒毛会一层层地倒下去。名字叫Tokyo。她穿着旧牛仔裤,跑鞋,厚的纯棉T恤,头发长了许多,凌乱地贴在脸上。
  她看着他。她的脸上又有了那种天真甘甜的笑容。她像一朵干燥的花恢复了水分。在他身边的时候,她的冷漠和愤怒曾是这样的多。
  她背了包起来准备进候机厅。他看着她背上一个包,手里分别拎着两个,倔强而坚持地用力支撑自己。她一贯如此。
  她转身对他挥了挥手,然后消失在拐角处。
  15 原来也就这么多
  他们同居的日子一共是7个月零9天。
  他把房子退了。准备回家。他要把剩下的东西都搬到家里。
  最后一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搬家公司的大卡车已经停在楼下。
  他作最后的检查。在卫生间的瓷砖里看到一缕头发。他捡起来看,很长的漆黑的发丝,应该是小恩洗头的时候遗留下来的。
  他想,这才是她留给他的惟一的东西。
  他们彼此之间有过的,原来也就这么多。
  生命是一场幻觉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3:57

[b][color=#ff0000]                                                             伤寒天空(1)[/color][/b]
  我渐渐习惯睡眠时间的减少。常常在躺下去准备睡觉的时候,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发白。很多次就在床上侧躺着,看窗外的那一片天空渐渐地明亮起来。像被擦去了雨水的玻璃,带着湿润和模糊的晴朗。
  那是一段平静的时光。从窗外吹进来的凉风,带着露水和树叶的清香。然后,北京西路上的车子越来越多,锻炼的乐曲响起来,有人开始说话.新的一天开始了.
  那段奇异的时间,带着暧昧的气息,仿佛只是瞬间。
  早上我会喝一杯泡了柠檬的冰水,不吃早餐。我放了爱尔兰音乐,在浴缸里洗衣服,再用竹竿穿起来,放到阳光下面。它们有时候滴下没有拧干的水,我用一个盆盛着那些水。
  然后去公司。走在路上,看绿色的大片叶子在灿烂的阳光中晃动,透明得能看得清细碎的脉络。阳光在脸上沉重地跳跃着,我能听到它碎裂的声音。
  失眠的晚上,当天还是黑的时候,人会有轻微的幻觉。我开着空调,房间里冷得像冰窟。用毯子一层层地把自己裹起来。无法新陈代谢的身体。觉得自己像放在冰箱里的鱼。
  大海消失了。死亡被延续。
  只有在深夜和凌晨交接的这段时光里,我是平静而敏锐的。可以做些孤独的事情。比如写作,喝水,照镜子,放小声而喧嚣的音乐,还有流泪。我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掉眼泪。对着陌生人的时候,我的笑容甜美。我不清楚原因。我渐渐依赖上这样的释放方式。
  一个炎热的午后,跟着朋友去徐家汇的小巷子,买了十多张盗版的CD。天气非常热。脸上都是汗。音乐是治疗疼痛和幻觉的药丸。音乐缠绕我们。我试听了很多CD。只要唱机里突然爆发出混乱至极的电子音乐,我就把它买下。有时候我听小红莓,有时候是U2,有时候是BLUR,有时候是CURE。激烈混浊的摇滚,把人包围的时候,非常安全。
  那些恐惧的叫声。
  那天我在凌晨3点的时候,打开电脑开始上网。
  我上网,看到我不睡觉的朋友们。朋友在遥远的美国。我对他说,我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现在我这里是阳光灿烂的下午,从窗口望出去,能看到绿色的河和鸭子。我无法想象他的此时此刻。他写了很多小说,他曾经结束一场爱情。他喜欢我那张躺在床上的照片,他说,那是他熟悉的眼神。但是所有的照片已经突然消失了。好像烟花。那是我为自己放的一朵烟花。熄灭的尘烟掉落在脸上。
  我在IRC里被一个陌生人狂踢。他好像有些寂寞,每次见到我的名字,就开始一次次地杀线。也许他恨我。人会无端地产生毁灭的倾向。
  我一次次地重新连接。这个游戏他很喜欢吗?我想。
  然后他厌倦了。他不再踢。或者是走了。
  我搞不清那些没有来由的恨。
  但我知道有没有来由的爱情。偶然的,看到一个男人的唇角,你爱上他。他的唇角有诡异的记号,你辨认出来。你看着他,在人流川越不息的大街上,尾气和灰尘把你包围。他越过你的时候,距离你只有两厘米。但是他过去了。你不知道他去哪里。一生都不会再看到他。
  恨让我想起我在南京拔的那颗智牙。人被麻醉的状态里,只有牙齿被榔头重击的感觉,一次一次地透过身体。那一刻,我想起它曾带给我的许多折磨,它被迫脱离我的时候,已经支离破碎。
  我一直记得它。
  没有一个人能够像这颗牙齿。我的伤口渐渐都变得暧昧不清。
  我记得一些片段。一些模糊的瞬间。那天我躺在某处高级公寓的草地上,看夜空里被风吹得迅速移动的云朵。大楼是倾斜的。好大的风,吹着裙子乱飞,好像是泡在清凉的湖水里面。真的很好。似乎不属于这个城市。只是我很快被赶走了。保安对我说,你可以去公园。但是公园的人太多,树也太多。我看不到。
  在黑暗的酒吧里,一个男人把他的手指搭在我的手指上,他说,这是一种巫术,你能看到什么?我说,我感觉不到你血液流动的声音。我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吧台边挤满跳舞的人群。充满迷幻的电子音乐。黑暗中的汗水和欲望。洋人浓烈的香水味道。颓靡的白色长枝花朵。琥珀色的酒精。古怪的镜子里有苍白的容颜。长发的女子,柔软的腰肢。他拉住我的手,带我穿越过黑暗的人群。他的手出人意料的强硬。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绝望。
  台阶上坐满了年轻的洋人。我们跑到偏僻的马路上。
  远处24小时营业的超市发出刺眼的白色灯光。一个涂着冰蓝眼影的女孩在幽暗的墙脚下走过。她像觅食的猫。有人在接吻。流浪汉蜷缩在树下,伸出肮脏的手。
  我害怕自己再去那个茂名南路的酒吧。它的绝望击中了我。那种堕落到底的欲望,隐藏在每一个不知道何去何从的人身上。把一个残破的罐子用力地摔在地上,听它破碎的声音。这是一部分人想做的事情。他们的语言,他们的欲望,他们的伤口,被破碎声所淹没了。
  这就是我喜欢的上海。它的冷漠覆盖了所有的绝望。
  我想我爱上它。我会独自去那里跳舞。
  我喜欢凌晨1点左右,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感觉,黑暗的楼梯,打开灯。上楼,然后熄灭。打开上一层楼的灯。上楼,然后再熄灭。长长的走廊里,有绿色的植物在呼吸。我想我不会把任何人带到我的房间。这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地方。可以有写作和哭泣。没有任何人可以出现。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4:01

  有时候我会很快离开公司,有时候很晚。那个夜晚我离开公司是9点45分,然后我没有吃饭。我给一个朋友打电话,他在公司里写作,我去看他。我在一家店铺里买汉堡和可乐。他们快打烊了,汉堡在做。我坐着等。我看到玻璃窗外有一对情侣欢天喜地地走过。他们很快乐。街上的出租车开得太快了,发出沙沙的轮胎磨擦声音。梧桐树的叶子很绿。天空里还有大朵大朵白色的云,在风中行走。那一刻,我突然产生凝滞,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想我是在哪里呢.是在我曾经停留过的城市里的哪一个呢?
  那种可怕的陌生的感觉围绕着我。我想我是经过这里的一个路人。我已经接受自己这种身份。任何城市任何人。一个路人。
  因为爱他,所以要离开他。
  IRC上面的女孩,这样对我说。
  我喜欢这句话。有些感情如此直接和残酷,容不下任何迂回曲折的温暖。带着温暖的心情离开,要比苍白的真相好。纯粹的东西死得太快了。
  我喜欢走过一棵树的时候,摇动它,如果刚下过一场雨。清凉的雨水四处飘洒,淋湿了头发和裙子。那时候我想起瞬间的爱情。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吻别,然后离开他。永远。
  我们在IRC上面聊天,她把一个男人的信转发给我。他在和她联系。他提起我。提起他自己。他说,我住的城市离上海很近。常去家旁的一间酒吧,两个可爱女孩开的,三四米宽,10米长的狭长地方,两三张桌子,一张台球桌,放着外文歌,靠近一家涉外宾馆,主要是些老外光顾。基本上这些老外都经过上海过来,常抱怨上海money city,too many people。可我喜欢上海……不知为何凌晨3点就醒了,也许跟昨晚的咖啡有关,可我11点才睡,外面雨声很大,没有雨入池塘那种清新好听的声音,是那种打击屋顶,汇成水流冲击地面的嘈杂声……
  我看着那些文字,不能相信是他写的。一个男人的心里隐藏着些什么,永远都无法得知。他做了一个网站给我。有他最喜欢的图片和我所有的文字。那是纪念。
  遗忘也是纪念。
  我裹着毯子在凌晨3点多的房间里,对着电脑。我的泪水一直流下来。为那些信,为一些破裂的语句,为幻觉,为残酷。我很多年不曾碰酒精和香烟,因为我觉得不需要它们,它们使人肮脏。我只是不停地喝水。就像王家卫的电影,他让一个失恋的男人不停地去跑步,因为跑步会让身体内的水分蒸发,就不会再流泪。而我在不停地喝水。所以我不停地流泪。我的眼泪让我自己干涸和充盈。
  那一刻我想,也许我是可以离开上海的。北京也好,广州也好,总是能找到一个地方让自己生活下去。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可以恐惧些什么呢。恐惧有时候是牵挂。我知道牵挂是什么。只是无法得到。
  我喜欢孩子。有些孩子是不被容许出生的,他们丧失在阴暗的爱情和脆弱的时间里面。能够健康出生的孩子,他们的眼睛看到了明亮的阳光。真好。我在街上看到洋人夫妇,他们在推车里放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像小小的动物,让人怜爱。柔软的头发,天真的眼神。缠绕在身体上,纠结在灵魂里。
  我想抚摸他们。一些孩子的出生和爱情有关,一些无关。他们也许会幸福地长大,有健全的家庭。也许会没有父亲,或者没有母亲。但是就这样敏感而清澈地长大了。生命如此脆弱而甜美。带来安慰。像青涩的果实。照着阳光的一边散发出芳香。被杜绝的另一边是死亡。
  我们去看电影了。很久没有看电影。在台阶上吹着很大的风,天空有两架夜机飞过。从虹桥机场的方向,飞向某处。一些人在空中掠过。一些生命在过渡。城市的石头森林在高空中看下来,会很绚烂。爱情,欲望,理想,孤独,被发酵,被搅拌,被蒸发。
  我抬着头看飞机。我听它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我想起在西安的机场,空荡荡的候机大厅,一个清瘦的欧洲男人,他用钢笔在一张明信片上写字。他写得很慢,明信片上是凌乱的英文。他穿一身的绿衣服,背着绿色的包,有绿色的眼睛。我一直在想,他是在告别还是在回归。告诉他所爱的人,他走了,或者是他回来了。这样的猜测让我感动。大厅里开始用中文,英文,日文轮换地播出航班的讯息。我背着沉重的登山包,我从华山回来。无处告别。后来我写了那篇小说。
  天空是奇异的蓝。朋友说,那种蓝好像是得了伤寒的病人的脸。我说,我觉得它像绒布。一块掩盖了所有痛苦的绒布。没有真相。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4:04

[b][color=#ff0000]                                                          冷眼看烟花(1)[/color][/b]
  已经有很多人不喜欢谈论爱情了。
  有时候我会去采访一些特立独行的人。他们不喜欢工作,在孤独中写作,一直行走在路上,或者做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他们当中有很多是70年代中期出生的孩子。
  每一次,我都会问这个问题,能谈谈你对爱情的看法吗?我不想涉及到隐私,仅仅只是想听到一种观念,但是结果却让我失望.
  一个沉溺于哲学、写作和贫困中的男人,想了很久,然后对我说,他没什么看法,他觉得爱情是个伪概念。
  还有一个男人,他开过艺术画展,口才很好,但问到这个问题,他的眼睛就开始犹犹豫豫。话题被明显地敷衍了。
  我想,可能是有些暧昧不清的东西,变得难以被表达或者无需表达。只是不知道是问题本身还是人。
  如果这个问题是别人问我呢。我想我会回答他,我不相信爱情,但我会接受它。因为它是一种安慰。
  在去常熟开会的时候,我记得和同事加班到深夜,修改我们的报告版面。到报告的末尾,我们选了一幅蓝色的图片,大海,城市的石头森林,然后有白色的三个大字:我爱你。旁边是一行英文,只有死亡才能让我们分离。
  很喜欢那幅画。这样的深情和勇敢的表白。而我们把它用到了一个工作报告上面。的确是一群有创意的人。笑。或许是觉得能使用它的机会太少。几乎没有。
  有谁值得我们去许下这样的诺言呢。还是用在工作报告上较合适。真爱流转。这是美好的愿望。只是越来越多的人不再相信爱情。
  在混乱的酒吧,有如水的欲望,闪烁的眼神。女孩花朵般的身体,男人发热的手指。瞬间的游戏。飘忽的情缘。一切都很安全。只是没有诺言。
  没有诺言的爱情,会让人浑身发冷。
  就像一个人捧了很多木柴在身边,但他的心里没有火焰,无法点燃。他依然是寒冷。
  那簇小火焰,就是我们的真爱。
  爱可以是一瞬间的事情。也可以是一辈子的事情。每个人都可以在不同的时候爱上不同的人。不是谁离开了谁就无法生活。遗忘让我们坚强。
  现代冷酷而灵活的爱情观念,的确已经和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海枯石烂的爱情不同。
  当一个人谁都不爱的时候,他就可以爱上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这种绝望的感觉,让人陷入最后的深渊。一片黑暗。
  一直记得小时候看到的有一对老人。他们每天黄昏的时候都会在街上散步,两个人牵着手,安静地说着话,沿着住宅区兜上很长的一圈。
  他们可以在一起看夕阳,可以一直陪伴着到死,可以看到孩子延续彼此的生命而成长。这是幸福的。但是后来看到太多别人的爱情,被金钱、利益、欺骗、利用、背叛……损害得面目全非。每个人都想保护自己。这是对的。
  当心变得坚硬的时候,温柔的手就难以触摸上去。一些纯粹的观念,被无情而疼痛地摧毁了。
  有一段时间,我不断地接到喜宴请帖。每一次参加的婚礼都让我感觉喧嚣却空洞。我想,大家是都已经累了吧,所以想停靠下来。
  如果在路途中刚好看到一个隐约的码头,而且又很安全。
  或者是漂流了太长的时间,双手空空,又回到最初出发的地方,虽然旧码头已经苍老。但毕竟仍然在那里。
  我也参加了薇的婚礼。薇是我12岁开始就在一起的少年朋友,那时候我们常常在彼此的小房间留宿,两个小女孩挤在黑暗中说的话,现在回想起来,非常的模糊,却又清晰。就像有时候我在拥挤的公车上,闻到的12岁女孩的那种气息,温暖而清香,从头发从肌肤从清澈的眼神中散发出来,彻底得让人有微微的晕眩。
  过了10多年以后,这样的气息已经涣散至尽。就像我们曾经热烈而盲目地讨论过的爱情,变成记忆中流泻到床边的淡淡月光,其实永远都无法触摸。
  我们幻想着那个还未出现的,自以为肯定会属于他的男人,不厌其烦地猜测他的外表和灵魂。一个英俊的明亮的男人。想着他会等到我们真正地长大。
  少年的爱情,是走过樱花树时,突然在风中兜头飘洒下来的雨水和花瓣。眼泪和甜蜜,诺言和疼痛,心动和失望,纠缠交织。像柔软的手指,抚搓着洁白的理想,无声无息地,在上面留下许多印痕。
  起初,那些痕迹也是洁白的,但在时光的深处,再俯首观望,发现它们的颜色变成了颓败的黯黄。
  终于是有了答案。这样的答案是在疑虑和犹豫中,被缓慢而不容迟疑地放在了手里。
  薇碰到了一个男孩,坚持不懈地喜欢她。从12岁开始持续了10多年的感情。我目睹着她从失望一直走到依赖,其中有无尽磨难。她曾想离开他,他也曾想离开她。但最后,终于是嫁了。
  婚礼上的薇穿着鲜红的丝缎旗袍,化着艳丽的浓妆。我看得到她的疲惫。我想,我们真的是老了。不再是那两个穿着棉布睡衣,挤在小床上笑闹不停的女孩。那时候我们的心是白纸,柔软地铺展着,等待着饱蘸墨汁的笔触。然后一切覆盖下来。曾经想象过的一切在发生的同时开始永远地失去。
  薇说,她想尽快地生个孩子。我突然发现,一个女人的苍老是从她失去了期待以后发生的。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4:21

 我微笑着拥抱她,那一刻,我感觉到悲凉。想起我们年少时,因为失眠而深夜起床,坐在地上看着房间里的月光。我们的手在月光里游动,什么也抓不住。  幻想中的那个男人,原来真的是不存在的。
  70年代出生的孩子,他们不像60年代的孩子,心里有太多浓重的命运阴影。也不像80年代的孩子,被太多的生活方向混搅得焦灼而不安.他们是一块夹心饼干里面,最中间的那一层。味道混浊而沉重。
  有很多人经历过早恋。也许都曾经很早地失身。他们用激情而直接的方式,摸索爱情的路途,但是走得太快,所以难免有时候会心里迷惘。等到真正地成人以后,心里有了破碎的痕迹。很多爱情,就以某种匆促的姿态完成了结局。平淡的现实的结局,把所有曾经挣扎过的叛逆和激情,全部地淹没了。
  也有一些人,就像我采访过的那些孩子,我行我素,走自己的路。爱情或许可以是孤独的酒精,自由的情欲,一场不动声色的游戏,一个拖在身后的黑暗影子。婚姻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并非结局。爱情同样也是一种生活方式,而非理想。所以,对他们而言,爱情是可以被替代的,或许也是宁愿被替代的。
  就像一个做地下文化和音乐网站的男人对我所说的,他想和爱情保持永远的距离。一个不会失望和被破坏的距离。
  这样深情和无望的坚持,戴着一张冷漠和不置可否的面具。
  充满了矛盾。
  父母辈的爱情模式通常是让我们失望的。那种被历史和政治因素所控制的感情,造就的是很多被捆绑在一起的婚姻,充满沉重的负罪感和顺服的无奈。新新人类的爱情还在如花朵般地盛开在城市和边缘,四处弥漫辛辣的气息。他们文身,染发,吸烟,泡吧,在大街旁的车站旁若无人地接吻,用电子邮件和MIRC倾诉衷情。但是那些70年代出生的孩子,他们已经不想谈爱情。
  我还是常常想,爱情原来很像我们去观望的一场烟花。它绽放的瞬间,充满勇气的灼热和即将幻灭前的绚烂。我们看着它,想着自己的心里原来有着这么多的激情。
  然后烟花熄灭了,夜空沉寂了。我们也就回家了。
  就是如此。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4:26

[b][color=#ff0000]                                                                  行走(1)[/color][/b]
  那天一帮人出去吃饭。同桌的还有几个初次见面的朋友。朋友介绍,轮到我。笑着说,这是跑了好多地方的人,常常说走就走。记得其中一个男人微笑着问我,是什么?是什么支撑着你做出这样的举动?想了半天,没想出来,然后略带惭愧地回答,是拒绝一种侵蚀吧。
  侵蚀着灵魂的东西太多。像潮水一样,在时光中不断地扑打和淹没。有时会感觉窒息。浮出海面。让阳光倾射在眼睛上。放肆地呼吸空气。直到对这种感觉上瘾.
  一直是不喜欢电视的人。但关于旅行的节目是看的。那天认真地看完一个关于山峡附近古老民居的报道。片尾出现字幕,旁边是一双走在沙漠中的前进的脚。旧的牛仔裤和厚底的短筒皮靴。沉着的脚步。配的音乐很优美。不知道是二胡还是木笛。音色极为凄凉。
  独行者的自由和孤独。在刹那间有了体会。心里就开始发凉。这个节目叫《走四方》。
  一个晴朗的黄昏,在市区繁华的大街上,看到一架飞机飞过。看着它划过城市被建筑物分割的天空,一闪而过。很多时候,我们幻想自己能飞。飞到遥远的地方去,飞到爱的人的身边。飞到我们无法预料的未来。因为知道自己没有翅膀。
  最早的一次旅行是17岁的时候,去黄山。
  在杭州转长途汽车,是酷暑的天气。一路安徽在闹水灾,汽车开过的地方,能看见许多被淹没掉的稻田。车开了整整有6个小时。我看到一个女孩把脸枕在男友的手心上睡觉。一张脸洋溢着安宁的幸福。也记得自己强忍着睡意,提醒着自己不要把头靠在身边男人的肩上去。沿途看到泡在河水里面的猪的尸体和站在路边面无表情的农民。
  在黄山过的那一夜,床铺是潮湿的,我把雨衣裹在身上,听见夜风和松涛呼啸的声音。一早就起来去看日出。早上山顶上太冷。一个来自青海的男人把他租来的棉大衣给了我。他说,每年你都要让自己看一次日出。让生命感受一下大自然的美好。高高的悬崖上面,挂满生锈的情人锁。在一块岩石上面,有人用刀刻了我永远爱你。但是人性的脆弱和复杂又如何去面对自然的沧桑呢。没有海誓山盟。只有一刻的感动。
  那时我想着,如果我和我爱的人会到黄山,我不会去挂一把锁。那把钥匙扔得不管多远,离别还是在命运的手心里。我只想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看云飞云落。直到日暮。感激这一刻有他分享。一刻就够。可是后来,我放弃掉了这个想法。我想,其实任何人的相爱,都只是一瞬间。
  去过最多的地方是山。喜欢爬山。喜欢那种起落的艰难和空洞。到达山顶的时候,知道眼前美景无法拥有。在山顶的飓风中沉默。下山的时候,感受轮回从最初回到最初的虚无。
  然后是城市。在不同的城市里游荡的时候,夹在陌生人群里可以体会它的独特气息。逛逛繁华的大街,也转一下冷僻的小巷。别有风味的小饭馆和小酒吧会去坐坐,吃很多东西。但不喜欢去旅游胜地凑热闹。宁可花一个下午的时间,挑一个咖啡店的靠窗位置,坐在温暖的阳光中,凝望异乡的尘烟和风情。
  很想走得更远。但有时会受很多限制。心里始终有一个远行的目的地。在没有实现之前,似乎也是快乐的。因为心在路途上。没有停息。
  喜欢的行李包是很久前买的,NIKKO的登山包,非常庞大,用到现在。重的东西是要放在包的底部,然后再把衣服,相机,香水,水壶,要阅读的书籍全部放进去。旧旧的颜色。可以防雨。然后还有一个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小包,放点坐车买水的零钱。
  用过很多的交通工具。飞机,火车,轮船,长途汽车。搭过运货的大卡车。在南昌的时候,还租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去看滕王阁。
  平时是素面朝天的人,但旅行的时候,一定用香水。因为旅途劳累,容易疲倦。香水非常提神。牛仔裤有好几条,穿着它既能坐在酒店的大堂里,也能随便找个街边的台阶就往下蹲。棉布衬衣和黑色T恤柔软吸汗,一直是我惟一的选择。
  找不到有时间的朋友,就自己独行。
  独行的心情有时候就像一次放逐。在陌生的地方,从不牵挂别人,也无明信片和电话传到远方。只是让自己看。呼吸。尽情地呼吸。
  自己在外面,就需要独立,买票,订酒店,看路线,搭车,全部自己安排。然后在旅途中,会遇到有缘的陌生人。曾经有些人,彼此留了电话号码以后,再放在心上。转了一圈回到家,收到卡片或电话。把它当成意外的惊喜。相信真情。
  印象里和朋友一起出去的,是和乔去北京。
  父亲给了我3000块钱,说你该到祖国的首都去看看了。那年我22岁,即将毕业。乔在失恋,想到遥远的地方去尝试遗忘。我们买了卧铺票。
  晚上乔挤到我窄小的铺位上来,对我说她的故事。那些一段一段的情节,支离破碎。在火车轨道有节奏的撞击声中,乔温暖的眼泪一滴一滴掉落在枕上。火车一路开过去,从南到北,风景渐渐从南方的青翠鲜活转向北方的荒凉单调。一路经过山东,河北,所有我只在地图上看到的地方。到北京的时候,是深夜12点多。
  整整6天。和乔在北京拿着地图到处跑,拍掉4卷胶片。乔说回去后就要过坚强的生活。可是在北京到上海的特快上,她就开始想念他。但是如果不回来呢。没有什么感情是不能代替的。为了忘记一个人,跑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躲不开的是自己的沦陷。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4:37

  那是少年时代的旅行。
  有过一段时间的沉寂。冬天的南方城市灰暗潮湿。一场意外的大雪纷飞,一夜之后寂寞如初。像一只昆虫一样,寄居在城市的一角,蜷缩起自己的激情和想象。晚上很早就上床去,睡眠是温柔的棉被,遮盖起所有的失落。也有失眠的深夜,寂静阅读。看以前买的一本旧书,是个写诗的人写的小说。她看着落日。列车路过大桥,桥下的河水一缕一缕的金黄.她想,大自然是给予最昂贵的补偿.漂流使人随时感到阳光的温度.
 那一刻,我听到自己血液里的声音。它始终潜伏在那里。
  在上海我认识了很多喜欢旅行的朋友,包括一个数次独自走入西藏的女孩。
  她在小学里教书,节假日的时候就打起背包在全国晃荡。今年五一节她去了江西一个与世隔绝般的县城,8月份还想再去西藏。她的笑容已经和普通的上海女孩不同了。那是风尘和阳光洗礼后的笑容。清澈如水。
  蓝得透明的天空,绿得沉静的草原,高得寒冷的山岭。笑靥如花的藏族少女,漆黑的长发编成一条一条细细的小辫子,穿戴着艳丽的衣服和首饰。英俊的康巴汉子,有漆黑明亮的眼睛。走在夕阳原野上的喇嘛,浑身被一种寂静幽凉的光芒所照耀。还有被云层缠绕的巴颜喀拉山,山下的空阔草原上,散落着星罗棋布的牛羊群。
  她说,她相信人的本性是善良的。那是自然给予她的启示。并非逼仄的城市生活。
  国内我想去的省份太多。四川、云南、新疆、西藏……它们是一些远方的声音。
  还想去越南。看看那里的女人,是不是和我很像。我喜欢那种没落的地方。曾经的繁华和旧梦一去不复返。所以每一条街,每一个人都充满意味深长的伤感。这样的国家还包括印度、埃及等。都是想去的地方。
  8月份,决定去趟北京,因为要处理一些事务,见见朋友。潜意识中,感觉自己又可以被放逐一次,所以充满起飞之前的沉重质感。之前一直出没于上海西区,写字楼和租住房都在北京西路,所以每天的路程就是车流不息的一条老马路。
  机票到手以后,给自己买了一顶黑色的棉布帽子,还有黑色的短袖T恤。旧旧的破牛仔裤也洗干净了。还要洗球鞋。这样的时候,想起来自己为了工作,真的很久没有出行了。
  心里充盈着明亮的情绪。北方的太阳会非常灼热。他们说。可是我热切期望着阳光在手臂上发出细碎破裂的声音。
  给北京的一个朋友打手机,快乐地告诉他,星期六我就在北京了。朋友愣了一下,然后说,可是我现在一个人在拉萨呢。
  都笑了。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4:44

[b][color=#ff0000]                                                   玻璃之城[/color][/b]
 这个片名很美。《玻璃之城》。张婉婷的作品。
  通俗意义上的文艺片。只是拍得精致而温情,像深夜读给自己听的一段轻轻的诗歌。片头一出来就是一段流畅清泠的钢琴。带着悲剧的阴影。还有黑暗夜空中的烟火。这是两个清新的细节。所以耐心地看了下去.
  有些情节感觉很熟悉,好像心底隐藏的一些往事,因为相似因为翻涌而被轻易地打动了。港生深爱着韵文,年少情怀,纯真的,又带着一点点轻率。似乎是轻易地别离。再次邂逅时已是中年,彼此都有了家庭。难以割舍的罪恶和快乐。直到彼此在一场车祸中相拥而死。他们给自己的孩子都取了康桥的中文名字。这是他们年轻的时候,想去的地方。韵文和港生同居的时候,两个人的容颜都已沧桑。韵文痛苦地问港生,我们该怎么办?港生说,这是我们无法控制的。
  这个世间有许多我们无法控制的事情。
  再次听到《Try to Remember》。经典的老歌。
  是自己曾经抄在笔记本上的。那时还在校园里。电影里放这首歌的时候,是韵文去监狱看望港生。她带了唱片和阿司匹林给他。港生送给她的鲜艳玫瑰,养在清水中。每天一片阿司匹林。在他离开她的时候。
  港生离开香港去巴黎的时候,给韵文一只石膏做的手。他说,我手上的爱情线、生命线和事业线都是你的名字拼成的。韵文应该无憾。一生拥有一句这样美丽的情话。是被一个男人这样的深爱过。
  听着那首歌的时候,感觉到时光的衰老。
  只是我们还拥有记忆。这样就已足够。
  港生在巴黎过着艰难的生活。韵文想去看他。努力地挣钱。存够钱才可以打3分钟的电话给港生。她在那端无奈地说,港生,你别不说话啊。你不说话是浪费钱啊。凄楚的声音。无奈的生活。
  这是他们无法控制的爱情。
  下着漫天飞雪的巴黎的街头电话亭里,终于空荡荡的。只留下雪花的声音。
  别离总是黯然。
  舒淇是美丽的。最喜欢她浓密舒展的长发。像一把海藻。在这部电影里,她的哀婉的柔情比一贯的飞扬调皮得多。也许是剧情的需要。
  港生再次因为要陪自己的妻子而对韵文失约的时候,韵文决定离开他。她说为什么我们常常会同时喜欢两个人呢。她对自己的罪恶感手足无措。
  港生曾对她说过,怕什么,我肯定是会娶你的。在舞会之后的校园里,他想要她。可是最终他并没有娶她。
  他只是爱她。无力自拔地爱她。韵文去了伦敦。他去找她。绝望中试图用望远镜找到她一闪而过的身影。可是镜头中闪烁而过的都是往事的片段。
  韵文年少的容颜,在夜色中像一朵鲜艳的玫瑰。韵文在风雨中扑向他的怀抱,以一种飞蛾扑火的姿势。最终扑向死亡。
  可是死亡是完美的结局。他终于永远属于她。
  电影里有那么多的音乐。钢琴。柔情的旋律如水滴般清澈,还有满目灿烂绚丽的烟火。在黑暗寂寞的夜空中。
  爱情是一场偶遇的烟火。有些人能够看到。有些人一辈子平淡。在钢筋水泥的都市里。在玻璃之城。没有人有太多机会看到烟火。
  漫画作者欧阳应霁,有一组关于烟火的漫画。他说,这个城市的人突然看到一场耀眼的烟火。可是并没有什么节日。所以他们相信这只是一场幻觉。欧阳也是香港人。
  电影的结尾。
  空寂的走廊上,少年的港生拉着韵文的手去参加学校的舞会。韵文清脆的笑声在黑暗中遥远。
  时光的路途上,只留下爱情的足音。
  然后一切消失。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4:48

[b][color=#ff0000]                                                            爱情理想[/color][/b]
  张艺谋的电影越来越返璞归真。从华丽繁琐的舞台道具和色彩气氛的渲染,发展到无任何矫饰的实物拍摄,这种变化是让人喜欢的。它让我看到一部清澈质朴的电影。《我的父亲母亲》。
  这部作品一如既往,获得柏林电影节的大奖。故事情节和结构简单平淡,没有环环相扣的跌宕起伏和波澜迭起的动人心魄。从某种意义上看,它的内容仅是一张单薄的皱纸.但是因为纸张的柔软和洁白,笔触在上面的涂抹就显得自由和艳丽.
 音乐。画面。人物。导演对影片每一个细节的关注都达到了极至。从而使影片的故事性显得单纯,而艺术性和人性却得到了反衬。电影的主题音乐有很大的超越。作曲三宝用了一种熟悉的乐器。我不能确定是长笛或中国的笛子,但隐隐感觉希望它是风笛。胸口好像是被温暖的潮水扑打了一下,哗的一声。那样的沉静。
  那是母亲第一次看到父亲。高大英俊的城里来的男人,出现在偏僻的山村。他穿着蓝布中山装,头发理得很短,口袋里插着钢笔,笑容干净。这个男人是知识和爱情的象征,一下子就戳入母亲的灵魂。在电影里,音乐无处不在。它们是清澈温暖的水滴,渗透在每一个灵魂骚动和沉静的时候里。
  一个贫瘠而淳朴的年代。但是爱情在,对知识的向往在,人性的坚忍和温暖在。
  章子怡的美丽让人目眩。一种真正的因为年轻才有的气息。好像一只苹果,因为甘甜的果肉和汁液,而从嫣红的表皮里发散出甜蜜。有着不忍面对腐败的恐惧。
  18岁的章子怡在宽银幕的近镜头里,无忧无虑地袒露出没有任何化妆的脸。透明般的肌肤在阳光下像平滑的丝缎。漆黑的眼睛明亮湿润。玫瑰般的嘴唇。甚至包括脸上俏皮的雀斑。那些人老心不老,几近中年,却奋不顾身地在银幕上扮演青春少女的女人,不知道会如何感想。章子怡是值得自傲的。因为拥有青春。以此她能够不需要任何脂粉,一张素面就笑对数百万观众。
  在平原的草地上,她撒开双腿,像一只小鹿一样娇憨跳跃地奔跑。这样的姿势应该是经过设计的。但是是这样的让人惊艳。那是40年前的女孩,40年前在山村的纯净空气和宽阔平原里长大的女孩,才有的奔跑。
  总觉得在张的审美观里,对女性的美有一种固执的标准。不管是巩俐还是章子怡,她们总是有漆黑浓密的长发,洁白的牙齿,明亮的眼睛和灿烂的笑容。在电影里,她们是野性和桀骜的,在沉默寡言中有驴子般的倔强脾气。对人对事,有一种形式莽撞的忠诚,看起来很盲目,却又目的明确。因为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也许,张表现的一直是他自己。他是个自恋的男人,像所有的艺术家,把自己的个性和理想,赋予自己所创造的作品。张挑选的每一个女演员,都是他的作品。她们是没有个性的,只映射一个男人固执而阴郁的理想。张对她们的塑造,霸道而不容妥协。他喜欢把她们放在封闭的环境里,让她们遭遇一些需要极力抗拒或者追寻的事情。
  在潜意识里,我觉得张是个孤独的人,他希望与世隔绝,只保留自己真正向往的精神和希望。
  他惟一涉足城市题材的电影并不出色,那仅仅是他想做的一次尝试,不能反映他的精神和思维方式,所以女主角瞿颖在里面毫无特色,只是一个漂亮花瓶。而在那些他为之而沉溺的影片里,他电影里的女性变成了他自己,她们是惟一的主角,男性角色可以模糊或者隐去。而女性的形象就像火焰一样,明亮艳丽,烧灼着整部电影的灵魂。
  张挑选到的地点好像一个世外桃源。明亮的阳光照射在绿色的山谷和树林上,照射在草丛和平原上。一条迂回的泥土路。封闭的农村是张的情结。他赋予它贫穷以外的意义。好像是一个梦想起源的地方。而这次,他给了这片寂静的土地,一个关于爱情的理想。
  《我的父亲母亲》,反映了一种中国式样的爱情。含蓄到无法言语,坚忍到百折不挠。一眼在人堆里看到的男人,是这样的喜欢他,做最好的食物想给他吃,总是想看到他。在冰天雪地里等待他,在荒山野林里追逐他,在地老天荒中陪伴他。
  这样的爱情,也许曾经在一个湮没的年代里发生过。
  也许还会一直存留在我们的理想里。

活潑di 发表于 2008-2-2 14:52

[b][color=#ff0000]                                                            她比烟花寂寞(1)[/color][/b]
 去音像店的时候,老板推荐了一部奥斯卡获奖电影,《Hilary and Jackie》。
  封套设计成凝重的红色。两个亲密依偎的女孩。一头金发的Jackie有着不羁的眼神和笑容。而躲在她背后的Hilary看过去是隐忍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画面让人忧郁。
       一对姐妹,从小情深如海.长大后,渐渐走上不同的道路.
  Jackie因为惊人的音乐天分,开始演奏大提琴的漂泊生涯。盛名背后,隐藏无尽空虚。而姐姐Hilary放弃了她吹横笛的机会,嫁了心爱的男人,甘心在乡下过平淡幸福的家庭生活。
  Jackie深爱着Hilary,却注定要四处漂泊。姐姐嫁人以后,Jackie想和姐姐一起过单纯的生活,也想分享她的男人。结果三个人因为深爱而软弱,又因为软弱而痛苦。Jackie只有黯然离去。最后Jackie因为长期的颠沛流离,患病而死。
  中文的译名是《她比烟花寂寞》。另一个译名是《狂恋大提琴》。
  电影的色彩处理很有风格。无论是天空的蓝,乡村的树叶,欧洲街道的古典,还是女孩的丝缎裙子。浓郁清冽,带着些许的怆然。这样的颜色,以前只在BENETTON店铺里看到过。杏黄,玫红,松绿,或者灰蓝。这个意大利牌子现在声势下跌,衣服常以三折处理。但是我很喜欢它的广告画。比如一个脸上缀着小雀斑的欧洲女孩,露着洁白的牙齿很快乐地笑。健康得像朵向日葵。
  曾经买过一件男式毛衣。酒红色。看上去陈旧而温暖。M的型号穿在身上非常宽大。喜欢把这件大毛衣配着旧牛仔裤穿。在那年秋天的午后,会独自带一瓶矿泉水,去图书馆看书。还记得风中清醇的桂花香,飘浮在从窗外倾泻进来的阳光里。
  在电影经典的色彩里面,又让人闻到怀旧的清香。隐藏在心的深处。
  电影里有许多精彩的台词。
  Jackie说她想找一份工作,Hilary对她说,你除了拉大提琴,什么都不会。就好像我除了吹横笛,也什么都不会。我们是没有谋生能力的。我们是baby。
  你以为做一个简单的人就比做一个特别的人容易吗?并不是这样。
  当我们爱一个人,会记得一些和他有关的画面。失去他以后,只要一想起,他就会出现。他会出现在那些画面里。
  然后,当Hilary要求她的男人去接受Jackie的时候,她对他说,Jackie只是想证明。证明她能够被爱。
  临终前Hilary对Jacdie说,你曾经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事实果然如此。
  一段高潮是在这里。
  Jackie对Hilary说,她要和姐夫做爱。她直接天真的性格使她自己没有余地。当Hilary戒备地劝阻她,Jackie悲愤交加,一个人跑到荒凉的旷野。
  Hilary在后面追赶她。冬天寂静的旷野不见人影,一路却见到Jackie的衣裙一件件铺落。Hilary惊慌地大声呼唤,跟随着衣服的踪迹和Jackie的哭泣找到树林。赤裸的Jackie蜷缩着坐在灌木丛里,腿上被荆棘划得鲜血淋漓。她抱头痛哭,像一只受伤的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的动物。情欲和寂寞让她在煎熬中崩溃。她哭着对Hilary说,你一点也不爱我。我仅仅只是想做一次爱。但是你不肯给我。心碎欲裂的Hilary脱下大衣,紧紧地在寒风中搂住Jackie。
  Hilary终于屈服。
  人性的复杂和脆弱发挥到极至。嫉妒,自私,宽容,深情。混乱而无助地交融在一起。这是电影里面感人至深的镜头。看的时候终于流下泪来。
  这是Jackie一生最温暖安定的一段日子。在Hilary偏僻乡村的房子里。没有物质的华丽和盛名的包围。却有她深爱的姐姐。以及她姐姐的男人和孩子。
  Jackie渴望和Hilary分享这一切。她说,我们能永远这样多好。但事实告诉她,她不但伤害了自己,还伤害了两个深爱着她的善良而无辜的亲人。
  Hilary终于凄然地对她说sorry。她说,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全部都会给你。
  一个不辞而别的清晨,Jackie背上大提琴黯然而去。
  Jackie继续自己无法改变的生活。
  寒冷的冬天,她穿着深红的上衣和橘红的短裙,独自背着大提琴走过风雪弥漫的异乡街头。长发飘散,神情淡漠。
  绚丽的艳装后面,是寂寞的灵魂。
  也许心里有一场无法如愿的爱情已经道别。那个不属于她的男人,短暂地欢爱过后,不再相见。等待着的,依然是无尽的漂泊。
  撕裂中的琴弦发出凄厉的声音。Jackie捂住耳朵大声尖叫。
  电影的镜头一个个切换。Jackie穿着缎子长裙,坐在黑暗中的一束光线里拉琴。
  大提琴如泣如诉。裙子的颜色不停地变换。灵魂是惊世骇俗的艳丽。却始终空洞。然后有一天,她在舞台上站不起来。音乐会潮水般的掌声和欢呼消失,曲终人散。整个演奏大厅空洞寂静。
  终于她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一个无法挽回的寂寞姿势。
  Jackie临终的那个夜晚,她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抽搐和哭叫。她的父亲对她说,你说不出话来,我们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有一个人知道。上帝会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终于从小就有心灵感应的Hilary顶着狂风,从很远的乡下赶过来见她最后一面。乖女孩。乖女孩。Hilary坐在床上,轻轻地把虚弱和神志不清的Jackie抱在怀里。我们的王子要穿越大河沙漠和草原,前来相见。这是两小无猜的童年。她们亲密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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