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和罗恩星期一一大早就离开了校医院,他们在庞弗雷夫人的悉心照料下完全恢复了健康,开始享受起被打破脑袋和中毒带来的好处来,其中最大的好处就是赫敏和罗恩重归于好了。赫敏甚至一路护送他们去吃早餐,还带给了他们金妮与迪安吵架的消息。哈利心里沉睡的怪物突然抬起了脑袋,满怀希望地嗅着。
“他们为什么吵架?”他尽量用漫不经心的口气问,这时他们转过弯走进了一条八楼的走廊,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很小的女孩正在查看一幅挂毯,上面画着一群身穿芭蕾舞短裙的巨怪。看见他们几个六年级的学生走过来了,她看上去吓坏了,手里沉重的黄铜天平也掉在了地上。
“没关系!”赫敏温和地说,急忙过去帮忙。“这儿……”她用魔杖在破损的天平上敲了敲,念道,“恢复如初。”
女孩没有道谢,只是死死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经过,一直到走出视线之外;罗恩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发誓你把天平变小了,”他说。
“别管她了,”哈利有点儿不耐烦地说。“金妮和迪安为了什么吵架,赫敏?”
“哦,迪安觉得麦克拉根用游走球击中你的事很好笑,”赫敏说。
“这看起来确实挺有趣的,”罗恩通情达理地说。
“这根本就不有趣!”赫敏激动地说。“这太可怕了!要不是库特和皮克斯接住了哈利,他就可能会受重伤!”
“是啊,嗯,金妮和迪安的关系也没什么必要为了这个而破裂吧,”哈利仍试着让他的口气听起来很随意。“他们还在一起吗?”
“是的,还在一起——但你为什么那么感兴趣?”赫敏敏锐地看了哈利一眼。
“我只是不想我的魁地奇球队又是一团糟!”他急忙回答,但是赫敏还是怀疑地看着他,这时他们身后有个声音叫道,“哈利!”,他松了一大口气,借机转过身来背对着赫敏。
“哦,嗨,卢娜。”
“我刚才去校医院找你了,”卢娜在书包里摸索。“但是他们说你已经走了……”
她把一个像青葱的东西、一个长着斑点的大毒蘑菇和一大团看上去像猫干草一样的东西塞到了罗恩手里,最后终于拽出了一卷脏兮兮的羊皮纸交给哈利。
“……我奉命把这个交给你。”
哈利马上认出来这是邓布利多的又一个上课通知。
“今晚,”他一打开羊皮纸,就告诉罗恩和赫敏。
“你上一场比赛的解说很精彩!”卢娜把青葱、毒蘑菇和猫干草拿回去的时候罗恩对她说。卢娜含糊地笑了笑。
“你在开我的玩笑,是吧?”她说。“每个人都说我糟透了。”
“不,我是认真的!”罗恩诚挚地说。“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听到过这么精彩的解说了!顺便问一句,这是什么?”他把那个洋葱似的东西举到眼前。
“哦,这是格迪根,”她说,把那团猫干草和毒蘑菇塞回包里。“你喜欢的话就留着吧,我还有一些呢。它们在击退大嘴彩球鱼方面很在行。”
她走开了,留下罗恩在那里咯咯地笑着,手里还抓着格迪根。
“你瞧,我是越来越喜欢她了,卢娜,”他说,这时他们接着往礼堂走去。“我知道她有点儿疯,但是还不错——”
他的话戛然而止。拉文德·布朗正站在大理石楼梯底下,脸上阴云密布。
“嗨,”罗恩紧张地说。
“走吧,”哈利低声对赫敏说,他们快步走开,可还是听见拉文德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今天出院了?为什么她和你在一起?”
一个半小时之后罗恩气恼地出现在早餐桌上,尽管他和拉文德坐在一起,可是哈利也没看到他们互相说过一句话。赫敏看上去好像对这一切都不在意,但是哈利还是看到有那么一两次她的脸上闪过了莫名其妙的笑容。一整天里她的心情都特别得好,晚上在公共休息室的时候她甚至答应帮哈利检查草药课论文(也就是说,她自己的已经写完了),要在以前她是坚决不会干的,可今天是因为她知道哈利随后会把作业借给罗恩抄。
“多谢,赫敏,”哈利匆匆拍了一下赫敏的背,一看表,已经快八点了。“听着,我得赶快去邓布利多那儿,否则就要迟到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划去了一些他文章里没用的句子。哈利咧嘴笑着匆匆爬过肖像洞,赶往校长办公室。在说出“太妃手指饼”的口令之后,石兽跳到了一边,哈利在旋转楼梯上一步两阶地冲了上去,伴着八点的钟声敲响了门。
“进来,”邓布利多在里面叫道,但是哈利正要伸手推门,门一下子从里面打开了。特里劳妮教授站在了他的面前。
“啊哈!”她叫起来,夸张地指着哈利,眼睛在放大镜般的眼镜后面冲他眨了眨。“这就是我被随随便便地从你办公室赶出来的原因,邓布利多!”
“我亲爱的西比尔,”邓布利多有点生气地说,“没有谁随随便便地把你从任何地方赶走,不过哈利的确和我有约,而且我真的不认为还有什么可说的——”
“很好,”特里劳妮教授用一种深深受伤的声音说。“如果你不把那匹侵占我的位置的老马赶走,那好罢……也许我会去找一所更欣赏我的才华的学校……”
她推开哈利冲下螺旋楼梯消失了;他们听见她下去的时候摔了一跤,哈利猜测她是被自己的一条拖拖拉拉的披肩给绊倒的。
“请关上门坐下,哈利,”邓布利多说,声音听起来相当疲倦。
哈利照办了,他坐到邓布利多桌子前面的老位子上,冥想盆又一次被摆在了他们当中,另外还有两个装满旋转记忆的水晶瓶。
“那么,特里劳妮教授还在为费伦泽上课的事生气?”哈利问。
“是的,”邓布利多说。“占卜课的事比我预想的要麻烦得多,我自己从没研究过这门课。我既不能让费伦泽回禁林,因为他已经被那里驱逐出来了,也不能让西比尔·特里劳妮离开学校。请你不要告诉别人,其实她并不知道在学校城堡外面有多危险。她并不知道——我认为告诉她也是不明智的——自己曾经作了那个关于你和伏地魔的预言。”
邓布利多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不过别管我的教员难题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讨论。首先——你完成我上节课布置给你的任务了吗?”
“啊,”哈利突然顿住了。由于他要上幻影显形培训,以及魁地奇比赛、罗恩中毒、自己脑袋受伤,还有他念念不忘地想查出德拉科·马尔福到底在做什么,所有这些事情使哈利几乎忘掉了邓布利多曾要他去取斯拉霍恩教授的记忆……“嗯,我在魔药课后问过斯拉霍恩教授,可是,呃,他不愿意给我,教授。”
他们之间出现了一阵沉默。
“我明白了,”最后邓布利多说,他从半月形的眼镜上方凝视着哈利,和往常一样给哈利一种在照X光的感觉。“那么你已经竭尽全力做这件事了,是吗?你已经发挥了全部的聪明才智?你已经挖掘出了所有的办法去取回这份记忆了吗?”
“嗯,”哈利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他只尝试了一次,这突然显得有些软弱无力,哈利感到一阵尴尬。“嗯……罗恩误服爱情药的那天,我把他带到了斯拉霍恩教授那里去。我本来想,如果我可以让斯拉霍恩教授心情愉快——”
“奏效了么?”邓布利多问。
“嗯,没有,教授,因为罗恩中毒了——”
“——所以,很自然的,你就完全忘记找回记忆的事了;不过在你最好的朋友处境危险的时候,我也不该指望什么别的。但是,一旦韦斯莱先生完全康复的话,我希望你能回到我交给你的任务上来。相信我已经向你说清楚了这份记忆的重要性。我确实是尽了全力让你了解到它是所有的记忆中最关键的一个,没有它我们就会浪费时间。”
一阵灼热、刺痛的羞愧感从哈利的脑袋传遍了全身。邓布利多并没有提高嗓门,甚至听不出来在生气,但哈利宁愿听他大喊大叫;这种冷冷的遗憾比什么都糟。
“教授,”他有点绝望地说,“我并不是没有想过它或者怎么样,我真的只是还有别的——别的事……”
“别的事让你惦记,”邓布利多帮他说完了。“我明白了。”
沉默再次降临在两人之间,这是哈利与邓布利多之间经历过的最让人不自在的沉默;它没完没了地持续着,中间只夹杂着邓布利多头顶那幅阿曼多·迪佩特的画像里发出的呼噜声。哈利奇怪地感觉到自己变小了,好像他进入房间之后就收缩了一点点一样。
他实在忍受不下去了,于是说,“邓布利多教授,我真的很抱歉。我本来应该做得更多……我本该认识到如果这件事不是真的重要你也不会让我去做。”
“谢谢你能这样说,哈利,”邓布利多平静地说。“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希望你从现在开始就把它当成头等大事来做?今晚之后,我们如果还得不到这份记忆的话,我们的会面就几乎没有意义了。”
“我会去做的,教授,我会去从他那里把它拿来的,”哈利诚恳地说。
“那我们现在就不要再说这件事了,”邓布利多和蔼了一些,“从我们上次结束的地方继续我们的故事吧。你还记得我们进行到哪儿了吗?”
“是的,教授,”哈利迅速说。“伏地魔杀了他的父亲和祖父母,还伪造得好像是他舅舅摩芬干的。然后他回到霍格沃茨,他问……他问了斯拉霍恩关于灵魂碎片的事,”他羞愧地咕哝。
“很好,”邓布利多说。“那么,我希望你还记得,我曾在我们课程的最开始说过,我们将进入猜测和推断的王国。”
“是的,教授。”
“我想你也同意,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向你展示了相当可靠的事实来推测伏地魔在十七岁之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哈利点了点头。
“但是现在,哈利,”邓布利多说,“现在事情变得更加模糊和奇异了。如果说搜集男孩里德尔的证据很困难,那么要找到愿意回忆成年伏地魔的人就几乎不可能了。实际上,我怀疑除了他自己,没有一个活着的生命能够给我们他离开霍格沃茨后的一个完整报告。不过,我还有最后两份记忆要和你分享。”邓布利多指了指冥想盆边的两只发光的小水晶瓶。“我希望能听听你的意见,看我是否对它们做出了的推论是否可靠。”
想到邓布利多那么重视他的意见,哈利就更为自己没能获取有关灵魂碎片的记忆而感到羞愧,这时邓布利多举起了第一个瓶子在灯光下检查,他内疚地在椅子上动了一下。
“我希望你不会厌倦于潜入其他人的记忆里,因为这两份回忆都很稀奇,”他说。“第一份来自一个很老的家养小精灵,名叫霍基。在我们进入霍基的记忆之前,我要很快地为你叙述一下伏地魔是怎么离开霍格沃茨的。
“也许你已经料到了,他升到了七年级时每一个考试都拿到了最高分。在他周围,他的同学们都在决定离开霍格沃茨之后从事什么职业。几乎每个人都认为汤姆·里德尔会去做大事,他这个级长、男学生会主席和对学校特殊贡献奖的获得者。我知道一些教授,包括斯拉霍恩教授,曾经建议他进入魔法部,给他提供面试机会,帮他联系有用的熟人。但他拒绝了所有的提议。老师们知道的下一件事情,就是他去了博金-博克店工作。”
“博金-博克?”哈利震惊地重复。
“博金-博克,”邓布利多平静地重复道。“我相信当我们进入霍基的记忆之后,你就能了解这地方为什么吸引他了。不过这并不是伏地魔首选的职业。那时候几乎没人知道这个——校长当时只透露给了我和少数几个人——伏地魔一开始去找迪佩特教授询问他能否留校做一名老师。”
“他想留下来?为什么?”哈利更迷惑不解了。
“我相信他有几个理由,尽管他并没有吐露给迪佩特教授,”邓布利多说。“首先,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我相信伏地魔从来没有如此地迷恋过这个学校。霍格沃茨是他待过的最快乐的地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他觉得像个家的地方。”
哈利对这些话感到稍微有些不自在,因为这也是他对霍格沃茨的感受。
“其次,这座城堡是一所古老魔法的大本营。毫无疑问,和其他大部分在这里念过书的学生相比,伏地魔洞察了更多的城堡的秘密,但是他可能认为那儿仍有许多秘密需要解开,有大量魔法值得发掘。
“第三,作为老师,他能在那些年轻的男女巫师身上拥有更多权力和影响力。也许他是从斯拉霍恩教授那里得到这个想法的,他在斯拉霍恩教授那里倍受优待,看着他展示一个老师的角色能有多么大的影响力。我一点儿也没有妄想伏地魔计划在霍格沃茨待一辈子,但我相信他把这里看作一个新兵征募营,一个可以他可以为自己建立一支军队的地方。”
“可是他没得到那个工作,教授?”
“对,他没得到。迪佩特教授觉得十八岁的他太年轻了,可是他对伏地魔说,过几年之后如果还想教书的话,欢迎他到那时再重新申请。”
“你对此怎么看,教授?”哈利犹豫地问。
“深深的不安,”邓布利多说。“我曾经劝阿曼多推掉那次会面——我当时没向他解释我跟你说过的这些理由,因为迪佩特教授很喜欢伏地魔,相信他的诚实——但是我不想让伏地魔回到这个学校,尤其不愿意看到他拿到一个有权力的职位。”
“他想要什么职位,教授?他想教什么课?”
不知为什么,哈利还在邓布利多说出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黑魔法防御术。当时是一个名叫加拉提·梅利索特的老教授在教,他在霍格沃茨差不多干了五十年了。
“于是伏地魔就去了博金-博克,所有喜欢他的老师都觉得屈才了,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巫师,却在商店里工作。然而,伏地魔并不只是一个副手。他彬彬有礼、相貌英俊,人又聪明,很快就被委以重任,这个特殊的任务是只有像博金-博克那样的店才会有的,如你所知,哈利,这个店专门搜集非同寻常和力量强大的物品。伏地魔被他们派出去说服人们卖掉自己的珍宝,人人都说,他对此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
“我敢打赌他有,”哈利按捺不住地说。
“是的,确实有,”邓布利多淡淡一笑。“现在让我们进入家养小精灵霍基的记忆吧,她当时为一个很老很有钱的女巫工作,那个女巫名叫海兹芭·史密斯。”
邓布利多用魔杖轻敲了一下瓶子,瓶塞飞了出来,他把旋转的记忆倒进冥想盆,同时说,“我跟在你后面,哈利。”
哈利站起身,再次弯下腰把脸浸入了石盆里涟漪荡漾的银色物质。他在黑色的虚无里翻滚下跌,随后落到了一间起居室里,面前是一个非常肥胖的老太太,她戴着姜黄色的假发,穿着一件亮粉红色的长袍,袍子在她身边飘动,整个看起来就像一只正在融化的冰糕。她正在对着一面镶着宝石的小镜子在打扮,用一个巨大的粉扑把胭脂扑到已经红艳艳的脸蛋上,一个哈利所见过的最弱小最年老的家养小精灵正在为她的肥脚穿上紧绷绷的绸缎拖鞋。
“快点,霍基!”海兹芭专横地说。“他说四点到,只剩几分钟了,他还从没有迟过到!”
她收好粉扑,家养小精灵也直起了身子。她的头差不多刚碰到海兹芭的椅子,像纸一样的皮肤挂在骨架子上,和身上长袍一样的脆亚麻床单差不多。
“我看起来怎么样?”海兹芭对着镜子从各种角度欣赏着自己的脸。
“可爱,夫人,”霍基尖声尖气地回答。
哈利只能假定在霍基的合同里规定了她必须对这个问题撒谎,因为在他看来海兹芭·史密斯离可爱差得太远了。
门铃响了,女主人和家养小精灵都跳了起来。
“快,快,他来了,霍基!”海兹芭大叫起来,家养小精灵急匆匆地跑出了房间,房间里堆满了东西,很难相信有人能顺利地穿过房间而不碰翻至少一打东西:摆满了小漆盒子的橱柜、塞满雕金封皮书籍的箱子、摆放着天体仪的架子,还有种在铜质容器里的茂盛的盆栽植物:事实上,整个房间看上去就像魔法古董店和温室的混合体。
家养小精灵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高高的年轻人,哈利毫无困难地认出他是伏地魔。他简单地穿了一件黑色套装;头发比在学校的时候长了一点,脸颊也陷了下去,不过这一切都很适合他:他看上去比以前更英俊了。他熟练地在拥挤的房间里穿行,看得出他以前来过很多次了。然后他弯腰执起海兹芭的肥胖的小手,用嘴唇轻轻一碰。
“我带了花给你,”他平静地说,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束玫瑰花出来。
“你这个淘气的孩子,你不该这么做的!”老海兹芭尖声说,不过哈利注意到她早已准备好了一个空花瓶放在最近的桌子上。“你可宠坏我这个老太太了,汤姆……坐下,坐下……霍基去哪儿了……啊……”
家养小精灵已经冲回了房间,手里拿了一小盘蛋糕,她把它放到女主人的肘边。
“请随意享用,汤姆,”海兹芭说,“我知道你有多喜欢我的蛋糕。你过得怎么样?看起来比以前更苍白了。他们让你在店里干了太多活,我已经说过一百次了……”
伏地魔机械地笑了笑,海兹芭则傻笑起来。
“那么,你这次来又是为什么而来呢?”她扑闪着睫毛问。
“博克先生原因为妖精制造的盔甲出个更高的价格,”伏地魔说。“500加隆,他觉得这个价钱对你来说够划算了——”
“好了,好了,别这么快,否则我都会以为你只是为我的那些小玩意儿到这儿来了!”海兹芭噘起嘴了。
“我就是奉命为了这个来的,”伏地魔平静地说。“我只是个可怜的小副手,夫人,我必须照吩咐的做。博克先生要我问问——”
“哦,博克先生,呸!”海兹芭挥了挥她的小手。“我有博克先生没有见过的东西给你看!你能保守秘密吗,汤姆?你能不能发誓你不会告诉博克先生我有这个东西?如果他知道我给你看过这东西,我就永无宁日了,我不会把这东西卖给博克先生,也不会卖给任何人!但是你,汤姆,你会为了它的历史而赞叹,而不是光想着能从上面赚几个金加隆……”
“我很乐意观赏海兹芭小姐展示给我的任何东西,”伏地魔平静地说,海兹芭又发出一阵小姑娘似的笑声。
“我让霍基去拿了……霍基,你在哪儿?我要给里德尔先生看看我们最好的宝贝……总之两个都拿来吧,既然你在它那儿……”
“给你,夫人,”家养小精灵尖声说,哈利看到两个皮革盒子上下叠放着穿过房间,好像长了脚似的,不过他知道那是瘦小的小精灵把它们举过头顶在桌子、躺椅和脚凳之间穿行。
“现在,”海兹芭开心地说,她把盒子从家养小精灵那儿拿过来放在膝盖上,准备打开上面的那个。“我想你会喜欢它的,汤姆……哦,如果我家族的人知道我拿给你看……他们会马上伸手挡住它的!”
她打开了盖子。哈利往前移动了一点想看个究竟,他看到一只像金质小杯一样的东西,上面有两个做工精细的把手。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认得出这东西,汤姆?拿起它,好好看看!”海兹芭轻声说,伏地魔伸出了修长的手握住金杯的一只把手,把它从紧密的丝绸衬垫里拿了出来。哈利似乎看到伏地魔的黑珠里闪过了一道红色的光。他贪婪的表情奇怪地映在了海兹芭脸上,只可惜她的小眼睛只顾着死盯着伏地魔英俊的脸庞。
“一只獾,”伏地魔喃喃地说,他察看着杯子上的雕饰,“那么,这个是……?”
“赫尔加·赫奇帕奇的东西,你猜得很对,聪明的孩子!”海兹芭凑过来掐了掐他凹陷的脸蛋,紧身衣吱嘎作响。“我没告诉你我是她的一个远房后代?这个东西是家族里一代代地传下来的。很可爱,是不是?据说它拥有各种各样的力量,不过我没有彻底地检查过它们,我只是非常小心地把它保管在这儿……”
她把杯子从伏地魔长长的食指上钩了下来,把它温柔地放回盒子,她专心把杯子嵌入原来的位置,没有注意到拿回杯子时伏地魔的脸出现了一片阴影。
“那么现在,”海兹芭高兴地说,“霍基去哪儿了?哦,你在那儿——把它拿走,霍基——”
家养小精灵顺从地把用盒子装起来的杯子拿走。海兹芭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膝盖上那个扁一点的盒子上。
“我相信你会更喜欢这个,汤姆,”她轻声说。“凑过来点,亲爱的孩子,这样你就能看见……当然了,博克知道我有这个东西,我从他那里买的,我敢说如果我死了,他一定很想收回这东西……”
她拂开了精致的金丝扣环,打开了盒盖。在深红色的天鹅绒上躺着一个沉沉的盒式金坠子。
伏地魔这次不等邀请就伸出了手,把它举到亮的地方盯着它看。
“斯莱特林的标记,”他低声说,光线照射到了那个华丽的、像蛇一样的S。
“没错!”海兹芭高兴地说,因为伏地魔正呆呆地盯着她的宝贝。“我花了天价才买到,不过我是不可能让那样的宝贝从我手中溜走的,我一定得把它收藏起来。博克显然是从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女人那里买的,而她似乎是偷来的,不过她并不知道这东西的真正价值——”
这次毫无疑问,伏地魔的眼睛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变得血红,哈利看见他的手指关节捏着坠子都泛白了。
“——我敢说博克只付给她一点点钱,但是你看……很漂亮,是吧?同样的,这上面聚集了各种各样的力量,不过我也只是很小心地保管着它……”
她探过去把坠子取回来。有一瞬间,哈利觉得伏地魔不想撒手,但他还是让它从指尖滑过去,被放回红了天鹅绒的衬垫。
“那么就是这些了,汤姆,亲爱的,我希望你刚才看得愉快。”
她仔细打量他的脸,第一次,哈利看见她的傻笑迟疑了。
“你没事吧,亲爱的?”
“哦,是的。”伏地魔平静地说。“是的,我非常好……”
“我想——可能只是光线在作怪,我猜——”海兹芭有些紧张,哈利猜她也看到有一瞬间伏地魔的眼睛在闪着红色的光芒。“给,霍基,把它们拿走锁好……用一贯的咒语……”
“该走了,哈利。”邓布利多静静地说,在家养小精灵拿着盒子一蹦一跳地走开的同时,邓布利多再次拉住哈利的手肘,两人一起向上腾起穿过一片空白,回到了邓布利多的办公室。
“在刚才这短短一幕之后两天,海兹芭·史密斯死了,”邓布利多说。他回到座位,示意哈利也坐下。“霍基因为在她女主人的睡前可可饮料里误放毒药,而被魔法部定罪。”
“不可能!”哈利气得叫起来。
“我们想得一样,”邓布利多说,“当然,可以看出在里德尔的这两桩谋杀中有很多相似性。同样的,都有人背黑锅了,而且他们都曾经记得自己参与了谋杀——”
“霍基承认了?”
“她记得自己在女主人的可可饮料里放了些东西,这些东西事后被发现不是糖,而是一种致命的罕见毒药,”邓布利多说,“有结论说她并不是有意这样做的,只是老糊涂了——”
“伏地魔修改了她的记忆,就像他对摩芬做的那样!”
“对,这也是我的看法,”邓布利多说。“而且,像摩芬案件那样,魔法部也倾向于怀疑霍基——”
“——就因为她是个家养小精灵。”哈利说。他头一次对赫敏成立的S.P.E.W.有了认同感。
“完全正确,”邓布利多说。“她很老了,又承认动过那杯饮料,所以魔法部就不再费功夫调查下去了。就像在摩芬案件那样,当我找到她并试着取出这段记忆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但是她的记忆,却明明白白地证明,伏地魔知道杯子和坠子的存在。”
“直到霍基被判有罪的那天,海兹芭的家族才发现她最宝贵的两件珍藏品失踪了。他们费了些时间才确定这个事实,因为她有很多藏宝的地方,老是小心翼翼地守卫着她的收藏。可是在他们完全确定杯子和坠子被人拿走了之前,那个博金-博克店的副手,那个常常拜访海兹芭并取得她欢心的年轻人已经辞去工作,消失了。他的老板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们和其他人一样对他的消失感到惊讶。从那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再看到过他,或听说他的消息。”
“现在,”邓布利多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再次停下,引导你注意我们故事里的几个要点。伏地魔已经又进行了一次犯罪;这是不是他上次谋杀里德尔一家之后的第一次,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是。这一次,他杀人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掠夺。他看中了那个可怜的蠢老太太给他展示的两件难以置信的纪念品。就好像他以前在孤儿院里抢其他孩子的东西,就好像他偷了他舅舅摩芬的戒指,于是他卷走了海兹芭的杯子和坠子。”
“但是,”哈利皱起眉头,“这简直是发疯……冒那么大的险,丢了工作,只是为了那些……”
“也许对你来说,这是发疯,但是伏地魔不这么认为,”邓布利多说。“我希望下次课你就能了解这些东西对他究竟有什么意义,哈利,但是你得承认,至少并不难想象他是怎么看那个坠子的,他理直气壮地认为它是属于自己的。”
“坠子也许是,”哈利说,“但是为什么还要拿走杯子呢?”
“它曾经属于另一个霍格沃茨的创始人,”邓布利多说。“我想伏地魔仍然被霍格沃茨深深吸引,他没法抗拒一个浸满了霍格沃茨历史的东西。我想还有一个原因……希望下节课就能展示给你。
“下面你将看到的记忆,是我们最后的藏品了,至少在你设法拿回斯拉霍恩的教授的记忆之前是这样。它与霍基的记忆相隔了十年,我们只能靠猜想来了解这十年来伏地魔干了些什么……”
哈利又一次站起来,而邓布利多把最后的这份记忆倒进了冥想盆。
“它是谁的回忆?”他问。
“我的,”邓布利多说。
哈利跟着邓布利多潜入了晃动的银色物质,落进了他刚刚离开的办公室。福克斯正安详地在栖木上打盹,桌子后面坐着邓布利多,看上去和站在哈利身后的邓布利多十分相似,只不过两只手都完好无损,脸上的皱纹也似乎少了一点。这个办公室和现在办公室的唯一区别,就是记忆里的场景外面在下雪;窗外夜空里,泛着蓝光的雪片飘过窗户,厚厚地堆积在窗台上。
年轻一点的邓布利多好像在等着什么,果然他们到了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于是他说,“请进。”
哈利倒抽了一口气。伏地魔走进了房间。他的样子不像哈利两年前从石头大坩埚里看到的;不那么像蛇,眼睛不是鲜红的,脸也不像面具,但他也不是原来那个英俊的汤姆·里德尔了。仿佛他的容貌被烧毁了;五官都是蜡白色,还古怪地扭曲着,他的眼白已经固现出血色,不过瞳孔还不是哈利所知道的那种狭长形状。他穿着一件长长的黑斗篷,脸就和肩头的雪一样苍白。
桌子后面的邓布利多没有表现出惊讶。显然这次拜访是约好了的。
“晚上好,汤姆,”邓布利多轻松地说。“你不坐吗?”
“谢谢你,”伏地魔说,他坐到邓布利多示意的椅子上——看上去就是刚才哈利离开的那把椅子。“我听说你已经做了校长,”他说,嗓音比原来更高,也更冰冷了。“恰当的选择。”
“你能赞成我很高兴,”邓布利多微笑着说。“要喝点什么吗?”
“非常欢迎,”伏地魔说。“我走了很长的路。”
邓布利多站起来走到他现在放冥想盆的柜子,此时那里摆满了瓶子。他递给伏地魔一杯酒,给自己的高脚酒杯里也倒了一杯,然后回到桌子后面坐下。
“那么,汤姆……我应该把这份愉快归功于什么呢?”
伏地魔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啜饮了一口酒。
“他们不再称呼我为‘汤姆’了,”他说。“现在,我叫做——”
“我知道你现在的称呼,”邓布利多愉快地微笑着说。“但是对我来说,恐怕你永远都是汤姆·里德尔。这就是老教师们让人讨厌的地方之一,恐怕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孩子们年轻时候的事。”
他举杯向伏地魔敬了一下,对方仍然面无表情。然而,哈利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邓布利多拒绝称呼伏地魔自己选的名字,就意味着拒绝由伏地魔来主导这次会面,哈利敢说伏地魔也感觉到了。
“我很惊讶你居然留在这里那么长的时间。”短暂地停了一会儿之后,伏地魔说。“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这样一个巫师不愿意离开学校。”
“啊,”邓布利多仍然在微笑,“对我这样一个巫师来说,没什么比传授古代的魔法技能、帮助磨砺年轻的头脑更为重要的了。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曾经看到过教书的魅力。”
“我依然看得到,”伏地魔说。“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你经常为魔法部出谋划策,两度,我猜,被魔法部招募担任部长——”
“确切地讲是三次,”邓布利多说。“但是魔法部不是吸引我的事业。我想我们又一次有了相同之处。”
伏地魔低下头,没有笑容地又啜了口酒。邓布利多没有打破他俩之间绷得很紧的沉默,只是等着,带着愉快的表情等待伏地魔先开口。
“我回来了,”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也许,比迪佩特教授期望的晚了点……但是我还是回来了,再次申请原来因为我太年轻他拒绝给予的职位。我在此向你请求允许我重回这个城堡教书。我想你一定知道,离开这里这么多年后,我见识了很多,也做了很多。我能够教给你的学生从其它巫师那里学不到的东西。”
邓布利多从他的高脚杯上面审视了一会伏地魔然后才开口。
“我确实知道你离开这里之后见识和经历了很多,”他平静地说。“关于你所作所为的流言已经传到了你的母校,汤姆。我很难过,却不得不相信它们有一半是真的。”
伏地魔还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他说,“伟大引发嫉妒,嫉妒滋生怨恨,怨恨孕育谎言。你一定知道这个,邓布利多。”
“你把你的所作所为称之为‘伟大’,是吗?”邓布利多优雅地问。
“当然,”伏地魔的眼睛变红了。“我做了实验;我拓展了魔法的疆域,让它达到了从未有过的——”
“对于某些魔法,”邓布利多平静地纠正他。“某些而已。对另一些,你还是……恕我直言……可悲的无知。”
伏地魔第一次笑了。那是恶毒的目光,一种邪恶的东西,比暴怒还要危险。
“老一套,”他轻柔地说。“不过,我没看到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你的著名看法,什么爱比我那种魔法更强大,邓布利多。”
“也许你没找对地方,”邓布利多暗示。
“好啊,那么,比起霍格沃茨,还有什么地方更值得我开始我的新研究?”伏地魔说。“你愿意让我回来吗?你愿意让我和你的学生分享我的知识吗?我将我本人和我的才华交由你来安排。我听从你的指挥。”
邓布利多扬起了眉毛。
“那么那些听从你的指挥的人怎么办?他们该怎么办,那些自称为——或者在流言中被称为——‘食死徒’的人?”
哈利看得出伏地魔没想到邓布利多知道这个名称;他看到伏地魔的眼中又闪过一道红光,裂缝般的鼻孔张了张。
“我的朋友们,”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说,“没有我也会做他们该做的事,我确信这一点。”
“我很高兴听到你称他们为朋友,”邓布利多说。“我本以为他们是听从你命令的仆人。”
“你弄错了,”伏地魔说。
“那么如果我今晚去猪头酒吧,是不会看到他们那一群人——诺特、罗齐尔、穆尔塞伯、多洛霍夫——在等着你回去?你的朋友确实很忠诚啊,在大雪天走这么远的路,仅仅为了祝福你能够获得这个教师的职位。”
毫无疑问,邓布利多对他和谁一起来的了解程度是伏地魔不愿意看到的;不过,他迅速地恢复了平静。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无所不知,邓布利多。”
“哦,不,我只是和本地的酒吧招待员是朋友,”邓布利多轻声说。“现在,汤姆……”
邓布利多放下空杯子,坐了起来,手指的指尖碰在一起做了个典型的手势。
“……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你今晚为什么而来,带着这么多追随者,来申请一个我们彼此都知道你并不想要的工作?”
伏地魔看上去有些冷冷地惊讶。
“我并不想要的工作?恰恰相反,邓布利多,我非常想要它。”
“哦,你想回到霍格沃茨,但你并不比你十八岁的时候更想教书。你追求的是什么,汤姆?为什么你就不能坦诚一次呢?”
伏地魔冷笑了一声。
“如果你不愿意给我这份工作——”
“当然,我不愿意,”邓布利多说。“我想你也没指望我能给你。然而你来了,请求了这个职位,你一定有什么目的。”
伏地魔站了起来。他看上去比过去任何时候都不像汤姆·里德尔了,他愤怒极了。
“这就是你最后要说了?”
“是的,”邓布利多也站了起来。
“那么我们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是的,没有了,”邓布利多说,脸上充满了悲伤。“我能够用一个着火的衣橱吓到你、迫使你为你的罪行做出补偿的日子已经过去太久了。但我希望我能,汤姆……我希望我能……”
有几秒钟,哈利简直快要大叫出一声毫无意义的警告了:他确定伏地魔的手向口袋里的魔杖猛地动了一下;但是过了一会儿,伏地魔转过身,关上门走了。
哈利感觉到邓布利多又一次握住了他的胳膊,过了一会儿他们几乎站在了相同的位置上,但是窗台上没有积雪,邓布利多的手再次看上去完全是黑色的了,就像是死了一样。
“为什么?”哈利马上看着邓布利多的脸问。“他为什么回来?你找到原因了吗?”
“我有个猜想,”邓布利多说,“差不多就是事实。”
“什么猜想,教授?”
“我会告诉你的,哈利,当你找回斯拉霍恩教授的记忆的时候,”邓布利多说。“当你拿到那最后一份记忆拼图的时候,所有的事情,我希望,都能水落石出……对你我都是。”
哈利仍旧充满了好奇,甚至当邓布利多走到门口为他打开门的时候,他都没有马上就走出去。
“他后来又来申请黑魔法防御术的职位了吗,教授?他没有说……”
“哦,他当然渴望得到黑魔法防御术的职位,”邓布利多说。“我和他之间短暂会面的结果证明了这一点。自从我拒绝了伏地魔的请求之后,再也没有一个黑魔法防御术的老师能呆得超过一年。” 第二十一章 神秘莫测的房间
在之后的几星期里,哈利绞尽脑汁地想着他应该怎么说服斯拉霍恩告诉他那段真实的记忆,但是他并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于是他又还原这段时间他一旦困惑起来就会做的事:仔细研究他那本魔药书,希望王子会在书的空白出写一些有用的东西,就像过去那么多次一样。
“你不会在那上面找到什么的,”星期天的晚上,赫敏坚决地说。
“别说了,赫敏,”哈利说。“如果不是王子,罗恩现在也不能坐在这儿了。”
“他会的,如果一年级的时候你在斯内普的课上认真听的话,”赫敏轻蔑地说道。
哈利没有理会她。他刚在几个引人好奇的字‘用于敌人’的上面空白处发现了一句潦草的咒语(刀光剑影!),哈利很渴望马上试一下这条咒语,但是最好别在赫敏面前干这件事。于是,他偷偷地把这一页折了一个角。
他们坐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壁炉旁;这里仅有的几个人都是六年级的。他们刚才在布告栏里看到了一条新的通知,公布了幻影显形的测试日期,这使他们非常兴奋。在4月21日考试之前满十七岁的学生,可以选择报名参加额外的实习,地点在(严格监管下的)霍格莫德。
罗恩得知了这个通知以后显得惊慌失措,他还没有学会幻影显形,害怕自己不能通过考试。赫敏已经两次成功地幻影显形了,所以更有信心一些。但是哈利四个月之后才满十七岁岁,所以不论他会不会都不能参加这次考试了。
“可你已经学会了幻影显形!”罗恩紧张地说。“你参加7月的那次考试一定没问题的!”
“我只完成过一次,”哈利提醒他;上一堂课里,他终于设法做到了消失之后又在木圈里重现。
在浪费了很多时间大声地唠叨他对幻影显形的担忧之后,罗恩开始挣扎着写斯内普布置的一篇难得过分的论文,而哈利和赫敏早就完成了。哈利确信自己的论文一定会得到一个很低的分数,因为他不同意斯内普所说的对抗摄魂怪的最佳办法,不过他不在乎:目前对他来说斯拉霍恩的记忆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告诉你,那个愚蠢王子的这本书帮助不了你,哈利!”赫敏说,声音更响了。“只有一个办法能让别人听你的话,那就是夺魂咒,但这是违法的——”
“是的,我知道,谢谢,”哈利说道,他没有把目光从书上挪开。“邓布利多说吐真剂也没有用,但是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使用魔药或者咒语……”
“你想错方向了,”赫敏说。“邓布利多说只有你可以得到那段记忆。那一定就是说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可以说服斯拉霍恩了。这不是骗他服下什么魔药的问题,任何人都可以那么做——”
“你怎么拼‘好战’这个词?”罗恩说,他一边拼命地摇着羽毛笔,一边盯着他的羊皮纸。“是不是B——U——M——”
“不,错了,”赫敏说,把他的羊皮纸拿到自己面前。“还有,‘占卜’也不是O——R——G开头的。你用的是什么羽毛笔啊?”
“弗雷德和乔治的检查拼写型羽毛笔……但是我想他们施的咒语一定是在消退……”
“的确是的,”赫敏指着他的论文题目说道,“因为我们写的是如何对付摄魂怪,而不是‘摄魂地’,还有,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什么时候改成‘鲁尼尔·沃兹里’了。”
“啊,不!”罗恩说道,他仔细看着自己的论文,似乎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别告诉我要把整篇论文重新写一遍!”
“这没关系,我们可以把它改好,”赫敏说,她把羊皮纸拉到自己面前,拿出了魔杖。
“我爱你,赫敏,”罗恩说完便倒进了他的椅子里,疲倦地用手揉着眼睛。
赫敏的脸微微变红了,但她只是说,“别让拉文德听见你这么说。”
“我不会的,”罗恩对着自己的手说。“或者……也许我会……然后她就会甩了我……”
“如果你想结束,为什么不先甩了她?”哈利问。
“你从来没有甩过别人,对不对?”罗恩说。“你和秋只是——”
“分手而已,是的,”哈利说。
“希望我和拉文德也能这样,”罗恩郁闷地说,他看着赫敏用魔杖尖轻轻地敲打着羊皮纸上他拼错的单词,于是它们都自己改正过来了。“我越是向她暗示我想结束了,她越是拉住我不放。就好像是要甩掉一个巨乌贼一样。”
“拿去,”大概二十分钟以后,赫敏把罗恩的论文还给了他。
“万分感谢,”罗恩说。“那么我能借你的羽毛笔写一写总结吗?”
哈利看还没有在混血王子的笔记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他朝四周看了看;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还待在公共休息室了,西莫刚才咒骂着斯内普和他的论文上床睡觉去了。四周只有壁炉里柴火的劈啪声和罗恩用赫敏的羽毛笔写论文的最后一段的声音。哈利合上了混血王子的书,打着哈欠,就在这时——
啪。
赫敏发出了一声尖叫;罗恩把墨水全洒到了他的论文上;随后哈利说,“克利切!”
这个家养小精灵低低地鞠了一躬,碰到了自己长满瘤子的脚趾。
“主人说想要我定期汇报马尔福少爷在干什么,所以克利切就来——”
啪。
多比在克利切旁边出现了,他那茶巾做的帽子歪斜着戴在脑袋上。
“多比也是来帮忙的,哈利·波特!”他尖声说,还愤恨地看了克利切一眼。“克利切应该告诉多比他来见哈利·波特了,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向哈利·波特汇报了!”
“这是什么?”赫敏问,她看起来被这些突然出现的家养小精灵吓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哈利?”
哈利犹豫了一下,他还没有告诉赫敏自己派克利切和多比去跟踪马尔福的事;家养小精灵对她来说是个敏感的话题。
“嗯……他们正在为我跟踪马尔福,”他说。
“而且是日日夜夜地,”克利切用沙哑的声音说。
“多比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睡觉了,哈利·波特!”多比摇摇晃晃地站在那儿,非常自豪地说。
赫敏看上去十分愤怒。
“你没有睡觉,多比?但是哈利,你一定没有叫他不能——”
“是的,我当然没有,”哈利迅速说。“多比,你可以睡觉,好吗?那么你们发现了什么吗?”他抢在赫敏再次打断他之前迫不及待地问。
“马尔福少爷举止高贵,和他的纯血统很相称,”克利切马上沙哑着嗓子说。“他的容貌让我想起我的女主人,而且他的举止也——”
“德拉科·马尔福是个坏男孩!”多比生气地尖叫道。“他——他是一个坏男孩——”
他从茶巾上的流苏到袜子上的脚趾都在瑟瑟发抖,然后他跑到了壁炉边,好像要跳进去;哈利并不觉得特别出人意料,他马上跑过去抓住了多比。多比挣扎了几秒钟,然后瘫软了下来。
“谢谢你,哈利·波特,”他喘着气说。“多比发现他还是很难说他旧主人的坏话……”
哈利放开了他;多比弄直了他的茶巾,挑衅地对克利切说,“但是克利切应该知道马尔福对一个家养小精灵来说不是个好主人!”
“是啊,我们不需要听到关于你对马尔福的喜爱,”哈利对克利切说。“最好能快点知道马尔福到底在干什么。”
克利切又鞠了一躬,看上去非常愤怒,然后他说,“马尔福少爷在礼堂吃饭,在地窖里的宿舍睡觉,他在各种各样的教室里上——”
“多比,你来说,”哈利打断了克利切。“他有没有去过他不应该去的地方?”
“哈利·波特先生,”多比尖声说,大眼在火光下闪烁着,“多比没有发现马尔福少爷违反规定,但是他仍旧不愿意被人发现。他定期和各种各样的其他学生去八楼,他们帮他放哨,然后他就走进——”
“有求必应屋!”哈利恍然大悟,用《高级魔药制备》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前额。赫敏和罗恩盯着他。“那就是他鬼鬼祟祟地去的地方!他就是在那个地方做……不管他在做什么!我敢打赌那就是为什么他总是从地图上消失的原因——想起来了,我从来没有在那上面看见过有求必应屋!”
“也许地图的发明者不知道有这间屋子,”罗恩说。
“我想这也是这屋子魔法的一部分,”赫敏说。“如果你需要它不被标绘出来,它就能做到。”
“多比,你设法进去看看马尔福在干什么了吗?”哈利急切地问。
“没有,哈利·波特,那是不可能的,”多比说。
“不,不会的,”哈利立刻说。“去年马尔福进了我们的指挥部,所以我也可以进去监视他,没问题。”
“但是我不认为你能做到,哈利,”赫敏慢慢地说。“马尔福当时确切地知道我们正在使用这间屋子,不是吗,因为那个愚蠢的玛丽埃塔告了密。他需要屋子变成D.A.指挥部,所以它做到了。但是当马尔福在里面时你不知道屋子该变成什么,所以你不知道该要求它变成什么。”
“肯定会有办法的,”哈利不屑一顾地说。“你干得漂亮,多比。”
“克利切也干得好,”赫敏友善地说,但是克利切看上去并没有一丝感激,他转动着布满血丝的大眼睛,用嘶哑的嗓音对着天花板说,“一个泥巴种正在对克利切说话,克利切要假装听不见——”
“别说了,”哈利厉声打断了他,于是克利切深深地鞠了最后一躬,然后幻影移形了。“你也最好去睡一觉,多比。”
“谢谢,哈利·波特先生!”多比用开心地尖声说,然后也消失不见了。
“太好了!”小精灵们消失了之后,哈利热切地转向赫敏和罗恩说。“我们已经知道马尔福去了哪儿!我们已经堵住他了!”
“是啊,这很棒,”罗恩闷闷不乐地说,他的整篇论文已经被墨水浸透了,他正试图把它们擦掉。赫敏把它拉到自己面前,开始用她的魔杖把墨水吸出来。
“但是他怎么会和‘各种各样的学生’去那儿呢?”赫敏说。“有多少人参与了?你总不会认为他把他正在做的事告诉了那么多人了吧……”
“是啊,这非常古怪,”哈利皱着眉说。“我听到他对克拉布说他做的事情不关克拉布的事……那他为什么告诉所有这些……所有这些……”
哈利的声音越来越轻;他正盯着火看。
“天哪,我怎么那么笨,”他轻声说。“这很明显,不是吗?地下教室有一大桶……他可以在上课的任何时候偷一些走……”
“偷什么?”罗恩说。
“复方汤剂。他偷了斯拉霍恩第一堂魔药课时给我们看的复方汤剂……并不是各种各样的学生在为马尔福放哨……那只是克拉布和高尔……是的,这完全符合!”哈利说着跳了起来,在壁炉前面来回走着。“他们实在够蠢的,马尔福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在做什么,他们居然还愿意替他放哨……但是马尔福不想让别人看见他们出没在有求必应屋附近,所以他给他们服下了复方汤剂,使他们看起来像别的人……他没有去看魁地奇比赛的那天我看到的那两个女孩——哈!克拉布和高尔!”
“你的意思是说,”赫敏压低了声音说,“我帮着修天平的那个小女孩——?”
“是的,当然!”哈利看着她,大声说道。“当然是的!那时马尔福一定在有求必应屋里,所以她——我在说什么?——他把天平掉在了地上,告诉马尔福别出来,因为那里面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人!还有那个把蟾蜍卵扔在地上的女生一定也是的!我们就这么从他旁边走过居然都没有发现!”
“他把克拉布和高尔变成了女生?”罗恩狂笑着说。“天哪……难怪他们这几天看起来不怎么高兴……我很奇怪他们怎么没有让马尔福也尝尝……”
“哦,他们不会的,是不是,如果他向他们展示了黑魔标记的话,”哈利说。
“嗯……我们并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有黑魔标记,”赫敏怀疑地说,她卷起罗恩那张已经吸干净的论文递给罗恩,以防止它再受到什么伤害。
“我们会看到的,”哈利信心十足地说。
“是的,我们会的,”赫敏说着,站起来伸了伸懒腰。“但是,哈利,别太兴奋了,我还是认为在你不知道有求必应屋里有什么的情况下不该进去。还有,我认为你不应该忘记,”她把书包举起来背到肩上,严肃地看了哈利一眼,“你目前该集中精力做的事就是从斯拉霍恩那儿获得那份记忆。晚安。”
哈利看着她离开,心里有些不高兴。在女生宿舍的门关上之后,他转向罗恩。
“你怎么想?”
“我希望可以像一个家养小精灵那样幻影移形,”罗恩盯着多比消失的地方说。“我的幻影显形测试就稳操胜券了。”
哈利那天晚上没有睡好。他感觉在床上醒着躺了好几个小时,猜测着马尔福在用有求必应屋干什么,以及当他走进去时会看见什么,不管赫敏说什么,哈利确信如果马尔福可以进入D.A.的指挥部,那么他也可以进入马尔福的那间屋子……那会是什么呢?一个聚会地点?一个藏身的地方?一个贮藏室?一个工作间?哈利的脑袋正处于极度兴奋中,最后终于睡着了,可是他的梦不断地被马尔福的形象困扰着,一会儿又变成了斯拉霍恩,一会儿又变成了斯内普……
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哈利都一直满怀着期望;他在黑魔法防御课之前有一段空闲的时间,于是他决定在那个时候去有求必应屋试试。赫敏一直对哈利强制进入有求必应屋的秘密计划表现得毫无兴趣,这种态度激怒了哈利,他觉得如果她愿意的话一定能帮上很大的忙。
“听我说,”他轻声说,并向前倾着身子,把手按在赫敏刚从猫头鹰邮递那儿拿到的《预言家日报》上,防止她打开并藏在报纸后面。“我没忘了斯拉霍恩的事,但我还没想出从他那儿拿到记忆的线索。在我想到那个方法之前为什么不先查查马尔福在干什么呢?”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需要去说服斯拉霍恩,”赫敏说。“根本不是欺骗他或迷惑他就行的,否则邓布利多在一秒钟之内就能办到。你要做的并不是在有求必应屋外面浪费时间,”她把《预言家日报》从哈利手下抽了出来,展开它看头版,“而是应该去找斯拉霍恩,求他发发善心。”
“有没有我们认识的人——?”赫敏浏览报纸标题的时候,罗恩问。
“有!”赫敏说,哈利和罗恩都一下子被早餐噎住了,“还好,他没死——是蒙格顿斯,他被抓到阿兹卡班里去了!假扮成阴飞力企图入室行窃……一个叫奥克塔维斯·佩珀的人失踪了。哦,真可怕,一个九岁的男孩因为试图杀死他的爷爷奶奶而被捕了,他们认为他中了夺魂咒……”
接下来他们静静地吃完了早餐。赫敏立刻去上古代魔文课了,罗恩留在公共休息室里,他不得不继续完成斯内普关于摄魂怪的那篇论文的结尾,哈利则向八楼的走廊走去,他的目的地是那幅傻巴拿巴教巨怪跳芭蕾的挂毯对面的那扇墙。
哈利来到一条没有人的走廊,在那里披上他的隐形衣,不过他不用操这个心。因为他到达目的地时,发现那儿并没有人。哈利不知道自己能进入这屋子和马尔福在里面的机会哪个更大,但是至少他的第一步行动还没有因假扮成十一岁小女孩的克拉布和高尔的出现而变得复杂。
他走近有求必应屋隐蔽的门,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他现在该做什么;他去年就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了。哈利努力集中思想,在脑海里重复说着:我要看到马尔福在里面干什么……我要看到马尔福在里面干什么……我要看到马尔福在里面干什么……
他在门前来回走了三遍,心激动地跳着,随后他睁开眼睛面对着那儿——但是他看到的仍然是一堵平平常常的墙。
他向前走了几步,试着推了推。石墙还是那么坚固。
“好吧,”哈利说出了声。“好吧……是我想错了……”
他沉思了片刻,然后重新开始,闭上眼睛,尽力地集中思想。
我要看到马尔福一直偷偷去的地方……我要看到马尔福一直偷偷去的地方……
他来回走了三遍,满怀期待地睁开眼睛。
还是没有门出现。
“哦,别装蒜了,”他对着墙急躁地说。“这个指令很清楚……好吧……”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几分钟,又迈开了步子。
我要你变成你为马尔福变出的地方……
哈利走完之后没有直接睁开眼睛;而是仔细地听着,就好像他会听到门突然间出现一样。但是除了远处的鸟鸣声以外,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于是他睁开了眼睛。
那里还是没有门出现。
哈利开始咒骂起来。有人尖叫了起来。他向四周看了看,一群一年级的学生正冲着拐角往回跑,显然他们以为刚刚碰上了一个说话粗鲁的鬼魂。
哈利尝试了每一种类似于“我要看见马尔福在里面干什么”的话,一个小时过去了,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赫敏说的是对的:这个屋子根本不愿意为他打开。哈利既沮丧又恼火地走开了,他脱下隐形斗篷塞进书包,然后去上黑魔法防御术课。
“你又迟到了,波特,”哈利急急忙忙地走进点着蜡烛的教室时,斯内普冷漠地说。“格兰芬多扣十分。”
哈利一边愤怒地看着斯内普,一边冲到罗恩旁边坐下;几乎半个班的人还在陆续地走进教室,拿出课本并整理着东西;哈利并不比他们迟。
“这堂课开始之前,我想把你们关于摄魂怪的论文收上来,”斯内普漫不经心地挥了挥魔杖,于是二十五卷羊皮纸迅速飞到半空中,然后整齐地摆在了他的桌子上。“并且,为了你们好,我希望这次的作业比上次那篇关于反抗夺魂咒的论文要强一些,否则我又要忍受那些废话了。现在,所有人都把书翻到——什么事,斐尼甘先生?”
“教授,”西莫说道,“我十分疑惑,应该怎么区分阴飞力和鬼魂?因为《预言家日报》上有关于阴飞力的报道——”
“不,那儿没有,”斯内普不耐烦地说。
“但是教授,我听到人们在谈论——”
“如果你确实读了你提及的那篇报道,你就会知道所谓的阴飞力只不过是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偷,名叫蒙格顿斯·弗莱奇。”
“斯内普和蒙格顿斯不是同一边的吗?”哈利对罗恩和赫敏嘀咕道。“在蒙格顿斯被逮捕之后他不该感到心烦意乱吗——?”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波特看上去有很多话要说,”斯内普忽然指着教室后面说,他的黑眼睛紧紧盯着哈利。“让我们问问波特,看看他是如何区分阴飞力和鬼魂的。”
全班都看向了哈利,他赶紧回想起他和邓布利多一起造访斯拉霍恩时邓布利多告诉过他的话。
“嗯——好吧——鬼魂是透明的——”他说。
“哦,很好,”斯内普打断道,他的嘴唇卷了起来。“是的,很显然将近六年的魔法教育在你身上没有被浪费,波特。鬼魂是透明的。”
潘西·帕金森尖声大笑起来。其他几个人也在偷笑。哈利深吸了一口气以保持平静,尽管他此时内心里正怒气翻滚,“是的,鬼魂是透明的,但是阴飞力是死尸,不是吗?所以阴飞力是实实在在的——”
“一个五岁小孩也能说出这些,”斯内普冷笑道。“阴飞力是受到了黑巫师咒语鼓动的尸体。它不是活的,它只是听从巫师命令的傀儡。而一个鬼魂,我相信你们现在都知道,是已经脱离人世的灵魂留下的一个印记……当然,正如波特如此聪明地告诉我们的那样,他是透明的。”
“得了,如果我们要试图区分它们的话,哈利所说的是最有用的!”罗恩说。“当我们在一个漆黑的巷子里和他狭路相逢的时候,我们只来得及瞥一眼他是不是实实在在,对吗,我们没有机会问,‘对不起,你是一个死去灵魂的印记吗?’”
班上爆发出一阵笑声,但是立即被斯内普的目光镇压了下去。
“格兰芬多再扣十分,”斯内普说。“我不指望听到你更高深的话了,罗纳德·韦斯莱,你真是太实实在在了,甚至连在这间屋子里幻影显形一英寸都做不到。”
“不!”赫敏低声说,哈利正要愤怒地张嘴说话,赫敏一把抓住了哈利的胳膊。“没有意义的,结果只会是再次关禁闭,算了吧!”
“现在打开你们的课本,翻到213页,”斯内普假笑了一下。“读钻心咒的前两段……”
这堂课罗恩非常压抑。下课铃响的时候,拉文德追上了罗恩和哈利(她过来的时候赫敏神秘地消失了),她激动地辱骂着斯内普,因为斯内普嘲笑了罗恩的幻影显形,但是此举看上去只是激怒了罗恩,他和哈利一起绕进男生盥洗室摆脱了她。
“不过斯内普是对的,是不是?”罗恩盯了一两分钟一面破镜子之后说。“我不知道是否值得去参加测试。我就是抓不到幻影显形的窍门。”
“你最好去霍格莫德做那个额外的实践,看看能移到哪儿,”哈利理智地说。“无论如何这也比尝试跳进一个愚蠢的木圈要强。如果你还不能——你知道——做到像你希望的那样好,你可以推迟测试,暑假时和我一起去参加——桃金娘,这是男生盥洗室!”
一个女孩的鬼魂从他们身后的一个小间里飘了出来,浮到了半空中,隔着厚厚的白色圆形眼镜盯着他们。
“哦,”她郁闷地说。“是你们两个。”
“你以为是谁?”罗恩从镜子里面看着她。
“不是谁,”桃金娘闷闷不乐地从下巴上擦掉一个污点。“他说他会来看我,但是你也说过你会来看我的……”她责备地看了哈利一眼,“可是一个月又过了一个月,我还是没有看见你。我已经学到了不能从男孩子身上指望太多。”
“我记得你不是住在女生盥洗室里吗?”哈利说,他这几年一直小心翼翼地躲着那个地方。
“是的,”她生气地耸了耸肩,“但那不意味着我不能去其他地方。我曾经到你的浴室来看过你,还记得吗?”
“记忆犹新,”哈利说。
“但是我想他喜欢我,”她哀怨地说。“或许你们两个离开后,他会再回来……我们很多相似之处……我敢肯定他也这么觉得……”
她满怀希望的看着门。
“你说你们很相似,”罗恩听起来快活了一些,“你的意思是他也住在一个水管里?”
“不是,”桃金娘抗议道,她的声音在老式排水盥洗室里回响着。“我的意思是他很敏感,人们还恐吓他,他觉得很孤独,没有人可以说话,他也不害怕哭泣和说出自己的感觉!”
“有一个男孩在这里哭过?”哈利好奇地说。“一个年轻的男孩?”
“没你的事!”桃金娘细小的眼睛死死盯着罗恩,后者正咧着嘴开心地笑着。“我向他承诺过不告诉任何一个人,我会把他的秘密带进——”
“——不是坟墓吧?”罗恩嗤之以鼻。“也许是下水道……”
桃金娘愤怒得嚎啕大哭,冲回进了厕所里,溅得侧板和地面上到处都是水花。刺激桃金娘似乎让罗恩的心情焕然一新。
“你是对的,”他愉快地把书包甩到肩膀上,“我要去霍格莫德实践,然后再决定做不做测试。”
于是在接下来的这个周末,罗恩加入了赫敏和其他在两周后的测试之前就满十七岁的六年级学生。哈利嫉妒地看着他们为去村子里做准备;他很怀念去那儿,而今天的天气又特别的春光明媚,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第一次看到了如此晴朗的天空。不过,他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再突击一次有求必应屋。
“你最该去做的是直接去斯拉霍恩的办公室从他那儿把记忆拿回来!”当哈利在门厅把自己的计划透露给罗恩和赫敏时,赫敏说。
“我一直都在试!”哈利没好气地说,这也确实是事实。这周的每节魔药课他都磨磨蹭蹭地留下来想截住他,但是每次都被他迅速地逃离了地下教室。哈利去他的办公室敲了两次门,可是都没有回应,尽管第二次时他敢肯定听到了里面迅速关掉老式留声机的声音。
“他不想和我说话,赫敏!他看得出我又想单独和他待在一起,但是他不想让我得逞!”
“嗯,你只能继续纠缠下去,对不对?”
一小队学生正在等着经过费尔奇的检查,他仍旧拿着一个探密器捅来捅去,队伍往前移了移,哈利怕那个管理员听到,所以没有回答。他祝完罗恩和赫敏好运,然后回去爬上了大理石楼梯,他下定决心,无论赫敏怎么说,他也要花一两个小时在有求必应屋上。
离开门厅的视野之后,哈利从包里抽出了活点地图和隐形斗篷。他把身体隐藏起来,随后敲了敲地图,喃喃地说,“我庄严宣誓我没干好事,”然后仔细地在上面扫视。
因为是周日的早上,所以差不多所有的学生都在各自的公共休息室里,格兰芬多的休息室在一个塔楼里,拉文克劳的则在另一个塔楼,斯莱特林的在地窖下面,赫奇帕奇的在厨房边的地下室。图书室和走廊上到处都是稀稀拉拉闲逛的人……还有几个人在操场上……还有一个人独自在八楼的走廊里,是格雷戈里·高尔。看不见有求必应屋,但是哈利并不担心;不管活点地图能否显示得出来,只要高尔站在外面守着,屋子就是开的。哈利迅速奔上楼梯,一直到那条走廊的拐角处才放慢了脚步,他蹑手蹑脚地慢慢走向了同一个看上去很小的女孩,她手里拿着沉重的黄铜天平,两星期前赫敏还友善地帮助过她。他直到完全站到了她的身后,才弯下腰低声说道,“你好……你长得真漂亮,不是吗?”
高尔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扔下了天平跑掉了,在天平打碎的回声消散之前早就无影无踪了。哈利笑了,他转过身来注视着那堵空白的墙,他敢肯定德拉科·马尔福正呆若木鸡地站在里面,知道外面来了不受欢迎的人,却不敢现身。这些让哈利开心地觉得充满了力量,他开始回想还有什么样的话没有试过。
不过这种满怀期待的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半个小时之后,在试过了各种各样的请求之后,墙上仍然没有出现什么门。哈利的失落感超过了信心;马尔福也许就在几英尺远的地方,可还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表明他在做什么。哈利完全失去了耐心,他直接跑过去对着墙踢了一脚。
“哎哟!”
他想自己也许把脚趾头给踢伤了;他抱着那只脚趾头单脚跳着,隐形斗篷从身上滑了下来。
“哈利?”
哈利单脚跳着转着圈,结果摔倒了。让他感到极为惊讶的是,唐克斯正向他走了过来,仿佛她经常在这个走廊散步一样。
“你在这里干什么?”哈利又挣扎着站了起来;为什么唐克斯总是在他躺在地板上的时候出现?
“我来看邓布利多,”唐克斯说。
哈利觉得她看上去很糟糕;比以前更瘦了,她稀稀疏疏的头发颜色和老鼠毛一样。
“他的办公室不在这里,”哈利说,“在城堡的另一边,石兽的后面——”
“我知道,”唐克斯说。“他不在。很显然又离开了。”
“是吗?”哈利说,他把受伤的那只脚小心翼翼地放回地面。“嘿——我猜你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是的,”唐克斯说。
“你找他做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唐克斯无意识地拨弄着长袍的袖子说。“我只是觉得他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听到了传闻……有人受伤了……”
“是的,我知道,报纸上都报道过了,”哈利说。“那个小孩,想杀他的——”
“《预言家日报》常常跟不上事情的发展,”唐克斯似乎没有听哈利在说什么。“你最近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凤凰社成员的信件吗?”
“没有任何写给我的信,”哈利说,“自从小天狼星——”
哈利看到唐克斯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对不起,”哈利尴尬地咕哝。“我的意思是……我也很想念他……”
“什么?”唐克斯茫然地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那么……我会再来看你的,哈利……”
她忽然转过身离开了走廊,留下哈利在身后注视着她。大约一分钟后,哈利再次穿上了隐形斗篷,继续尝试着进入有求必应屋,但是他有些心不在焉。最后,腹中空空的感觉和罗恩与赫敏马上就要回来吃午饭的念头让他放弃了尝试,把走廊留给了马尔福,如果运气好的话,马尔福也许会害怕得在里面躲上几个小时都不敢出来。
他在礼堂里找到了罗恩和赫敏,他们俩已经吃了一半了。
“我做到了——嗯,做到了一点儿!”罗恩一看见哈利就热切地告诉他。“我本来应该幻影显形到帕笛芙夫人的茶馆外面,可我做过头了,结果移到了文人居,但是我总算动了!”
“好样的,”哈利说。“你呢,赫敏?”
“哦,她显然是完美无缺,”罗恩在赫敏回答前抢着说。“完美的从容不迫、先知先觉和孤注一掷(译注:罗恩把幻影显形的三个D开头的要点记错了),或者别的什么鬼东西——然后我们去三把扫帚酒吧要了点喝的,你都没听到退克罗斯是怎么在她身上絮絮叨叨的——如果他不马上向赫敏求婚的话,我会感到非常惊讶——”
“那么你怎么样?”赫敏问哈利,没有理会罗恩。“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有求必应屋那儿?”
“是的,”哈利说。“猜猜我遇到了谁?唐克斯!”
“唐克斯?”罗恩和赫敏一起吃惊地重复道。
“是的,她说她是来拜访邓布利多的……”
“如果你问我,”在哈利叙述完他和唐克斯的谈话之后,罗恩说,“她有点崩溃了。在发生了魔法部的那些事情之后她丧失了勇气。”
“这有点儿奇怪,”赫敏说,不知为何她看上去非常关心。“她应该在守护学校,可为什么会在邓布利多离开的时候擅离岗位去拜访他呢?”
“我有个想法,”哈利试探性地说。他觉得说出来感觉有些奇怪;这方面是赫敏更擅长的领域。“你不觉得她也许……爱上了小天狼星?”
赫敏盯着他。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不知道,”哈利耸了耸肩,“每次我说到小天狼星的名字她都差不多要哭了……她现在的守护神是一只四条腿的大家伙……我想也许她想变出……他。”
“这只是个想法而已,”赫敏慢慢地说。“不过我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出现在城堡里,还要去看邓布利多,如果她真的是因为那个才出现在这儿……”
“又回到了我的观点,对不对?”罗恩正在把土豆浆送到嘴里。“她变得有点儿古怪了。失去了勇气。女人啊,”他精明地对哈利说。“她们很容易心烦意乱。”
“可是,”赫敏止住了出神,说道,“我怀疑你也找不到哪个女人会因为罗斯默塔夫人没有笑那个‘巫婆、治疗师和米布米宝’的笑话而生半个小时的闷气。”
罗恩板起了脸。 第二十二章 葬礼之后
一片片湛蓝的天空开始出现在了城堡塔楼的上空,但这些夏天临近的征兆并没有使哈利振奋起来。无论是试图查出马尔福在干什么,还是试图去和斯拉霍恩教授进行一场促使他交出那个被隐藏了几十年的记忆的谈话,他毫无进展可言。
“我最后一次告诉你,忘了马尔福的事,”赫敏坚定地告诉哈利。
午饭之后,他们正和罗恩一起坐在晴朗的院子里。赫敏和罗恩都抓着一本魔法部的小册子:《幻影显形常见错误及避免办法》,因为他们要在当天下午去参加测试,不过那本册子基本上没有安抚他们的焦虑。这时有个女孩走了过来,罗恩愣了一下,赶紧躲在了赫敏的背后。
“那不是拉文德,”赫敏疲倦地说。
“哦,好,”罗恩松了口气。
“哈利·波特?”那个女孩说。“有人让我给你这个。”
“谢谢……”
哈利打开这卷羊皮纸时心沉了下去。等到那个女孩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之后,他说,“邓布利多说在我拿到那份记忆之前不会再开课了!”
“或许他只想核实一下你做得怎么样?”哈利摊开羊皮纸时,赫敏说;可是哈利没有看到邓布利多的细长而倾斜的书法,取而代之的是凌乱不堪的潦草字迹,羊皮纸上写字的地方污迹斑斑,使得这张字条的内容非常难以辨认。
亲爱的哈利、罗恩和赫敏,
阿拉戈克昨天夜里死了。哈利、罗恩,你们见过他,知道他是多么的特别!赫敏,我知道你也很喜欢他。如果你们能过来出席他的今晚的葬礼,那将对我意义深重。我计划在黄昏时分举行葬礼,那是他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候。我知道你们在那么晚的时候不该出城堡,但你们可以用上隐形斗篷。我本不想让你们来,可是我没法一个人面对。
海格
“看看这个,”哈利说,把便条给赫敏。
“哦,我的天哪!”她匆匆地扫视了一遍就递给了罗恩,罗恩一边读着,脸上一边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疯了!”他狂暴地说。“那个东西曾让它的伙伴吃了哈利和我!还告诉它们要尽情享用!而现在海格却想让我们去那儿扑在它那可怕的毛茸茸的身体上哭?”
“不仅如此,”赫敏说。“他还让我们在夜里离开城堡。他知道安全级别已经被提升了几百万倍,如果我们被逮到了,会惹出多大的麻烦啊。”
“但我们以前曾在夜里见过他,”哈利说。
“是的,但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赫敏说。“我们冒过很大的风险去救海格,但毕竟——阿拉戈克死了。如果是为了救它的话——”
“——我就更不想去了,”罗恩坚决地说。“你以前可从没有见过它,赫敏。相信我,死亡已经让它看上去好得多了。”
哈利拿回了那张字条,低头看到上面遍布着墨水浸渍的痕迹。显然羊皮纸上滴过粗大的泪珠……
“哈利,你不可能想去,”赫敏说。“为此而被关禁闭毫无意义!”
哈利叹了口气。
“是的,我知道。”他说。“我想海格可能不得不独自埋葬阿拉戈克了。”
“是的,他会的,”赫敏看上去松了口气。“听我说,今天下午上魔药课的人寥寥无几,因为我们都会去参加测试……到时候试着再去软化软化斯拉霍恩吧!”
“你以为第五十七次尝试会幸运点儿吗?”哈利苦涩地说。
“幸运,”罗恩突然说。“哈利,我知道了——幸运!”
“你是什么意思?”
“用你的幸运药水!”
“罗恩,对——对了!”赫敏震惊地说。“当然!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哈利盯着他们俩。“飞力飞思?”他说。“我不知道……我有点儿想留着它……”
“干什么?”罗恩难以置信地问。
“到底有什么比这份记忆更重要的,哈利?”赫敏问。
哈利没有回答。那个金色的瓶子在他的脑海边盘旋了一会儿;还有拆散金妮和迪安以及罗恩高兴地看到他妹妹有了新男友的那些不成形的计划,都已经在他的大脑深处酝酿着。除了在梦境和那些半梦半醒的恍惚瞬间之外,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些……
“哈利?你在听我们说吗?”赫敏问。
“什么——?是的,当然,”他重新振作了起来。“那么……好吧。如果我今天下午还是不能和斯拉霍恩搭上话,那今晚就喝下一些飞力飞思再试一次。”
“那就这么定了,”赫敏轻快地说,她站了起来,踮起脚尖做了个优雅的旋转。“目的地……决心……从容不迫……”
“哦,别说了,”罗恩哀求道,“我已经够厌烦了——快,把我藏起来!”
“不是拉文德!”赫敏不耐烦地说,刚才正好又有两个女生出现在院子里,罗恩马上躲了起来。
“酷啊,”罗恩把眼睛移到赫敏的肩头检查了一下。“啊呀,她们看上去不太高兴,是吧?”
“她们是蒙哥马利姐妹,当然不会高兴,你难道没听说她们的弟弟出了什么事吗?”赫敏说。
“老实说,我已经记不住每个人的亲戚都出了什么事了,”罗恩说。
“好吧,她们的弟弟被一个狼人攻击了!有传闻说是因为她们的妈妈不肯为食死徒效力。不管怎么说,那个男孩才五岁,却已经死在了圣芒戈,他们救不了他。”
“他死了?”哈利震惊地重复道。“但狼人肯定不杀人啊,他们不是只会把你变成他们的同类吗?”
“他们有时候也杀人,”罗恩的表情严肃得有些不正常。“我曾经听说过狼人在失去自制力时干过这样的事情。”
“那个狼人叫什么?”哈利迅速说。
“嗯,好像传闻里说叫芬利·格雷巴克,”赫敏说。
“我就知道——那个喜欢袭击小孩的疯子,卢平告诉我的那个人!”哈利愤怒地说。
赫敏冷冷地看着他。
“哈利,你必须去拿那份记忆,”她说。“这和阻止伏地魔关系密切,对吗?这些可怕的事情都应该归咎于他……”
他们头顶上响起了城堡的钟声,赫敏和罗恩都跳了起来,看上去惊恐万分。
“你们会做得很好的,”当他们和其他参加幻影显形测试的学生在门厅汇合的时候,哈利对他们说。“祝你们好运。”
“你也一样!”赫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与此同时哈利回头走向了地下教室。
只有三个人去上课:哈利、厄尼和德拉科·马尔福。
“你们都不能去参加测试吗?”斯拉霍恩和蔼地说。“还没到十七岁?”
他们都摇了摇头表示的确如此。
“好吧,”斯拉霍恩愉快地说,“既然我们人太少了,那就做点有趣的事情吧。我希望你们几个能为我制造出一些有趣的东西!”
“听起来很棒,教授,”厄尼奉承地说,两只手搓在一起。而马尔福却没有笑。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有趣’的东西?”他急躁地说。
“哦,让我感到惊讶的东西,”斯拉霍恩轻描淡写地回答。
马尔福板着脸打开了他的《高级魔药制备》。再明显不过了,他觉得这堂课是在浪费时间。哈利越过自己的书盯着马尔福,一边想,毫无疑问马尔福不愿意把时间花在有求必应屋里以外的地方。
是他的想象,还是马尔福的确像唐克斯一样变瘦了?他的脸色的确是更苍白了;皮肤仍然带着灰色的色调,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最近很少接触阳光。他看上去不再装模作样、兴奋和高傲了;也不再像他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公开夸耀伏地魔交给自己的使命时那样狂妄自大……哈利认为只有一种解释:那个使命——无论它是什么——进行得并不顺利。
受到这种想法的鼓舞,哈利开始浏览起他的那本《高级魔药制备》,他发现混血王子对安乐魔药进行了重大的改进,那看起来不仅符合斯拉霍恩的要求,而且哈利突然想到(他想到这个点子时心猛地一跳)如果他说服斯拉霍恩服用一些,说不定会让他变得心情愉快,说不定他就会交出那份记忆了……
“嗯,看上去绝对令人惊叹,”一个半小时后教授拍着手说,他正看着哈利坩埚里金黄的液体。“我猜这是安乐魔药吧?我闻到什么了?嗯……你加了一枝薄荷,是不是?这不是正统的方法,但这是多好的灵感啊,哈利。那当然会消除它偶尔的副反应——不断地唱歌和拧鼻子……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得到的这些灵感,我的孩子……除非——”
哈利用脚把混血王子的书往书包深处踩了踩。
“——或许是你母亲的基因传给了你吧!”
“哦……是啊,也许吧,”哈利松了口气。
厄尼看上去心情很遭;为了胜过哈利一次,他轻率地自己发明了一种魔药,但那东西在他的坩埚里凝固成了一个紫色的团子。马尔福早就在板着脸收拾东西了;斯拉霍恩刚刚宣布他的打嗝溶液仅仅‘说得过去’。
铃声响了,厄尼和马尔福马上离开了教室。
“教授,”哈利开口说,可是斯拉霍恩迅速回头瞥了一眼;当他看到整间教室只有他和哈利时,马上飞也似地跑了。
“教授——教授,难道你不想尝一下我的药——?”哈利绝望地叫道。
但他已经走了。哈利失望地清空了坩埚,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地下教室向楼上的公共休息室慢慢走去。
赫敏和罗恩在将近傍晚的时候回来了。
“哈利!”赫敏一钻出肖像洞就叫道。“哈利,我通过了!”
“干得好!”他说。“罗恩呢?”
“他——他没通过,”赫敏低声说,这时罗恩无精打采地进来了,看上去郁郁寡欢。“真是不走运,小事一桩,主考官吹毛求疵地说他落下了半片眉毛……斯拉霍恩那儿怎么样?”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哈利说,这时罗恩加入了他们。“不走运,哥们,不过下次你一定会过的——我们可以一起参加。”
“是啊,我想也是,”罗恩暴躁地说。“只是半片眉毛!好像那很重要似的!”
“我知道,”赫敏安慰地说,“的确太苛刻了……”
他们整个晚餐期间都在全面批驳幻影显形的主考官,回到公共休息室的时候罗恩看起来稍微开心了一些,于是他们开始讨论起接下来的问题,那就是斯拉霍恩和他的那份记忆。
“那么,哈利——你是要用飞力飞思还是怎么样?”罗恩问。
“是啊,我想最好还是那样吧,”哈利说。“我想不用把它都喝了,用不着二十四个小时,这不可能花掉整个晚上的时间——就喝一口。两三个小时就成了。”
“服用它的感觉真棒,”罗恩怀念地说。“好像你怎么做都不会错一样。”
“你在说什么呀?”赫敏笑着说。“你从来都没有服用过!”
“是的,不过我以为我喝过,对吗?”罗恩仿佛是在解释显而易见的道理。“真的都一样……”
由于他们刚才看到斯拉霍恩进了礼堂,知道他吃饭挺慢的,所以他们就在休息室里逗留了一阵子,计划是哈利要等这位魔药课老师回去之后再出发。当太阳已经挂到了禁林的树梢上时,他们确信出发的时刻到了。在仔细地核实了纳威、迪安和西莫都在休息室之后,他们三个偷偷溜进了男生宿舍。
哈利从箱底拿出了卷起来的袜子,取出了一只闪闪发光的小瓶子。
“好了,就是它,”哈利举起小瓶,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什么感觉?”赫敏小声说。
哈利刚开始没有回答。接着,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缓慢而又清晰地传遍了全身;他感觉自己可以做到任何事,所有的事……获取斯拉霍恩的记忆这件事突然间不仅变得可能,而且还显得轻而易举了……
他微笑着站了起来,充满了自信。
“太棒了,”他说。“真的太棒了。好的……我要到海格那儿去。”
“什么?”罗恩和赫敏同时惊骇地说。
“不,哈利——你得去见斯拉霍恩,记得吗?”赫敏说。
“不,”哈利自信地说。“我要去海格那儿,我感觉去海格那儿会很棒!”
“埋葬一只巨型的蜘蛛会让你感觉很棒?”罗恩震惊地问。
“是的,”哈利把他的隐形斗篷从书包里拽了出来。“我觉得就应该去那儿,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
“不知道,”罗恩和赫敏同时说,现在看上去有些惊慌失措了。
“我想这到底是飞力飞思吗?”赫敏担忧地说,她把那个小瓶举到光线下。“你是不是还有另外一满瓶——我不知道——”
“疯脑精?”罗恩猜测道,这时哈利把斗篷披到了肩上。
哈利笑了,但罗恩和赫敏看上去更慌张了。
“相信我,”他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或者至少……”他自信地走到门口,“飞力飞思知道。”
他把斗篷拉到脑袋上,开始下楼,罗恩和赫敏则急匆匆地跟在身后。下完楼梯哈利溜出了敞开的门。
“你在和她在那儿干什么?”拉文德·布朗惊叫道,她的目光穿过哈利直勾勾地盯着正从男生宿舍里走出来的罗恩和赫敏。哈利迅速穿过大厅的时候听见罗恩结结巴巴地在后面说话。
穿过肖像洞很容易;他刚一走近,金妮和迪安正好爬了过来,于是哈利从他们溜了过去。他经过的时候无意间擦了金妮一下。
“请别推我,迪安,”她恼怒地说。“你总是这样子,我靠自己能爬得好。”
画像在哈利身后关上了,但在此之前他听到了迪安愤怒的反驳……他得意的情绪高涨了起来,哈利大步在城堡里穿行。他不必蹑手蹑脚,因为一路上根本没有人,不过这个一点儿也没有令他感到惊讶:今天晚上他是霍格沃茨最幸运的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去海格那儿是正确的选择。好像魔药每次都只提示他接下来几步该怎么做:他看不到最终的目的地,他看不到斯拉霍恩何时出现,但他知道自己正走在获取记忆的正确道路上。他来到门厅时发现费尔奇忘了锁门。哈利满心欢喜地推开门,闻了一会儿新鲜空气和草地的气息,然后走下台阶踏进了黄昏之中。
他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突然想到去海格那儿之前先去菜地走走是多么令人愉快。严格地说,它不在去小屋的路上,但哈利清楚地感觉到他应该把这个念头付诸实践,于是他立刻调整了方向往那片菜地走去,到了那儿之后,他高兴地(却不是很惊讶地)发现斯拉霍恩教授正在和斯普劳特教授谈话。哈利躲到了一扇矮石墙的后面,气定神闲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非常感谢你抽空帮我,波莫娜,”斯拉霍恩彬彬有礼地说。“大多数权威都承认在白天和黑夜交际的时候采摘它们是最灵验的。”
“哦,我也很赞同,”斯普劳特教授热情地说。“那些够了吗?”
“足够了,足够了,”斯拉霍恩说,哈利看到他正抱着一堆枝叶茂盛的植物。“这足够我给每一名三年级学生都发几片叶子了,还要足够留些备用,以免有人把它煮过头了……好了,晚安,再次多谢!”
斯普劳特教授走向了黑暗笼罩下温室的那个方位,而斯拉霍恩教授则向哈利隐藏的地方走了过来。
哈利突然被一股显露自己的强烈愿望抓住了,于是他把斗篷取下来挥了挥。
“晚上好,教授。”
“天哪,哈利,你吓了我一跳,”斯拉霍恩说,他停下了脚步,看上去很警觉。“你是怎么出城堡的?”
“我想是费尔奇忘记锁门了,”哈利愉快地说,同时很高兴地看到斯拉霍恩皱起了眉头。
“我会向校长告他一状的,如果你问我的话,他对垃圾的关心要胜过适当的安全措施……但是你为什么要出来,哈利?”
“嗯,先生,是因为海格,”哈利知道此刻要做的是说实话。“他相当心烦意乱……但请你别告诉任何人,教授?我不想替他惹麻烦……”
斯拉霍恩的好奇心明显地被勾起来了。
“不过,我不能那样承诺,”他粗声粗气地说。“但我知道邓布利多完全信任海格,所以我相信他不会想去做任何可怕的事情……”
“嗯,是一只巨型蜘蛛,他养了很多年了……它住在禁林里……它可以说话和做任何事情——”
“我听传言说过禁林里有八眼巨蛛,”斯拉霍恩温柔地说,看着大片的树林。“那么,这是真的吗?”
“是的,”哈利说。“不过这一只——阿拉戈克,海格拥有的第一只——昨天夜里死了。他悲痛欲绝。他说埋葬它的时候想要找个人陪陪,然后我说我来吧。”
“令人同情,令人同情,”斯拉霍恩心不在焉地说,他无精打采的眼睛正盯着远处海格小屋里射出的光线。“但八眼巨蛛的毒液非常值钱……如果它刚死掉,毒液应该还没有干……当然如果海格很烦乱,我绝不会做这种麻木不仁的事情……但如果有可能弄到一些……我是说,它活着的时候几乎没有可能弄到毒液……”
斯拉霍恩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在和哈利说话。
“……似乎不去收集的话会是一种极大的浪费……一品托可能就值一百加隆……老实说,我的薪水可不高啊……”
现在哈利很清楚要做什么了。
“那么,”他假装踌躇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么,如果你想来,教授,海格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会给阿拉戈克一个更好的送行……”
“是的,当然了,”斯拉霍恩说,他的眼睛热情地闪着光。“我告诉你,哈利,我会带一两瓶酒在那儿和你碰面……我们要举杯痛饮,祝福那头可怜的野兽的——嗯——不是健康——但是不管怎么样,把它埋葬了之后,我们要为它郑重地送行。现在我要去换换我的领带,这条有点儿太华丽了,不适合那个场合……”
他飞速地奔回了城堡,于是哈利洋洋得意地快步向海格的小屋走去。
“你来了,”海格嘶哑地说,他打开门看到哈利从隐形斗篷下出现,站在了他的面前。
“是的——不过罗恩和赫敏来不了,”哈利说。“他们真的很抱歉。”
“不——不要紧……你能来他已经会很感动了,哈利……”
海格发出了一声很响的抽泣。他戴着一只黑色的袖章,看起来像一块浸了鞋油的破布,他两眼通红、肿大。哈利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肘,那是他可以够得到的最高点。
“我们在哪儿埋它?”他问。“禁林吗?”
“啊,不,”海格用他衬衣的下摆擦了擦泪汪汪的眼睛。“阿拉戈克走了之后,其他的蜘蛛都不让我接近它们的网了。原来从前是他命令他们不吃掉我的。你相信吗,哈利?”
诚实回答是‘能’;哈利痛苦地回想起了他和罗恩面对着那只八眼巨蛛的情景:他们很清楚就是阿拉戈克阻止那些蜘蛛吃海格的。
“以前禁林里从来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海格摇着头说。“不容易啊,把阿拉戈克的遗体带出来,我告诉你——他们经常吃同伴的遗体……但我想把他好好埋了……一点适当的送行……”
他又开始抽泣了起来,哈利也接着拍起了他的肘,同时说(因为魔药似乎向他指明了那是唯一正确的事),“我来的时候碰见斯拉霍恩教授了,海格。”
“你没惹上麻烦吧?”海格惊慌地抬起头说。“你不该在晚间走出城堡的,我知道,是我的错——”
“没有,没有,在听我说了过来的原因之后,他说他愿意和我一起来,并对阿拉戈克致以最后的敬意,”哈利说。“我想他是换更合适的衣服去了……他说他会带几瓶酒过来,这样我们就能为阿拉戈克的回忆干杯了——”
“是吗?”海格看上去既惊讶又感动。“那——那他真是太好了,而且还没有告发你。我之前和贺瑞斯·斯拉霍恩还真的没什么接触……可他却要来为老阿拉戈克送行,嗯?好吧……他会喜欢的,阿拉戈克会……”
哈利私底下想,阿拉戈克最喜欢斯拉霍恩的地方肯定是他能提供那么多肉给他吃,但他只是走到海格屋子的后窗边,看到了那只的巨大的死蜘蛛躺在外面的恐怖景象,它的腿蜷曲和缠结在了一起。
“我们要把它埋在这儿吗,海格,你的园子里?”
“我想就在南瓜地的那一头,”海格哽咽着说。“我已经挖了一个——坟墓。只是想我们会在上面为他祷告——幸福的回忆,你知道——”
他的声音颤抖着停止了。有人敲门,他转过身去应答,同时用他污迹斑斑的手帕擤了一下鼻子。斯拉霍恩迅速迈进了门,他系着一条暗黑色的领带,手里拿着几个瓶子。
“海格,”他用一种低沉、庄重的声音说。“听说你失去了朋友,我感到很遗憾。”
“你真是太好了,”海格说。“多谢。也谢谢你没有让哈利关禁闭……”
“做梦也没有想过,”斯拉霍恩说。“悲伤的夜晚,悲伤的夜晚……那只可怜的动物在哪儿?”
他们三个出门走进了后面的园子,月光黯淡地穿过树林,和海格窗子里的光线混到一起照在了阿拉戈克的尸体上,它正躺在一个大坑边缘,旁边是新挖的十英尺高的土。
“真漂亮啊,”斯拉霍恩前走近了蜘蛛的脑袋,它八只乳白色的眼睛黯淡无光地看着天空,在月光下,它的两只大钳子一动也不动。斯拉霍恩扳动钳子的时候哈利听到了瓶子碰撞的声音,显然他正在检查它毛茸茸的大脑袋。
“不是每个人都会他们的美丽,”海格对着斯拉霍恩的背影说,眼泪从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流了下来。“我不知道你也对阿拉戈克这样的动物感兴趣,贺瑞斯。”
“感兴趣?亲爱的海格,我敬畏他们,”斯拉霍恩从尸体旁边走了回来。哈利看见一道瓶子的光在他的斗篷下闪过,不过海格又揉了揉眼睛,没有注意到。“现在……我们该进行葬礼了吧?”
海格点了点头,向前走去。他举起了那只巨大的蜘蛛,大喊一声,把尸体投进了阴暗的大坑。它碰到坑底之后发出了一声嘎吱的巨响。海格又哭了起来。
“当然,对你来说很难,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斯拉霍恩和哈利一样,也只够得到海格的肘,可他还是拍了拍,“不如让我来说几句吧。”
哈利想他一定从阿拉戈克身上得到许多高质量的毒药,因为斯拉霍恩往坑边走去时,脸上带着满意的假笑,他用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缓慢语气说,“永别了,阿拉戈克,蜘蛛之王,认识你的人将不会忘记你长久、忠诚的友谊!虽然你的身躯将会腐烂,但是你的精神将会留存在宁静祥和、蛛网密布的禁林家园,愿你多眼的子孙永远繁盛,愿你那遭受丧友之痛的人类朋友能得到慰藉。”
“那真是……那真是……说得太好了!”海格喊着,瘫倒在了旁边的堆肥里,哭得更厉害了。
“这儿,这儿,”斯拉霍恩挥舞着魔杖,于是一大堆土腾空而起盖在阿拉戈克的尸体上,发出了一阵沉闷的撞击声,最后形成了一个光滑的土包。“我们进去喝一杯吧。扶着他的另一边,哈利……对了……来吧,海格……做得好……”
他们把海格安置到桌子边的一把椅子上。牙牙刚才葬礼的时候躲在了他的篮子里,现在轻轻地跑了出来,和往常一样把重重的头放在了哈利的膝盖上。斯拉霍恩打开了一瓶他带来酒。
“我已经把它们全都检测过是否有毒了,”他向哈利保证,把第一瓶里绝大部分酒都倒在了海格像水桶一样大的酒杯里,并递给海格。“在可怜的鲁伯特(译注:斯拉霍恩记错了罗恩的名字)出了那样的事之后,我就让一个家养小精灵尝了每一瓶酒。”
哈利想到了赫敏如果听到家养小精灵被这样虐待之后会是什么表情,于是他决定不对她提这件事。
“一杯给哈利……”斯拉霍恩把第二瓶酒分别倒在了两个杯子里。“……一杯给我。好了,”他把酒杯高高举起,“敬阿拉戈克。”
“阿拉戈克,”海格和哈利一起说。
海格和斯拉霍恩都一饮而尽了。然而哈利在飞力飞思的引导下知道他不能喝酒,所以他只是装作喝了一口,然后就把杯子重新放回到面前的桌子上。
“从他还是一个卵的时候我就得到他了,”海格伤感地说。“刚孵出来的时候他还很小,和狮子狗差不多大。”
“真可爱,”斯拉霍恩说。
“以前一直把他藏在学校的一个壁橱里,直到……嗯……”
海格的脸阴沉了下去,哈利知道为什么:汤姆·里德尔把打开密室的罪责转嫁到海格的头上,把他赶出了学校。然而斯拉霍恩好像并没有听,他仰视着天花板,那儿挂着许多黄铜罐子,还挂了一束细长、光滑的亮白色毛发。
“那不会是独角兽的毛吧,海格?”
“哦,是的,”海格漫不经心地说。“从它们的尾巴上掉下来的,它们把毛挂在树枝上了,然后就跑进了禁林……”
“噢,我亲爱的朋友,你知道那值多少钱吗?”
“如果有动物受伤了,我用它绑绷带,”海格耸了耸肩。“它绝对有用……非常结实。”
斯拉霍恩又喝了一大口,他的目光开始仔细地扫视起这间屋子了,哈利知道,他是在寻找更多的宝贝,以便转化成源源不断的橡木制蜂蜜酒、菠萝蜜饯和天鹅绒吸烟夹克。他为海格和自己斟满了酒,问起这几年禁林里都生活着什么动物,以及海格是怎么照顾它们的。海格在酒精和斯拉霍恩谄媚般的兴趣的共同作用下变得健谈起来,他停止了擦眼睛,高兴地开始了他关于如何管理护树罗锅的长篇大论。
飞力飞思让哈利注意到,斯拉霍恩带的酒就快要喝光了。哈利还不能够无声地念出填充咒。可是他今晚做不出来的念头是可笑的:的确,哈利对自己笑了笑,趁斯拉霍恩和海格不注意(他们正在交流非法交易龙蛋的故事),从桌子底下把魔杖指向了逐渐变空的酒瓶,于是它们马上又装满了酒。
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海格和斯拉霍恩开始胡乱地祝起酒来:敬霍格沃茨,敬邓布利多,敬小精灵酿的酒,敬——
“哈利·波特!”海格吼道。他把第十四杯一饮而尽,酒从他的下巴里漏出了一些。
“是的,的确,”斯拉霍恩有些口齿不清地叫到,“帕利·沃特,大难不死的真命天子——嗯——诸如此类的东西,”他喃喃自语,也喝干了他的酒。
海格不久又变得泪眼婆娑了,他把独角兽的毛硬塞给了斯拉霍恩,后者一边把它装进了口袋,一边喊,“敬友谊!敬宽容!敬十个加隆一根的毛!”
一会儿之后,海格和斯拉霍恩坐到了一起,互相搂着对方,唱起了一首舒缓、忧伤的歌曲,这首歌写的是一名叫奥多的死去的巫师。
“啊,好人的命不长,”海格嘀咕着倒在了桌子上,已经有点儿对眼了,与此同时斯拉霍恩继续重复地唱着那首歌。“我爸爸活得不长……你的父母也是,哈利……”
斗大的泪珠又从海格布满皱纹的眼角渗了出来;他抓着哈利的胳膊晃来晃去。
“……我所知道的那个年龄最棒的男巫和女巫……可怕的事情……可怕的事情……”
斯拉霍恩哀怨地唱道:
“奥多是个英雄,人们带着他回到家乡,
到那个把他看作小伙子的地方,
把他的帽子翻过来,并将他埋葬,
魔杖也折成了两段,这是多么的悲伤。”
“……可怕,”海格嘟囔着,毛茸茸的脑袋滚到胳膊上睡着了,低沉地打着鼾。
“对不起,”斯拉霍恩打了个嗝,说。“杀了我也唱不准。”
“海格不是在说你唱歌,”哈利轻声说。“他是在说我死去的父母。”
“哦,”斯拉霍恩止住了一个大酒嗝。“哦,亲爱的。是的,那是——是很可怕。可怕……可怕……”
他看上去好像忘了要说什么,于是只好去给他们的杯子斟上酒。
“我不——不认为你还记得这事,哈利?”他尴尬地问。
“不记得——嗯,他们死的时候我是唯一一个在场的,”哈利在海格的鼾声中盯着蜡烛的光,“但是后来我了解到了许多当时发生的事。我爸爸是先死的。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斯拉霍恩压低了声音说。
“是的……伏地魔杀了他,然后从他的身体上跨过去,走向了我妈妈,”哈利说。
斯拉霍恩强烈地哆嗦了一下,但他似乎无法让自己恐惧的眼神从哈利的脸上移开。
“他要她让开,”哈利冷酷地说。“他告诉我她本来不必死的。他要的只是我。她本可以逃跑的。”
“哦,天哪,”斯拉霍恩喘着气说。“她本可以……她不必……那太可怕了……”
“的确很可怕,不是吗?”哈利用一种只比耳语大一点的声音说。“但是她没有动。爸爸已经死了,但她不想让我也死去。她试着向伏地魔哀求……但他只是大笑……”
“够了!”斯拉霍恩突然说,他举起了一只颤抖的手。“真的,我亲爱的孩子,够了……我是个老人……我没有必要听……我不想听……”
“我忘了,”哈利撒了个谎,飞力飞思指引着他接着说下去。“你喜欢她,是不是?”
“我喜欢她?”斯拉霍恩说,他的眼睛再次噙满了泪水。“我无法想象有人遇到她之后会不喜欢她……非常勇敢……非常有趣……这是最可怕的事情……”
“但是你不愿意帮助她的儿子,”哈利说。“她为了我牺牲了生命,但你连一段记忆都不肯给我。”
海格隆隆的鼾声充满了小屋。哈利坚定地盯着斯拉霍恩充满眼泪的眼睛,魔药课老师似乎无法把脸转开了。
“不要说那个,”他低声说。“那不成问题……如果它可以帮助你的话,当然……但达不到任何目的……”
“它能,”哈利清楚地说。“邓布利多需要信息。我需要信息。”
他知道自己是安全的:飞力飞思告诉他斯拉霍恩明天早上会把这个忘得一干二净。于是他直直地盯着斯拉霍恩,又往前倾了一些。
“我是那个真命天子。我必须杀了伏地魔。我需要那段记忆。”
斯拉霍恩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他光泽的额头上汗珠涔涔。
“你就是那个真命天子?”
“我当然是,”哈利平静地说。
“但是那么……我亲爱的孩子……你要得太多了……实际上,你在要求我帮你去消灭——”
“你不想除掉那个杀了莉莉·伊万斯的巫师吗?”
“哈利,哈利,我当然想,但是——”
“你害怕他会发现你帮了过我?”
斯拉霍恩不说话了;他看起来很惊恐。
“像我妈妈那样勇敢些,教授……”
斯拉霍恩举起一只肥胖的手,把颤抖的手指压到嘴上;一时间看上去就像一个发育得太过头的婴儿。
“我很惭愧……”斯拉霍恩从他的手指间低声说。“我对于那段——那段记忆里的内容感到很惭愧……我觉得那天我可能闯下大祸了……”
“你把记忆给我之后就能抵消那天做的任何事情,”哈利说。“这是件非常勇敢和高尚的事。”
海格突然在睡梦中抽动了一下,然后继续打起了鼾。斯拉霍恩和哈利在摇曳的烛光中对视。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沉寂,但飞力飞思让哈利不要去打破它,而是等。
然后,斯拉霍恩缓慢地掏出了他的魔杖。他把另一只手伸进斗篷,拿出了一只小空瓶子。斯拉霍恩一边继续盯着哈利,一边用魔杖尖碰了碰太阳穴,然后收了回来,一缕细长、银色的记忆粘在了魔杖尖上,然后那段记忆越来越长,最后从魔杖的那端折断了。斯拉霍恩把取下来放进瓶子,它在里面先是盘绕,随后又伸展开,像气体一样旋转着。他用颤抖的手把瓶子盖上,越过桌子递给了哈利。
“非常感谢你,教授。”
“你是个好孩子,”斯拉霍恩说,眼泪从肥胖的两颊淌到了海象般的胡须上。“你有一双她的眼睛……只是看到之后不要把我想得太坏了……”
接着他也把头枕到胳膊上,深深地叹了口气,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三章 灵魂碎片
哈利能感到随着蹑手蹑脚地走进城堡时,飞力飞思的药力已经开始消退了。前门仍然没有锁上,但是他在四楼遇见了皮皮鬼,他赶紧躲进了一条他的捷径之中,才勉强没有被察觉。当他赶到胖夫人的画像,扯下了他的隐形斗篷时,并不惊讶地发现胖夫人此时的心情对他进去毫无帮助。
“你觉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我真的很抱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得出去做——”
“很好,口令在午夜改了,因此你得睡在走廊里了,知道吗?”
“你在开玩笑!”哈利说。“为什么要在午夜改口令?”
“就是要这样,”胖夫人说。“如果你很生气,去找校长说吧,是他要加强安全措施的。”
“好极了,”哈利悻悻地说,看着周围坚硬的地板。“真是太棒了。是的,如果邓布利多在的话,我会去找他说的,因为是他要我去——”
“他在学校,”哈利身后的一个声音说。“邓布利多教授一个小时前回到了学校。”
差点没头的尼克向哈利滑了过来,他的脑袋和往常一样在环形领上晃动。
“我从血人巴罗那儿知道的,他看到邓布利多回来了,”尼克说。“根据巴罗说的,邓布利多教授似乎心情不错,不过有点累,那是当然的。”
“他在哪儿?”哈利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哦,他正在天文塔上呻吟和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这是他最喜欢的消遣——”
“不是血人巴罗,是邓布利多!”
“哦——在他的办公室里,”尼克说。“根据血人巴罗说的,我相信他在上床睡觉之前还有事情要做——”
“是的,他有,”哈利一想到将要告诉邓布利多他已经获取了那份记忆,心中的激动就熊熊燃烧了起来。他转过身又开始跑了起来,没有理会胖夫人在他的身后呼喊。
“回来!好吧,我扯了谎!我被你叫醒了所以很气恼!口令还是‘绦虫’!”
但是哈利已经在沿着走廊飞奔了,几分钟后,他就停在了邓布利多的石兽前,说完口令“太妃手指饼”,石兽跳到了一边,让哈利走进了螺旋楼梯。
“请进,”哈利敲门的时候邓布利多说。他听起来已经精疲力尽了。
哈利推开了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看上去和以前一样,不过窗外是撒满星星的漆黑夜空。
“天啊,哈利,”邓布利多惊奇地说。“我应该把这份深夜的快乐归因于什么呢?”
“教授——我拿到它了。我已经从斯拉霍恩那儿拿到了记忆。”
哈利拿出了那个小玻璃瓶并把它展示给邓布利多看。在那一瞬间,校长看很震惊。然后他的脸上绽放出了微笑。
“哈利,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的确干得漂亮!我知道你能做到!”
他显然已经忘记现在很晚了,急匆匆地走过办公桌,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接过装有斯拉霍恩记忆的瓶子,大步地走到了放冥想盆的橱柜前。
“现在,”邓布利多把石盆放到办公桌上并把瓶子里的东西全倒了进去。“现在,我们终于要看到了。哈利,快……”
哈利顺从地把脸弯向了冥想盆,他感到自己的脚离开了办公室的地板……他再一次掉入了黑暗中,并降落在许多年以前的贺瑞斯·斯拉霍恩的办公室。
斯拉霍恩比现在年轻得多,他长着一头光亮的稻草色头发和姜黄色的胡须,又一次坐在了办公室的那张舒适的带翼扶手椅里,他的脚搁在一块天鹅绒垫子,一只手拿着一小杯葡萄酒,另一只手则在一盒菠萝蜜饯里摸索。有半打男生围坐在斯拉霍恩身边,汤姆·里德尔也在其中,马沃罗的黑金戒指在他的手指上闪闪发光。
邓布利多降落在哈利身边,这时里德尔问,“教授,梅利索特教授真的要退休了吗?”
“汤姆,汤姆,我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你,”斯拉霍恩责备对里德尔摇着一根手指,不过同时还眨了眨眼。“我必须说,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孩子;你的消息比一半的教员都要灵通。”
里德尔露出了微笑;其他男孩也笑了起来,还向他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考虑到你打听不该知道的东西的那种离奇才能,和你对重要人物周到细致的奉承——顺便谢谢你送我这些菠萝,它们确实是我的最爱——”
几个男孩又吃吃地笑了。
“——我自信地预计你将在二十年内爬上魔法部部长的职位。如果你一直给我送菠萝的话,就只要十五年,我在魔法部里有极好的熟人。”
汤姆·里德尔只是和其他人那样又笑了笑。哈利注意到他绝对不是那群男孩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但是他们似乎全部都把他当作了首领。
“我不知道从政是否适合我,教授,”当笑声散尽之后,他说。“首先,我没有合适的家庭背景。”
他身边的几个男孩冲彼此傻笑了一下。哈利确信他们正在讲一个私人笑话:无疑是出于他们所知道或者猜测的,和他们首领的著名祖先有关的笑话。
“胡说,”斯拉霍恩轻快地说,“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人一定出自正派的巫师世家,这个再清楚不过了。你错了,你会大有作为的,汤姆,我还从来没看错过一个学生。”
斯拉霍恩身后的办公桌上的一只金色小钟报起了时,十一点了,他回头看了看。
“天哪,已经那么晚了吗?”斯拉霍恩说。“你们最好回去,孩子们,否则我们大家就都有麻烦了。莱斯特兰奇,我希望你明天交上论文,否则就只好关禁闭了。你也一样,埃弗里。”
男孩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了房间。斯拉霍恩从扶手椅里站了起来,并把空玻璃杯放回到办公桌上。他身后的一声响动令他回过头看了看;里德尔仍然站在那儿。
“快走吧,汤姆,你不想在这种时候被抓到不在床上吧,而且你还是个级长……”
“教授,我想问你件事。”
“那么问吧,我的孩子,问吧……”
“教授,你知不知道……灵魂碎片的事?”
斯拉霍恩盯着他看,肥厚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抚摸着葡萄酒杯的柄角。
“黑魔法防御术的课题,是吗?”
但是哈利看出斯拉霍恩知道得很清楚,这不是作业。
“不完全是,教授,”里德尔说。“我看书时偶然碰到了这个词,我不是很理解它。”
“是啊……嗯……你很几乎不可能在霍格沃茨找到一本书能够详细地描述灵魂碎片,汤姆。那是充满了黑魔法的东西,确实充满了黑魔法,”斯拉霍恩说。
“但是你显然完全懂得它们,先生?我的意思是,一个像你这样的巫师——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告诉我,显而易见——我本来觉得如果有谁能告诉我,那就是你了——所以我以为可以来问——”
他做非常好,哈利想,他的踌躇、不经意的语气和细致的恭维,都掌握得恰到好处。他——哈利——已经有了太多经验从不情愿的人那儿套出话而不被人察觉。他看得出里德尔非常非常想获得这些资料;也许已经为了这片刻的时间而准备了好几个星期。
“嗯,”斯拉霍恩没有看里德尔,而是拨弄着菠萝蜜饯盒顶上的丝带,“嗯,让你了解个大概当然不会有什么危害。仅仅是为了让你理解这个词。灵魂碎片这个词描述的是一件被人隐藏了一部分灵魂的物品。”
“不过我还是不太理解那是怎么做的,教授,”里德尔说。
他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是哈利可以感觉到他的兴奋。
“嗯,你要使自己的灵魂分裂,”斯拉霍恩说,“再把其中的一部分藏到身体以外的某个物品上。然后,即使你的身体受到攻击或者被毁灭,却死不了,因为你的一部分灵魂仍然完好无损地留在这个世界上。不过,当然是以那样一种形式存在着……”
斯拉霍恩的脸上泛起了皱纹,哈利想起了自己在大约两年前听到过的那些话。
“我被从自己的身体里剥离,比不上幽灵,比不上最低劣的鬼魂……但是,我活下来了。”
“……极少有人想要这样,汤姆,极少。死亡是更可取的。”
但里德尔的欲望已经写在了脸上;他的表情贪婪,已经无法再掩饰自己的渴求了。
“怎么去分裂灵魂?”
“嗯,”斯拉霍恩不安地说,“你一定能理解,灵魂本应该是保持完整无缺的。分裂灵魂是一种悖逆,它与自然界背道而驰。”
“但那是怎么做到的呢?”
“通过一种邪恶的行为——最邪恶的行为。通过杀人!杀人能够撕裂灵魂。决意要制造一个灵魂碎片的巫师会利用这种破坏使自己得利:他会把撕裂出来的那一部分封装起来——”
“封装起来?怎么——?”
“通过一个咒语,别问我,我不知道!”斯拉霍恩摇着头,就像一只被蚊子困扰的年迈大象一样。“我看起来像试过的人吗——我看起来像一个杀人犯吗?”
“不,教授,当然不是,”里德尔迅速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
“没关系,没关系,没有冒犯我,”斯拉霍恩粗声说。“对这些事情感到好奇是正常的……有才干巫师总是被那方面的魔法所吸引……”
“是的,教授,”里德尔说。“可我不明白的是——仅仅是出于好奇——我是说,一个灵魂碎片能用很多次吗?只能分裂一次灵魂吗?把灵魂分成很多块,这样不就更强大了吗,这样不是更好吗?我是指,举个例子,7不是最有魔力的数字吗,会不会7块——?”
“我的天哪,汤姆!”斯拉霍恩叫道。“7!杀一个人还不够坏吗?无论如何……分裂灵魂已经够坏了……还要撕裂成7块……”
现在斯拉霍恩看起来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他凝视着里德尔,好像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把他看透,而且哈利看得出他对开始这次谈话非常懊悔。
“当然,”他喃喃自语,“我们讨论的这些都只是假定,对不对?都只是理论上……”
“是的,教授,那是当然,”里德尔马上说。
“尽管如此,汤姆……不要对别人说起我刚才告诉你的——也就是说,我们讨论的内容。人们不会认为我们只是在闲扯灵魂碎片。你知道这在霍格沃茨是个禁忌的话题……邓布利多对此的反应尤其激烈……”
“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教授,”里德尔说,随后就离开了,哈利瞥见他的脸上洋溢着狂喜的表情,和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巫师时一样,这种快乐并没有使他的容貌变的更加英俊,却不知怎么地,让他变得有些丧心病狂……
“谢谢你,哈利,”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我们走吧……”
当哈利降落在办公室地板上时,邓布利多已经在他的办公桌后面坐下了。哈利也坐了下来,等待着邓布利多开口说话。
“我希望得到这个证明已经很久了,”邓布利多终于说话了,“它证实了我一直以来的推测,它告诉我,我是正确的,也表明我们还任重道远……”
哈利突然注意到墙上每一幅画像里的前任校长都醒着,并且听着他们的对话。一个肥胖的红鼻子巫师竟然已经拿出了一个助听器。
“嗯,哈利,”邓布利多说,“我敢肯定你能理解我们刚刚听到的那些话的重要性。就在你现在这样的年龄,汤姆·里德尔已经在竭尽全力地寻找使自己长生不死的方法了。”
“那么你觉得他成功了,教授?”哈利问。“他制造了一个灵魂碎片?这就是为什么他攻击了我之后并没有死的原因?他把一个灵魂碎片藏在了某个地方?他的一小块灵魂安然无恙?”
“一小块……或者更多,”邓布利多说。“你听到了伏地魔说的话:他尤其想从斯拉霍恩那儿了解到,如果一个巫师创造出了不止一个的灵魂碎片将会获得什么结果。一个如此坚决地逃避死亡的巫师——他甚至准备好了去不断地杀人,不断地撕裂灵魂,以便把它们分别隐藏在多个灵魂碎片之中——将会获得什么结果。没有一本书能告诉他。就我所知道的——就伏地魔所知道,我敢肯定——没有一个巫师曾经把灵魂撕成两片以上。”
邓布利多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他的思路,然后说,“四年前,我得到了一样东西,它证明伏地魔已经分离出了他的灵魂。”
“在哪里?”哈利问。“怎么得到的?”
“你把它交给我的,哈利,”邓布利多说。“那本日记,里德尔的日记,那本指挥了重新打开秘室的日记。”
“我不明白,教授,”哈利说。
“嗯,虽然我没有看到里德尔从日记里走出来,但你给我描述的现象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仅仅一段记忆就能独立地行动和思考吗?仅仅一段记忆,就能吸取那个女孩的生命并据为己有吗?不,那本日记里存在着更邪恶的东西……一个灵魂的片断,我几乎能肯定就是这样。日记是一个灵魂碎片。但是它带来的问题和它解答的一样多。最令我着迷和警觉的就是那本日记不仅被当作一个安全措施,而且还被当成一项武器在使用。”
“我还是不明白,”哈利说。
“也就是说,它不仅承担着灵魂碎片的本职工作——换句话说,这一段封存于其中的灵魂被安全地保存着,并且毋庸置疑地发挥着防止它的拥有者死亡的作用。但是毫无疑问伏地魔真的想让日记被人读,想让他的一片灵魂占据或者拥有某个人的身体,这才导致了斯莱特林的怪物再次被释放了出来。”
“是啊,他不希望自己辛苦的工作没有用武之地,”哈利说。“他想让人们知道他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因为那时他没办法自己做到。”
“非常正确,”邓布利多点了点头说。“但是没有注意吗,哈利,如果他想要把日记传给,或者栽赃给某个将来的霍格沃茨学生,那就说明他已经对隐藏在里面的宝贵的灵魂片断感到非常厌倦和麻木了。正如斯拉霍恩教授所解释的,灵魂碎片的关键在于把自身的一部分安全地藏匿好,而不是把它扔给别人去冒被人毁灭的危险——事实上也发生了:这个灵魂的片断已经灰飞烟灭了;你一定也留意到了。
“伏地魔如此粗心地对待灵魂碎片,这在我看来似乎是一个不祥之兆。它表明他一定制作了——或者正计划制作出——更多的灵魂碎片,所以损失掉他的第一个并没有什么妨害。我不愿相信这一点,但是没有别的解释能说通。
“两年之后你告诉我,伏地魔重回自己身体的那个晚上,他对食死徒说了那一番如此有启发性和警示性的话。‘我在长生的路上走得比谁都远。’你把他说的那些话告诉了我。‘比谁都远。’我认为自己懂得了它的含义,尽管食死徒们不懂。他指的是他的灵魂碎片,不止一个的灵魂碎片,哈利,我不相信其他任何巫师可以做得到。然而它与推测相吻合:过去的几年里伏地魔的人性越来越少,而且他还遭受了那些变形,只有一个解释在我来看是合理的,那就是他的灵魂已经支离破碎,他已经超越了我们通常所称之为一般邪恶的领域……”
“所以他就通过杀人来让自己变得不可能被人杀死?”哈利说。“如果他这么喜欢长生不老,为什么他不去制作一块魔法石,或者去偷一块?”
“嗯,我们知道他五年前就这样尝试过,”邓布利多说。“但是我想,有几个理由能让一块魔法石对伏地魔的吸引力小于灵魂碎片。”
“要想让长生不老药真正地延续生命,就必须定期地服用它,如果服用者想获得永生的话,就必须永远服用下去。因此,伏地魔将完全地依赖于长生不老药,如果它用光了,或者被污染了,或者魔法石被偷了,他就会和其他人一样死去。记住,伏地魔喜欢独自行动。我相信他会发现依赖于其他事物是不可容忍的,即使是依赖于长生不老药也一样。在他攻击了你之后,被迫陷入了半死不活的可怕状态,如果能摆脱这种境地,他当然是愿意喝下它的,但仅仅只是为了收回自己的身体。在那之后,我确信他还是会继续依赖他的灵魂碎片:只要能获得人形,他就什么都不需要了。他已经长生不死了……或者比任何人都更接近长生不死了。
“但是现在,哈利,我们获得了这个信息,你成功地拿到了这份至关重要的记忆,我们比其他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更接近了终结伏地魔的秘诀。你听到他说了,哈利:‘把灵魂分成很多块,这样不就更强大了吗,这样不是更好吗……7不是最有魔力的数字吗……’7不是最有魔力的数字吗。是的,我认为把灵魂分成七块的想法深深地吸引了伏地魔。”
“他制作了七个灵魂碎片?”哈利惊恐万分,墙上的几幅画像也发出了同样震惊和愤慨的声音。“可是它们可能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被藏了起来——埋了起来或者是不引人注目——”
“我很高兴你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但是首先,不,哈利,不是七个灵魂碎片:是六个。他的第七部分灵魂,尽管受了重伤,但仍然留在他重生的身体里。这一部分在他那么多年的流亡生涯里就像鬼怪一样存在着;没有它,他根本没有自己。对于想要杀死伏地魔的人来说,第七块灵魂将是他们攻击的最后一块——他身体里的那一块。
“但是还有六个灵魂碎片,”哈利有点儿绝望地说,“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它们?”
“你忘了…你已经毁灭掉了其中一个。而我已经毁灭了另一个。”
“你已经毁了另一个?”哈利急切地说。
“确实如此,”邓布利多说,他举起了发黑、烧伤的手。“那枚戒指,哈利。马沃罗的戒指。它上面还有一个可怕的诅咒。如果不是我——原谅我缺乏适当的谦虚——拥有强大的本领,如果不是当我回到霍格沃茨时斯内普教授及时的行动,我就会遭受极其严重的伤痛,也许就不能活着告诉你这个故事了。不管怎样,一只干瘪的手却换来了伏地魔七分之一的灵魂,还是很划算的。那枚戒指已经不再是一个灵魂碎片了。”
“但你是怎么发现它的呢?”
“嗯,正如你现在所知道的,很多年来我一直尽可能多地去努力发掘伏地魔的过去。我到处旅行,拜访那些他熟悉的地方。我无意中发现那枚戒指就藏在刚特家的废墟之中。似乎伏地魔在把灵魂封印到里面之后就再也不想戴着它了。他把它藏了起来,用许多强有力的魔法保护它,放在他的祖先曾经居住的小屋里(摩芬当然已经被带到了阿兹卡班),从来没想到我可能有一天会自找麻烦去参观这座废墟,或者没有想到我会密切留意用魔法掩藏东西的蛛丝马迹。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沾沾自喜。你毁灭了日记而我毁灭了戒指,但是如果我们关于七块灵魂的推论是正确的话,那就还有四个灵魂碎片呢。”
“并且它们可能是任何东西,”哈利说。“它们可能是旧的马口铁罐头,或者,我不知道,空的魔药瓶子……?”
“你是在考虑选择门钥匙吧,哈利,那些都是普通的物品,容易被忽视掉。但是伏地魔会用马口铁罐头和旧魔药瓶去守卫自己珍贵的灵魂吗?你忘了我给你看的那些事情。伏地魔喜欢收集战利品,他偏爱的是充满了魔法历史的物品。他的骄傲,他对自己优越性的信仰,他要为自己在魔法史上刻下惊人印记的决心;这些都暗示我伏地魔会慎重地挑选他的灵魂碎片,更喜爱那些配得上这个荣誉的物品。”
“那本日记并没有那么特别。”
“那本日记,就像你自己所说的那样,证明了他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我敢肯定伏地魔认为它惊人地重要。”
“那么,其他的灵魂碎片呢?”哈利说。“你知道它们都是什么吗,教授?”
“我只能猜测,”邓布利多说。“根据我所说的那些理由,我相信伏地魔会用那些本身就十分伟大的物品。因此我才会搜索伏地魔的过去,看看是否有证据表明曾有这种物品在他的周围消失过。”
“那个盒式坠子!”哈利大声说。“赫奇帕奇的杯子!”
“是的,”邓布利多微笑着说。“我可以用——也许不是我另一整只手——两根手指来打赌,它们成为了灵魂碎片的三号和四号。剩下的两个——再次假定他一共制作了六个——就难猜了,但是我可以大胆猜一下,在获得了赫奇帕奇和斯莱特林的物品之后,他就开始追查起属于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的物品了。我敢肯定四个物品来自四个创始人的想法,强有力地震撼了伏地魔的脑海。我不能回答他是不是已经得到了拉文克劳的东西,但是我相信格兰芬多唯一已知的遗物仍安然无恙。”
邓布利多用他发黑的手指示意了一下他身后的墙,一柄镶着红宝石的剑正静静地躺在玻璃盒子里。
“你认为这就是他真正想回霍格沃茨的原因,教授?”哈利说。“为了找出剩下的某个创始人的东西?”
“正是我所想的,”邓布利多说,“但不幸的是,虽然他被我们了学校之外,没有机会搜寻这所学校,或者我相信如此,这也并没有给我们带来更多的优势。我不得不断定,他从未去实现集满四个创始人之物的野心。他肯定拥有两个——也许找到了三个——那就是眼下我们能做的最好的事了。”
“就算他拿到了拉文克劳或格兰芬多的东西,也还剩第六个灵魂碎片,”哈利扳着手指算。“除非他两个都拿到了?”
“我不这样认为,”邓布利多说。“我想我知道第六个灵魂碎片是什么。我得承认,我曾经一度很好奇那条蛇,纳吉尼,我想知道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那条蛇?”哈利惊讶地说。“能用动物作灵魂碎片吗?”
“嗯,这样做很不明智,”邓布利多说。“因为把灵魂的一部分托付给某个能独立思考和行动的东西是个极大的冒险。不管怎样,如果我的考虑是正确的,伏地魔在进入你父母家打算杀死你的时候,他距离制作六个灵魂碎片的目标,至少还差一个需要完成。
“他似乎把制作灵魂碎片的过程保留给了具有特殊意义的谋杀。你就属于那种具有特殊意义的谋杀。他相信一旦杀了你,就可以将那段预言勾勒出的危险摧毁。他相信这会让他变得不可战胜。我敢肯定他要用你的死亡来制作最后一个灵魂碎片。
“正如我们所知道的,他失败了。然而,隔了一些年之后,他用纳吉尼杀死了一个麻瓜老人,这可能让他想到了把它变成自己最后的一个灵魂碎片。它凸现了伏地魔和斯莱特林的联系,加强了伏地魔的神秘感。我认为他对它的喜爱已经超过了任何事物;他显然喜欢把它带在身边,即使作为一个蛇佬腔,他对其的控制程度也是很不同寻常的。”
“那么,”哈利说,“日记没了,戒指没了。杯子、坠子和那条蛇都还完好无损,而且你认为还有一个灵魂碎片是拉文克劳或者格兰芬多曾经用过的东西?”
“一个极为简洁和正确的总结,是的,”邓布利多颔首作答。
“那么……你仍在寻找他们吗,教授?你离开学校的时候就是去找它们了吧?”
“正确,”邓布利多说。“我已经找了很久。我想……也许……我已经快找到另外一个了。有一些乐观的迹象。”
“如果你找到了,”哈利迅速地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并帮你毁灭它吗?”
邓布利多非常认真地凝视了哈利好一会儿,然后才说,“是的,我想可以。”
“我可以?”哈利大吃一惊。
“哦,是的,”邓布利微微地笑着。“我认为你已经挣得了那个权利。”
哈利觉得他的心被提了起来。没有听到那些警告和保护的话的感觉真不错。四周墙上的校长们似乎对邓布利多的话不以为然;哈利看见他们中有几个人在摇头,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甚至嗤之以鼻。
“一个灵魂碎片被毁灭的时候,伏地魔会知道吗,教授?他能感觉到吗?”哈利问,没有理会那些画像。
“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哈利。我相信不会。我相信伏地魔目前已在邪恶之中陷得太深了,而他自己的这些关键的部分离开他已经太久,我们做的时候他感觉不到。也许,在死亡到来的那一刻,他会意识到自己的损失……举个例子,那本日记被毁灭时他毫无察觉,直到他逼问了卢修斯·马尔福之后才得知。当伏地魔发现那本日记已经被毁灭、它蕴含的所有魔力都消失殆尽时,我得知他怒不可遏。”
“但是我以为是他让卢修斯·马尔福把它偷偷混进霍格沃茨?”
“是的,多年前,他确信自己能够创造出更多的灵魂碎片时确实这么想来着,不过卢修斯仍然需要等待伏地魔的许可,而他从来没收到过,因为伏地魔在把日记给他之后不久就消失了。无疑他认为卢修斯除了小心保护灵魂碎片之外不敢对它做任何事,但是他过于相信卢修斯对一个已经消失多年、他认为已经死掉的主人的畏惧了。卢修斯当然不知道那本日记实际上是什么。我推断伏地魔只告诉过他这本日记能重新打开秘室,因为它被巧妙地施了魔法。假如卢修斯知道他手中握着主人的一部分灵魂,他无疑会更加敬畏地对待它——但是事实上他却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实施了他的老计划:通过嫁祸亚瑟·韦斯莱的女儿,他想让亚瑟身败名裂,把我赶出霍格沃茨,同时还可以摆脱一个可能让他受牵连的物品,一箭三雕。啊,可怜的卢修斯……考虑到伏地魔对他明哲保身地抛弃灵魂碎片的愤怒,以及去年在魔法部里的惨败,我对他暗地里庆幸自己还安全地待在阿兹卡班不会感到惊讶。”
哈利坐着想了想,然后问,“这么说,如果伏地魔所有的灵魂碎片都被毁灭了,他就能被杀死了吗?”
“我想是的,”邓布利多说。“没有了他的灵魂碎片,伏地魔就是一个灵魂已经受到重创的凡人。不过别忘了,虽然他的灵魂已经不可救药,他的头脑和法力却还是完好无损的。所以即使没有了灵魂碎片,还是需要一种不同寻常的本领才可以杀死伏地魔。”
“但是我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本领和力量,”哈利情不自禁地说。
“不,你有,”邓布利多坚定地说。“你有一种伏地魔从来都不曾拥有的力量,你能——”
“我知道了!”哈利迫不及待地说,“我能爱!”他抑制不住地加了一句,“这至关重要!”
“对,哈利,你能爱,”邓布利多看上去仿佛知道哈利刚才忍住想说的话。“是爱给了你一切,它是一样伟大而又不同寻常的东西。你还是太年轻,还是不能理解你自己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哈利。”
“所以,预言里提到我拥有‘黑魔头所不了解的能量’,就是指——爱?”哈利感到有点失望。
“是的——就是爱,”邓布利多说。“但是哈利,别忘了,这个预言只是在伏地魔照着它去做的情况下才具有如此的意义。上学期结束时我就告诉过你这个。伏地魔选定了你作为他最大的威胁——于是,他才把你变成了他最大的威胁!”
“可结果也一样——”
“不,不一样!”邓布利多现在听起来有些急不可待了。他用干瘪、黑色的手指着哈利说,“你太重视这个预言了!”
“可是,”哈利结结巴巴地说,“你说过这个预言意味着——”
“如果伏地魔没有听到过这个预言,它还会兑现吗?它还会有意义吗?当然不会!你以为那个预言大厅里所有的预言都兑现了吗?”
“可是,”哈利迷惑不解地说,“可是去年,你说过我们之中的一个必将杀死另一个——”
“哈利,哈利,那正是因为伏地魔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照着特里劳妮的话去做了!如果伏地魔从未杀掉你的父亲,你还会被赋予狂热的复仇渴望吗?当然不会!如果他没有逼迫你的母亲为你而死,你身上还会有他无法穿透的魔法保护吗?当然不会,哈利!你还不明白吗?伏地魔给自己树了最大的敌人,和每一个暴君一样!你知道暴君有多么害怕他所压迫的人民吗?他们全都明白,总有一天,无数的受害者中肯定会有人站起来对它们反戈一击!伏地魔也没什么不同!他总是在寻找能够挑战他的人。他听到了预言,然后马上付诸行动,结果他不仅亲手挑选了最有可能终结他的人,而且还把独一无二的致命武器送到了他手里!”
“可是——”
“你必须明白这一点!”邓布利多站了起来,大步在房间里走着,他闪闪发光的袍子在身后飕飕作响;哈利从来没有见他如此的激动不安。“通过试图杀死你,他亲手挑选出了那个不同寻常的人,还给了他完成任务所需要的工具,这个人就坐在我的面前!正是由于伏地魔犯下的错误,你才能洞悉到他的思想、他的企图,甚至你还懂得他发号施令用的蛇语,但是,哈利,尽管你拥有洞察伏地魔的世界的特权(顺带提一句,这可是食死徒们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拥有的天赋),你却从来还没有被黑魔法诱入歧途,从来没有产生过哪怕只是最轻微的追随伏地魔的愿望,一秒钟也没有!”
“我当然没有!”哈利愤怒地说。“他杀了我的妈妈和爸爸!”
“简而言之,你被爱的能力保护了!”邓布利多响亮地说,“唯有这个保护能防止你被伏地魔的力量所诱惑!尽管遭受了所有这些蛊惑,所有这些苦难,但你的心灵依然纯洁,还同你十一岁时一样,当你站在那块反映出内心渴望的镜子面前时,它就向你展示了挫败伏地魔的唯一途径,不是永生和富有。哈利,你知道只有多少巫师能看见你在镜中所见到的东西吗?伏地魔本该知道他面对的是一面什么样的镜子,可是他也看不见!
“但是他现在知道了。正如他在魔法部时发现的那样,你潜入了他思想却没有毛发无伤,而他要支配你时却要忍受巨大的痛苦。我想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哈利,他一直如此地忙于残害自己的灵魂,却从没有停下来想想一个完整的、光彩照人的灵魂所具有的无与伦比的力量。”
“可是,教授,”哈利努力使自己听起来不像是在争辩,“可到头来都一样,不是吗?我还是不得不去尝试杀死他,否则——”
“不得不?”邓布利多说。“你当然不得不去杀死他!但不是因为预言!而是因为你——你自己会不遗余力地去尝试!我们彼此都清楚!请你想象一下,如果你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个预言!你现在对伏地魔是什么感情?想想看!”
哈利看着邓布利多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心里默默地想着。他想到了他的母亲、他的父亲和小天狼星。他想到了塞德里克·迪戈里。他想到了伏地魔的犯下的一切滔天罪行。怒火在他胸中跳跃,炙烤着他的喉咙。
“我想杀掉他,”哈利轻声说。“我愿意这么做。”
“你当然会愿意!”邓布利多喊道。“预言并不意味着你不得不去做什么!而是让伏地魔标记你为劲敌……换言之,你完全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甚至和预言相悖!而伏地魔却只会继续青睐预言。他会继续追杀你……这确保了事情只能成为——”
“我们中的一个杀掉另一个,”哈利说。“是的。”
他终于明白了邓布利多一直试图告诉他的。他认为那就是,被强行拖进战场去面对殊死的搏斗和昂首挺胸地走进战场是多么的不同。哈利想,也许有些人会认为这两者之间没什么可选择的,但邓布利多明白——我也明白,他顿生自豪,我的父母也明白——这便是世界上最大的不同。 第二十四章 刀光剑影
虽然感到精疲力尽,但哈利还是十分满意昨晚的功课,第二天早上的魔咒课上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罗恩和赫敏(事先已经对离他们最近的那些人念了悄声细语咒)。哈利套取斯拉霍恩记忆的方式让他们俩非常满意,也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哈利告诉他们伏地魔的灵魂碎片和邓布利多答应带着他去找寻它们时,他们俩对此感到十分害怕。
“哇,”当哈利说完了所有的事之后,罗恩说;他把魔杖指向了天花板,茫然地挥动着,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干什么。“哇,你真的要和邓布利多一起……去试图毁灭……哇。”
“罗恩,你变出雪来了,”赫敏耐着性子说,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魔杖从天花板的方向移开,果然,那儿开始下起了巨大的白色雪花。哈利注意到,拉文德·布朗从邻桌那边红着眼对赫敏怒目而视,于是赫敏赶紧松开了罗恩的手。
“哦,是啊,”罗恩看着自己的肩膀,带着模糊的讶异。“对不起……看上去就像我们都生了讨厌的头皮屑一样。”
他从赫敏肩膀上拭去了一些冒牌的雪花。拉文德突然哭了起来。罗恩看上去非常内疚,于是他转过身背对着她。
“我们感情破裂了,”他从嘴角挤出几个字告诉哈利。“昨晚。她看见我和赫敏一起从宿舍出来。很明显她看不见你,所以她以为那儿只有我们两个人。”
“啊,”哈利说。“那么——你不介意你们之间结束了吧?”
“不介意,”罗恩承认。“她大喊大叫的时候真是糟透了,不过至少不用我去结束这一切。”
“胆小鬼,”赫敏说,不过她看上去很开心。“嗯,昨晚是一切浪漫爱情的噩梦。金妮和迪安也分手了,哈利。”
哈利觉得赫敏告诉他这些的时候给了他一个会意的眼神,不过她不可能知道哈利的五脏六腑突然间跳起了康茄舞:他尽量保持不动声色地问,“怎么回事?”
“哦,很傻的原因……她说每次经过肖像洞的时候他总是要帮她,就好像她自己过不去似的……”
哈利瞥了一眼教室另一边的迪安,他看上去当然也不开心。
“当然,这件事让你进退两难,是不是?”赫敏说。
“你是什么意思?”哈利迅速说。
“魁地奇球队,”赫敏说。“如果金妮和迪安不说话了……”
“哦——是啊,”哈利说。
“弗立维来了,”罗恩用一种警告的语气说。那个矮小的魔咒课老师正向他们走过来,赫敏是唯一一个成功地把醋变成葡萄酒的;她的烧瓶里充满了深红色的液体,而罗恩和哈利的却仍然是深棕色的。
“好了,好了,男孩子们,”弗立维教授责备地尖声说,“少说一点话,多做一点事……让我看你们试试……”
他们一起举起魔杖,尽全力集中精神,指向他们的烧瓶里的东西。哈利的醋变成了冰;罗恩的则爆炸了。
“好的……作为家庭作业……”弗立维教授从桌子下面爬起,把玻璃碎片从他的帽子顶上摘了出来,“练习。”
他们在魔咒课之后有一段罕有的共同空闲时间,于是他们一起走回了公共休息室。罗恩看上去对他和拉文德关系的结束感到十分轻松,而赫敏也似乎很愉快,不过当哈利问她在笑什么的时候,她只是简单地说,“今天天气不错。”他们俩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在哈利的头脑中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斗争:
她是罗恩的妹妹。
但是她甩了迪安!
她仍旧是罗恩的妹妹。
我是他最好的哥们!
这会适得其反。
如果我先和他谈谈——
他会揍你。
要是我不在乎呢?
他是你最好的哥们!
哈利几乎没有注意到他们正爬过肖像洞进入了阳光明媚的公共休息室,他茫然地看到一小群七年级学生正聚集在一块儿,直到赫敏大喊一声,“凯蒂!你回来了!你还好吗?”
哈利仔细地看了看:真的是凯蒂·贝尔,看上去完全康复了,正被喜气洋洋的朋友们围着。
“我真的挺好!”她高兴地说。“他们让我在周一出了圣芒戈,我和爸爸妈妈在家里待了几天之后,今天早上回到了这儿。琳恩刚刚还在跟我说麦克拉根和上一场比赛的事,哈利……”
“对,”哈利说,“嗯,既然你现在回来了,而罗恩也康复了,我们就有相当大的机会痛击拉文克劳了,这就是说我们仍然在角逐魁地奇杯的行列里。听我说,凯蒂……”
他得马上问她一个问题;他的好奇心甚至把金妮暂时赶出了脑海。他压低了声音,这时凯蒂的朋友们开始收拾他们的东西,显然他们的变形课要迟到了。
“……那串项链……你现在能记得是谁给你的吗?”
“不能,”凯蒂沮丧地摇着头。“每个人都问过我,但是我毫无头绪。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走进了三把扫帚的女盥洗室。”
“那么,你肯定进了盥洗室?”赫敏说。
“嗯,我记得我推开了门,”凯蒂说,“所以我认为不管是谁对我施了夺魂咒,他一定就站在门背后。在那之后,我的记忆就变得一片空白,直到大约两个星期前在圣芒戈魔法医院醒来。好了,我得走了,我相信麦格教授不会因为这是我第一天回来,就不罚我写句子……”
她拿起背包和书本匆匆地去追她的同学们,留下哈利、罗恩和赫敏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思索着她告诉他们的事。
“这么说把项链给凯蒂的人一定是个女的”,赫敏说,“因为在女盥洗室里。”
“或者只不过是看上去像女的,”哈利说。“别忘了,霍格沃茨有一大坩埚的复方汤剂呢。我们知道它被偷了一些去了……”
他在脑海中仿佛看见了一群克拉布和高尔昂首挺胸地走过,全部变成了女生。
“我要再喝下一口飞力飞思,”哈利说,“然后去有求必应屋再试一次。”
“那只会是浪费药水,” 赫敏把刚从书包里拿出来的《魔法字音表》放下,直截了当地说。“运气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哈利。这和斯拉霍恩的情况是不同的;你本来就有能力说服他,你只需要调整一下环境就行了。可运气却不足以让你穿越一个强有力的魔法屏障。别再浪费剩下的药水了!如果邓布利多带着你去做那件事的话,你会用得上你能得到的所有运气……”她的声音变成了耳语。
“我们不能多制作一点吗?”罗恩问哈利,没有理会赫敏。“如果我们有存货的话岂不是很棒……看看书里怎么说……”
哈利从书包中拿出了他的那本《高级魔药制备》,然后开始查找飞力飞思。
“天哪,复杂死了,”他浏览了一下配料单。“而且还需要六个月……必须让它炖着……”
“一贯如此,”罗恩说。
正当哈利准备把书收起来时,他注意到有一页被折了起来;他翻到那一页,看到了刀光剑影咒,旁边标注着“用于敌人”,那是他几周前折下的。他还是没有发现这条咒语是干什么用的,主要是因为他不想在赫敏身边测试,不过他考虑下次从后面偷偷接近麦克拉根时试试。
唯一不怎么乐意看到凯蒂·贝尔回到学校的人是迪安·托马斯,因为他不能再代替她担任追球手了。当哈利告诉他时,迪安强忍住才没有揍他,只是低声咕哝和耸着肩,不过哈利走开的时候清楚地感觉到迪安和西莫在他身后恨恨地嘀咕着什么。
随后的两周哈利见到了自他担任队长以来最好的魁地奇训练。他的队员们对于摆脱麦克拉根都非常满意,也高兴地看到凯蒂终于回归,这些都促使他们飞得好极了。
金妮看上去一点也没有为自己和迪安分手而感到心烦意乱;恰恰相反,她成了球队的活跃分子。她又是模仿罗恩看到鬼飞球向他急速飞来时不安地在球柱前上窜下跳,又是模仿哈利在被撞麦克拉根打昏之前对他发号施令,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愉快。哈利和其他人一起大笑,他很高兴能有这个纯洁的理由去看金妮;他在训练中好几次被游走球打伤,就是因为没有盯着金色飞贼。
斗争依旧在他脑海中激烈地进行:金妮还是罗恩?有时他认为罗恩和拉文德恋爱过了之后不会太介意他和金妮约会,但随后他想起了罗恩看到金妮吻迪安时脸上的表情,他确信即使自己只是握她的手,罗恩也会认为这是卑劣的背叛……
然而哈利却情不自禁地和金妮说话,和她一起大笑,和她一起在训练之后往回走;尽管他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但还是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和金妮独处:如果斯拉霍恩再举办一个小型聚会就好了,因为这样罗恩就不会在身边——但不幸的是,斯拉霍恩似乎已经放弃他们了。有那么一两次哈利想寻求赫敏的帮助,但他无法忍受她脸上的那种自以为是的表情;他觉得有几次赫敏见他盯着金妮看,或者为金妮的笑话发笑的时候,脸上就会露出这种表情。令事情更加复杂的是,他如果不快点和金妮约会,就会有人捷足先登:他和罗恩至少都同意她这么受欢迎是因为她自身的优点。
总而言之,再喝一口飞力飞思的诱惑日益强烈,因为这难道不是属于赫敏所说的那种‘调整一下环境’的情况吗?五月的天气慢慢地变得温暖起来,而每当哈利看见金妮时,罗恩总在他身旁。哈利多么渴望有什么有幸能使罗恩意识到,他最好的朋友与他的妹妹双双坠入爱河,并且能让他们俩单独待上几秒钟,都是最让罗恩感到开心的事。可在随着本学期的最后一场魁地奇比赛的即将来临,这两件事都没有什么机会实现了;罗恩总是缠着哈利讨论战术,根本没有去想其他的事。
罗恩并不是唯一一个如此重视比赛的人;对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比赛的关心正以极快的速度在学校中蔓延,因为这场比赛将决定尚悬而未决的冠军。如果格兰芬多能赢拉文克劳300分(一个很高的要求,然而哈利的球队正处于最佳状态),他们将赢得冠军。如果他们赢得少于300分,他们会位于拉文克劳之后排在第二;如果他们输了100分的话,就会排在赫奇帕奇后面列第三,而如果输了100分以上,他们则只能屈居第四,哈利想,每个人都会不断地提醒他,他是两个世纪以来第一个让格兰芬多垫底的队长。
关键比赛的前夕总是包含了常有的节目:对阵的两个学院的学生试图在走廊里恐吓对方的球员;在对方个别球员经过的时候一遍遍地排练讽刺他们的歌曲;队员们有的昂首阔步地享受着别人的注视,有的却在课间冲进厕所里呕吐不止。比赛的胜负和哈利对金妮的计划是否成功被莫名其妙地联系了起来,仿佛在哈利的脑海里打了一个解不开的结。他不禁感觉到如果最终他们赢得了300分以上,欢庆和庆功宴的场面简直会和喝了一大口飞力飞思一样美妙。
在这么多当务之急中间,哈利还没有忘记他的另一个的目标:查出马尔福在有求必应屋里干什么。他仍在继续查看活点地图,也经常无法在上面找到马尔福,于是他推测马尔福仍旧把大量的时间花在了有求必应屋里面。尽管哈利进入有求必应屋的努力已经越来越令他失望,但他还是一旦在它附近就会去尝试,但是不管他怎样改变措辞,墙还是坚决密不透风。
在和拉文克劳比赛的前几天,哈利一个人离开公共休息室去吃晚餐,因为罗恩又冲进了附近的一个盥洗室吐了起来,赫敏则怀疑自己上一篇算术占卜的论文里出了一个小错误,于是她急匆匆地跑去找维克托教授了。出于习惯,哈利又绕到了八楼的那条走廊,边走边查看活点地图。他一度没有找到马尔福,确信他一定又躲在了有求必应屋里,可是随后他就看见了马尔福的小黑点,他正在楼下的一间男生盥洗室里,陪着他的,不是克拉布和高尔,而是哭泣的桃金娘。
哈利呆呆地盯着这一对不太可能的组合,结果撞上了一套盔甲。响亮的碰撞声让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他赶紧逃离了现场,免得费尔奇出现在他面前,他匆匆地走下大理石楼梯,沿着过道往前走。当他到达盥洗室门口的时候,他把耳朵贴在了门上。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于是哈利轻轻地推了推门。
德拉科·马尔福背对着门站着,两手抓住了水槽,苍白的脸低低地垂着。
“不要,”一个隔间里传出了哭泣的淘金娘低沉的声音。“不要……请告诉我怎么了……我能帮你……”
“没有人能帮我,”马尔福说。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我做不到……它还是不起作用……除非我就做好……否则他说他就会杀了我……”
哈利震惊了,脚下仿佛生了根一样站在那儿,他意识到马尔福正在哭……真的在哭……泪水从他苍白的脸庞滴落到脏兮兮的池子里。马尔福喘了口气,随后他猛地打了个激灵,破碎的镜子里,哈利正凝视着他的肩膀。
马尔福转过身来,抽出了他的魔杖。哈利也本能地抽出了自己的魔杖。马尔福射出的恶咒从哈利身边几英寸的地方穿过,把他旁边墙上灯击得粉碎;哈利闪到一边,在脑海里想了想‘轻身浮影!’同时抖了抖魔杖,但是马尔福却挡住了这个咒语,举起了魔杖准备再次施咒。
“不!不!停下!”哭泣的桃金娘尖利的声音回荡在砖砌的屋子里。“停下!停下!”
砰的一声巨响,哈利身后的一个水箱爆炸了;哈利发出了一个锁腿咒,从马尔福身后的那扇墙弹了回来,击碎了哭泣的桃金娘身下的一个蓄水池,她大声地尖叫了起来;水被溅得到处都是,就在哈利滑倒的一瞬间,马尔福的脸扭曲了起来,大叫一声“钻心——”
“刀光剑影!”哈利在地板上吼道,疯狂地挥动着魔杖。
血从马尔福的脸和胸口上喷射了出来,仿佛他刚才被一把无形的剑砍到了。他蹒跚着向后退了几步,瘫倒在了湿漉漉的地板上,顿时激起了一大片水花,魔杖从他无力的右手里脱落出来。
“不——”哈利气喘吁吁地说。
哈利摇摇晃晃地从地板上站起来,扑向了马尔福,他的脸闪着鲜红色的光,苍白的手在鲜血浸渍的胸前乱抓。
“不——我没有——”
哈利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跪倒马尔福身边,而后者正倒在自己的血泊里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哭泣的桃金娘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谋杀!盥洗室里的谋杀!谋杀!”
哈利身后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哈利惊恐地抬起了头:斯内普脸色惨白地冲进了盥洗室。他粗暴地把哈利推到一边,跪在马尔福身旁,抽出魔杖沿着哈利的咒语所划出的伤口移动,嘴里则喃喃地念着咒,听起来像是一首歌。血似乎渐渐被止住了;斯内普擦去了马尔福脸上剩下血迹,又念了一次咒语。这次伤口似乎在愈合了。
哈利仍旧注视着这一切,对他自己做的事感到惊恐万分,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也被血和水浸透了。哭泣的桃金娘仍在他们头顶大哭小叫。当斯内普第三次念完那个破解咒之后,他半提半拉地让马尔福站了起来。
“你需要去校医院。可能会留下一定的伤疤,但如果马上服用白藓的话也许伤疤也不会有了……来……”
他支撑着马尔福走过盥洗室,在门口转过身来,用一种冷冷的愤怒语气说,“而你,波特……留在这里等我。”
哈利一点儿也没有违抗的意思。他颤抖着慢慢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湿漉漉的地板。地板上血迹斑斑,像深红色的花一样漂在水泊表面。他甚至不忍心让桃金娘安静下来,后者持续不断的哭声里享受的成分明显地在增加。
十分钟后斯内普回来了。他走进盥洗室并关上了门。
“滚,”他对桃金娘说,她立刻飞入了厕所,留下了一阵清脆的寂静。
“我不是故意的,”哈利马上说。他的声音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回荡。“我不知道那条咒语有什么作用。”
但斯内普没有理会这个辩解。
“显然我低估了你,波特,”他轻声说,“谁会想到你竟然懂得这种黑魔法?谁教你的那条咒语?”
“我——在某个地方读到的。”
“哪里?”
“是——图书馆里的一本书,”哈利开始瞎编乱造,“我记不起它叫什么了——”
“说谎,”斯内普说。哈利的嗓子发干了。他知道斯内普打算干什么而他却无法阻止……
他眼前的盥洗室开始变得闪烁不定;他挣扎着试图排除一切杂念,但是他越是努力,混血王子的那本《高级魔药制备》就越是模糊地浮现在他眼前。
然后他似乎又回到了这间破损、潮湿的盥洗室,正再次盯着斯内普。他直视着斯内普的黑眼睛,对斯内普没有看见他害怕被看见的事还抱着一线希望,但是——
“把你的书包拿来,”斯内普低声说,“还有你所以的课本,所有的。把它们都拿到这儿来。现在!”
没有什么争辩的意义。哈利立刻转过身踩着水走了盥洗室。一到走廊,他马上就向格兰芬多塔楼奔去。大多数人在都向相反的方向走;他们盯着被血水浸透的哈利,他却只顾狂奔,没有回答沿路抛给他的任何问题。
他感到震惊;就好像一只心爱的宠物突然变成了野兽。王子为什么要在他的书里上写下这么一条咒语?斯内普看见时又会有什么反应?他会不会告诉斯拉霍恩——哈利的胃开始搅动——哈利在整年的魔药课上是如何拿到高分的?他会不会没收或者销毁这本教了哈利那么多的书……这本已经变成导师和朋友的书?哈利不能让它发生……他不能……
“你去了哪儿——?你怎么浑身都是——?这是血吗?”
罗恩站在楼梯顶上,迷惑不解地看着哈利。
“我需要你的书,”哈利喘着气说。“你的魔药课本。快……把它给我……”
“那混血王子的那本——?”
“我稍后再解释!”
罗恩从包里拿出他的《高级魔药制备》递了过去;哈利马上经过他冲回了公共休息室。他抓过书包,不去理睬那些已经吃完饭的人脸上惊奇的表情,冲出肖像口,飞奔到了八楼走廊。
他在跳舞巨怪的挂毯旁边紧急刹车,闭上了眼睛开始踱步。
我需要一个地方藏书……我需要一个地方藏书……我需要一个地方藏书……
他在光秃秃的墙边来回走了三次。他睁开了眼睛,终于出现了:有求必应屋的门。哈利扳开它冲了进去,又重重地把门关上。
他喘着粗气。尽管他很匆忙,很惊慌,很害怕回到盥洗室,但他还是禁不住被眼前所看到的震慑住了。他站在一个教堂那么大的房子里,高高的窗户投进一束束光线,看上去就像是置身于一个带着高耸围墙的城市,构成那些高墙的是一代代霍格沃茨人所藏的东西。破损和毁坏的家具被摇摇欲坠地堆起来,围出了各种小路和大道,这些家具都被塞的满满的,也许是为了藏匿那些胡乱操作魔法的证物,或者是被讲究城堡整洁的家养小精灵给藏了进来。这儿还有成千上万的书,无疑都是些被禁止的书、胡乱涂鸦的书或者干脆就是偷来的书。有许多长翅膀的弹弓和尖牙飞盘,其中有几个上面带的魔法依然没有消退,正懒洋洋地在其他被禁物品上盘旋;一些残破的瓶子里装着已经凝固的魔药,还有帽子、珠宝、斗篷;还有看上去像是龙蛋壳的东西,几只封着口的瓶子,里面的东西还在邪恶地闪着光,几把生锈的剑和一把血迹斑斑的大斧子。
哈利飞快地走进了其中的一条小巷。他右转躲过了一个体形庞大、被喂饱了的巨怪,跑到一条较短的路上,左转经过了一个坏掉的消失柜,正是去年蒙太掉进去的那个,最后他停在了一个大碗橱旁边,它已经起泡的表面仿佛被人泼了酸液。哈利打开了一扇吱呀作响的柜门:它里面已经藏着一个笼子了,笼子里的东西早就死了;它的骨架有五条腿。他把混血王子的书塞到笼子后面,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他顿了一会儿,心里砰砰乱跳地看着这一片狼藉……他能在所有这些垃圾里找到这个地方吗?他从附近的一个箱子顶上抓过一个又丑又老的巫师的残破半身像,把他立到藏书的柜子上,又把一个布满灰尘的旧假发和一个失去光泽的皇冠放到它头,这样就更明显了,然后他沿着垃圾围成的小巷飞快地往回跑,回到了门口,来到走廊上之后他狠狠地关上了身后的门,它马上又变回了石头。
哈利一边全速跑向了楼下的盥洗室,一边把罗恩的《高级魔药制备》塞进书包。一分钟后,他回到了斯内普面前,斯内普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拿过了哈利的书包。哈利把它递了过去,胸口一阵灼烧的疼痛,喘着气等在一边。
斯内普抽出哈利的书一本一本地检查。最后只剩下魔药课本了,斯内普十分仔细地查看了一番之后才开口说话。
“这是你的《高级魔药制备》,对吗,波特?”
“是的,”哈利仍然重重地喘着气。
“你对此非常确定,是吗,波特?”
“是的,”哈利说,微微有些轻蔑。
“这是你从丽痕书店买的那本《高级魔药制备》吗?”
“是的,”哈利坚定地说。
“那么为什么,”斯内普问,“在书封面的背面会有‘鲁尼尔·沃兹里’的名字?”
哈利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那是我的绰号,”他说。
“你的绰号,”斯内普重复道。
“对……我朋友就是这么叫我的,”哈利说。
“我懂一个绰号应该是什么样子,”斯内普说。他冷漠漆黑的眼睛再一次盯住了哈利;他试着不去看它们。封闭你的思想……封闭你的思想……但他还没有学会如何正确地做……
“你知道我是怎么认为的吗,波特?”斯内普说,声音非常轻。“我认为你在说谎,你是一个骗子,所以你每个周六都要来我这儿关禁闭,直到学期结束。你认为如何,波特?”
“我——我不同意,教授,”哈利说,仍旧不去看斯内普的眼睛。
“那么,就看看你关禁闭之后是怎么想的吧,”斯内普说。“星期六早上十点,波特。我办公室。”
“但是,教授……”哈利绝望地抬起了头,“魁地奇……最后一场比赛——”
“十点整,”斯内普轻声说,微笑着露出了他的黄牙。“可怜的格兰芬多……恐怕今年要当第四名了……”
他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盥洗室,留下哈利一个人,他盯着破碎的镜子,确信自己此刻的感觉比罗恩从小到大任何时候的感觉都要沮丧。
“我不想说‘我早就告诉你了’,”一个小时后在公共休息室里,赫敏说。
“别说了,赫敏,”罗恩生气地说。
哈利没有去吃晚餐;他一点食欲也没有。他刚刚把发生的事告诉了罗恩、赫敏和金妮,不过似乎没什么必要。消息传播得很快:显然哭泣的桃金娘已经把这个故事传播到了城堡的每个盥洗室里;潘西·帕金森刚才去医院探望了马尔福,她不失时机地到处说着哈利的坏话,而斯内普则清楚地告诉了所有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哈利刚才被叫出公共休息室和麦格教授在一起忍受了极不愉快的十五分钟,她告诉哈利,他很幸运因为没有被开除,同时她全心全意地同意斯内普教授关于每周六关禁闭直到学期结束的惩罚。
“我告诉过你那个王子不太对劲,”赫敏显然无法住嘴。“我是对的,是不是?”
“不,我不认为你是对的,”哈利固执地说。
即使没有赫敏的说教,他的情况也已经够糟了。当他告诉格兰芬多的队员们他不能参加周六比赛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对他来说就是最坏的惩罚。他可以感觉到金妮的眼睛正看着他,但他不敢与之对视;他不想在那儿看到任何失望和恼怒。他刚刚获悉她会在周六的比赛中担任找球手,而迪安则会重新进入球队代替她作为追球手。也许,如果他们赢了,迪安和金妮会在赛后的欢庆中复合……这个想法就像一把冰刀一样划过了哈利的脑海……
“哈利,”赫敏说,“你怎么现在还在维护那本书呢,那条咒语都已经——”
“你能不能别再唠叨那本书了!”哈利厉声打断她,“王子只是把它抄了下来!他好像并没有建议任何人使用它!说不定他只是记下了用来对付他的东西。”
“我不相信,”赫敏说。“你其实是在辩护——”
“我并没有为我做的辩护!”哈利迅速说。“我希望没有做,并不只是因为我有一打禁闭要关。你知道我是不会去使用那样的咒语,即使是对马尔福,但你不能责备王子,他并没有写‘试一下这个,它真的很棒’——他只是在给自己做笔记,对不对,不是给其他任何人……”
“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赫敏说,“你准备回去——?”
“拿回那本书?对,是的,”哈利激烈地说。“听着,没有王子我就永远无法赢得飞力飞思。我就永远不会知道应该怎么给罗恩解毒,我就永远不会——”
“——获得你关于魔药天赋的不实声誉,”赫敏厌恶地说。
“停一下吧,赫敏!”金妮说,哈利十分惊讶和感激地抬起了头。“马尔福当时听上去正试图使用一个不可饶恕咒,你应该庆幸哈利有好东西能用于应急。”
“好了,我当然庆幸哈利没有被咒!”赫敏显然被刺痛了,“但你不能说那个刀光剑影咒是好东西,金妮,看看它让哈利陷入了什么境地!我还在想,这会让你们赢得比赛的机会——”
“哦,别装着你好像懂魁地奇似的,”金妮打断了她,“那只会令你陷入难堪。”
哈利和罗恩面面相觑:赫敏和金妮以前关系一直不错,可现在却都把手交叉在胸前坐在那儿,瞪起眼看着不同的方向。罗恩不安地看了一眼哈利,然后随手拿起一本书把脑袋藏在后面。哈利虽然知道自己受之有愧,但还是突然间感到了一阵难以置信的喜悦,尽管那天晚上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但他的轻松是短暂的。第二天他还要忍受斯莱特林们的奚落,更不要说格兰芬多们的愤怒了,因为他们的队长让自己在整个赛季的最后一场比赛时被关了禁闭。周六早晨,不管他曾跟赫敏说过什么,哈利都情愿用世界上所有的飞力飞思来交换他同罗恩、金妮和其他人一起走向魁地奇球场的机会。离开那些涌向阳光之中的人群几乎是无法容忍的,所有人都戴着玫瑰花结和帽子,挥舞着横幅和围巾,同样不可容忍的是,哈利走下通往地下教室的石头阶梯,一直走着直到远处人群的声音消失不见了,他才知道自己没法听到一句解说,也没法听到一声欢呼和叹息了。
“啊,波特,” 斯内普说,这时哈利敲了门并走进了这间讨厌却又熟悉的办公室,尽管现在斯内普上课的地方在几层楼以上,但他并没有搬出这间办公室;灯光和往常一样十分昏暗,墙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药剂瓶,里面悬浮着粘糊糊的动植物标本。许多结满蜘蛛网的盒子被堆在一张桌子上,哈利有个不祥的预感,他会坐到那里去;看上去有一份乏味、艰难、毫无意义的工作在等着他。
“费尔奇先生一直在找人清理这些旧档案,”斯内普轻轻地说。“它们记录着霍格沃茨其他犯错的人和他们所受到的惩罚。有的地方墨迹已经褪去,或者卡片被老鼠毁坏了,我们希望你重新誊写那些罪行和惩罚措施,并确保把它们按照字母顺序排列好,再重新放回盒子。你不能使用魔法。”
“好的,教授,”哈利说,尽可能轻蔑地念出最后一个词。
“我觉得你可以开始了,”斯内普恶毒地笑了笑。“在1012号到1056号盒子里,你会发现一些熟悉的名字,这会让任务变得有趣一点。这里,你看……”
他用力地从最上面的一个盒子里抽出了一张卡片,挥了挥,然后念道,“‘詹姆·波特和小天狼星布莱克。被捉到对伯特伦·奥布里施用了一个非法的恶咒。奥布里的头变成了原来的两倍大小。两个人都关禁闭。’”斯内普冷笑着说。“这真是一个极大的慰藉,尽管他们死了,但他们伟大成就的记录仍然还在……”
哈利感觉他胃的深处又开始翻腾了。他咬着舌头防止自己报复,坐了下来并拉过一个盒子。
正如哈利所预计的,这是毫无价值的无聊工作。他的胃开始不断地翻腾(就像斯内普计划好的那样),这意味着他又看到了他爸爸和小天狼星的名字,通常因为种种微不足道的罪行一起出现,偶尔还有卢平和小矮星彼得做伴。哈利一边抄写他们的种种罪过和处罚,他一边猜测外面刚刚开场的比赛怎么样了……金妮和秋都是找球手……
哈利一遍又一遍地瞟墙上那只滴答作响的大钟。它好像要比正常的钟慢一倍;斯内普是不是对它施了魔法,让它走得特别慢?他不可能只在这里待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
那面钟指向十二点半的时候,哈利的胃开始咕咕叫了。从给哈利布置了任务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斯内普终于在一点过十分的时候抬起了头。
“我想就到这儿吧,”他冷冷地说。“做一个记号。下周六的十点整继续。”
“是,教授。”
哈利把一张折起来的卡片随意地塞进盒子,然后在斯内普改变主意之前匆匆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他一边在石头阶梯上飞奔,一边竖起耳朵希望从球场上听到一点声音,但一切都悄然无声……这么说,比赛已经结束了……
他在拥挤的礼堂外犹豫了一下,然后跑上了大理石楼梯;不管格兰芬多赢还是输,球队通常都在公共休息室里庆祝或是悲伤。
“你好?(译注:这句话哈利是用拉丁语说的)”他试探地对胖夫人说,猜测着他在里面会看到什么。
她回答时的表情不可捉摸,“你会看到的。”
她向前移开。
一阵庆祝的喧闹声从她身后的洞口传了出来。人们一见他就尖叫起来,哈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几只手把他拉了进去。
“我们赢了!”罗恩叫道,跳到哈利进了哈利的视线,并冲他挥舞着银色的奖杯。“我们赢了!450比140!我们赢了!”
哈利向四周看了看;金妮向他跑了过来,当她脸上带着一种坚定和炽热的表情拥抱了他。哈利吻了她,没有想,没有计划,没有担心50个人正看着他们。
过了很长时间——或许有半个小时——或者有可能是好几个大晴天——他们分开了。房间里变得非常安静。接着几个人开始吹口哨,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不安的傻笑。哈利越过金妮的头顶看到迪安·托马斯手中握着一只碎掉的玻璃杯,而罗蜜尔达·文恩看上去好像要摔东西。赫敏在微笑,但哈利的眼睛在寻找罗恩。最后他找到了,罗恩仍然拿着奖杯,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他的头刚被人用棒子打了。他们对视了一瞬间,然后罗恩的头微微动了一下,哈利明白他是在说,“好吧——如果你坚持要这样。”
他胸中的怪物在胜利地吼叫。他朝金妮咧嘴笑了笑,默默无语地指向了肖像洞。似乎是暗示他们应该到操场上去散步——如果他们有时间的话——还可以讨论这场比赛。 第二十五章 被偷听的预言家
哈利·波特和金妮·韦斯莱交往的消息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其中的大多数是女孩子,接下来的几周里,哈利重新高兴地发现自己不在为流言蜚语所影响了。毕竟,他们谈论的话题已经让他觉得久违地开心,相对于恐怖的黑魔法事件要好得多。
“你会觉得人们有了更好的事情可谈论,”金妮坐在公共休息室地板上,依偎着哈利的腿,翻阅着《预言家日报》。“一周内发生了三次摄魂怪袭击,罗蜜尔达·文恩做的所有事情就是问我你是不是在胸前纹了一只鹰头马身有翼兽。”
罗恩和赫敏都哄堂大笑。哈利没有理睬他们。
“你怎么告诉她的?”
“我告诉她那是一只匈牙利树蜂,”金妮懒散地翻过一页《预言家日报》。“更有男子汉气概。”
“谢谢,”哈利咧嘴笑了。“那你有没有告诉她罗恩纹的是什么?”
“一个侏儒蒲绒绒,但我没有告诉她纹在哪儿。”
赫敏转过脸去大笑,罗恩板起了脸。
“请注意,”罗恩警告地指着哈利和金妮。“我允许你们两个交往并不意味着我不可以收回——”
“‘你的允许’,”金妮嘲弄地说。“什么时候开始我要得到你的允许才能做事情?不管怎样,你自己都说了你更希望是哈利而不是迈克尔和迪安。”
“是啊,我是这么希望来着,”罗恩勉强地说。“只要你们不在公共场合接吻——”
“肮脏的伪君子!你和拉文德又怎么样,像一对鳗鱼一样到处翻来覆去?”金妮质问道。
可是进入六月之后测试罗恩容忍程度的机会就不多了,哈利和金妮在一起的时间被越来越多地限定了起来。金妮的O.W.L.考试临近,因此她不得不复习到深夜。就在这样一个晚上,金妮去了图书馆,哈利则靠窗坐在公共休息室里,本来应该是在完成了他的草药课作业,可实际上却是在回味他们两人午饭时在湖边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赫敏挤坐在哈利和罗恩中间,脸上带着不悦的坚定表情。
“我有话要和你说,哈利。”
“什么事儿?”哈利怀疑地问。就在前一天,赫敏刚刚责备他分了金妮的心,她说金妮应该好好准备考试。
“关于那所谓的混血王子。”
“哦,别又来了,”他呻吟了一声。“你能不能不提了?”
哈利至今还不敢回有求必应屋取他的书,因此他的魔药课成绩一落千丈(不过斯拉霍恩同意金妮的观点,诙谐地把原因归结为哈利的相思病)。但哈利确信斯内普还没有放弃找到混血王子的这本书。所以在斯内普保持警惕的情况下,哈利决定把它放一放。
“我不会不提它的!”赫敏坚定地说,“直到你听我说完。现在我已经查到了一些,知道了是谁有发明黑魔咒的嗜好——”
“他没有这种嗜好——”
“他,他——谁说那就一定是他?”
“我们讨论过这个了,”哈利执拗地说。“王子,赫敏,是王子!”
“好吧!”赫敏涨红了脸,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旧报纸,猛地摊在哈利面前,“你看!看看这些照片!”
哈利拾起残缺不全的报纸,盯着上面已经泛黄的活动照片;罗恩也把脑袋凑了过来。照片里是一个年约十五的瘦弱女孩。她长得并不漂亮;看上去性格乖戾、脸色阴沉,长着粗粗的眉毛和一张狭长而苍白的脸。照片下的标题注明:艾琳·普林斯,霍格沃茨高布石队队长。
“所以?”哈利迅速地扫视了一遍照片附带的简短新闻;是一个有关校际比赛的无聊故事。
“她名叫艾琳·普林斯。普林斯(译注:在英语里姓氏普林斯和王子是一个单词),哈利。”
他们俩对视着,哈利明白了赫敏想说什么。他突然大笑了起来。
“不可能。”
“什么?”
“你认为她就是那个混血……?哦,算了吧。”
“好了,为什么不行?哈利,巫师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王子!它只不过是绰号,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或者干脆就是真名,不是吗?不要,你听我说!如果说,她的父亲恰巧是一个姓‘普林斯’的巫师,而母亲是个麻瓜,那么她就是一个‘混血的普林斯’!”
“是啊,非常有创意,赫敏……”
“但它就是这样!也许她还为自己是半个王子感到骄傲呢!”
“听着,赫敏,我可以看得出那不是一个女孩。我看得出来。”
“事实上是因为你不认为一个女孩会有这么聪明!”赫敏生气地说。
“我和你整整相处了五年,怎么会认为女孩不聪明?”哈利被刺痛了。“是从他写字的方式看出来的。我知道他是个小伙子。这个女孩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不过,你这报纸是从哪儿搞来的?”
“图书室,”赫敏毫无悬念地。“那里收藏全套过去的《预言家日报》。嗯,如果能的话我会去找更多有关艾琳·普林斯的事情。”
“祝你过得愉快,”哈利急躁地说。
“我会的,”赫敏说。“我第一个要去查的地方,”她走到肖像洞的时候回头瞪了他一眼,“就是魔药奖励记录册。”
哈利满面愁容地看了看他,然后继续注视起变黑的天空来。
“她只是没法接受你在魔药课上比她做得还好,”罗恩返回去看他那本《千种神奇草药及蕈类》。
“你不觉得我想把那本书拿回来是疯了,对不对?”
“当然不觉得,”罗恩兴致勃勃地说。“王子是个天才。不管怎样……没有他关于牛黄的那个提示……”他把手指意味深长地放在喉咙上,“我就不会坐在这儿和你讨论了,是不是?我不是说你用在马尔福身上的那个咒语很棒——”
“我也没这个意思,”哈利迅速说。
“但是他已经治愈了,不是吗?马上就站了起来。”
“是啊,”哈利说;这的确是事实,虽然哈利的良心有些不安。“多亏了斯内普……”
“你这个星期六还要去斯内普那儿关禁闭?”
“是啊。下个星期六,下下个星期六,”哈利叹了口气。“他还暗示,如果我这学期不能把所有的盒子都整理完,下学期还会继续!”
哈利发现关禁闭非常令人讨厌,因为它占去了他和金妮已经很有限的相处时间。他进来确实在不断地猜测斯内普是不是知道了这件事,因为他留住哈利的时间越来越晚,还常常明显地在哈利旁边嘀咕着他又错过了好天气,错过了机会做各种各样的事。
哈利从辛酸的回忆中被摇醒了,吉米·皮克斯出现在了他身边,拿着一卷羊皮纸。
“谢谢,吉米……嘿,这是邓布利多的!”哈利激动地说,打开羊皮纸迅速地浏览。“他让我尽快去他的办公室。”
他们俩面面相觑。
“天哪,”罗恩小声说,“你不会觉得……他不会是找到了……?”
“去看看就知道了,是不是?”哈利跳了起来。
哈利奔出了公共休息室,在八楼全速地往前冲,途中只遇见了皮皮鬼。皮皮鬼从对面飞扑过来,像往常一样朝哈利扔粉笔头,在躲过哈利防御的咒语时咯咯大笑。皮皮鬼消失之后,走廊里一片寂静;现在离睡觉时间只剩十五分钟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回到了各自的公共休息室。
随后哈利听到了尖叫和撞击声。他停下了脚步听着。
“你——怎么——敢——啊!”
声音是从附近的一个走廊传来的。哈利掏出魔杖,向那儿跑去,转过一个拐角之后发现特里劳妮教授四肢摊开地躺在地上,脸被她的一条披肩遮着,身边倒着几个雪利酒瓶,其中一个破了。
“教授——”
哈利快步上前扶特里劳妮教授。一些闪亮的珠子和她的眼镜缠在了一起。她响亮地打着嗝,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在哈利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教授?”
“问得好!”她尖声说。“我正沿着这里闲逛,苦苦思索着我刚才瞥见的黑魔法征兆……”
但是哈利没有注意听。他刚刚注意到他们所站的位置:右边是跳舞巨怪的挂毯,左边的那面光滑坚固的石墙就藏着——
“教授,你是想进有求必应屋吗?”
“……我获悉的那些预兆——什么?”
她突然看上去有些诡异。
“有求必应屋,”哈利重复道。“你是不是想进去?”
“我——嗯——我不知道还有学生知道——”
“不是所有的学生都知道,”哈利说。“但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你尖叫了……听上去像是你受了伤……”
“我……很好,”特里劳妮教授防御性地拉了拉她的披肩,用她那被放得巨大的眼睛盯着哈利,“我想——啊——放一些——嗯——私人物品到屋子里去……”然后她嘀咕了一句,听起来像是“龌龊的指控。”
“好吧,”哈利瞥了一眼她的雪利酒瓶,“但是你没法进去藏你的东西?”
他觉得这很奇特;毕竟当他想把混血王子的书藏起来的时候,有求必应屋就为他打开了。
“哦,我进去了,”特里劳妮瞪着那堵墙。“可是里面已经有人了。”
“有人在——?谁?”哈利问。“谁在里面?”
“我不知道,”特里劳妮教授看上去被哈利催促的语气吓到了。“我走进屋子,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我的意思是,这么多年来我藏——使用这屋子时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一个声音?说了些什么?”
“我不记得它是在说话,”特里劳妮教授说。“它是……在欢呼。”
“欢呼?”
“很高兴地欢呼,”她点了点头。
哈利盯着她。
“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大胆地揣测是个男的,”特里劳妮教授说。
“那声音听上去很高兴?”
“非常高兴,”特里劳妮以轻蔑的口吻说。
“就像在庆祝一样?”
“绝对是。”
“然后呢——?”
“然后我就问‘谁在那儿?’”
“你不问就不能弄清楚是谁了吗?”哈利有些失望地问她。
“天目,”特里劳妮庄严地说,整理着她的披肩和那串闪闪发亮的珠子,“不是盯在欢呼声这样的世俗领域的。”
“好吧,”哈利急忙说;特里劳妮天目的话题他过去实在已经听得太多了。“那个声音有没有说是谁在哪儿?”
“没有,”她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漆黑,随后就被头朝前地抛出了屋子。”
“难道您就没有一点准备吗?”哈利情不自禁地说。
“没有,我告诉过你,周围一团漆黑——”特里劳妮停住了,她怀疑地怒视着哈利。
“我想你最好还是告诉邓布利多教授,”哈利说。“他应该知道马尔福在庆祝——我是说,有人把你抛出屋子。”
出乎哈利意料的是,特里劳妮听到他的建议后直起了身子,看上去很傲慢。
“校长已经暗示了他不愿我经常去找他,”她冷冷地说。“我不会把我的友谊强加给那些不珍视它的人。如果邓布利多不理会纸牌显示的警告——”
她瘦骨嶙峋的手突然抓住了哈利的手腕。
“一次又一次,不管我怎么把它们展示出来——”
然后她戏剧性地从披肩下面抽出了一张牌。
“——塔楼上的惊魂,”她低声说。“灾难。祸事。一直在逼近……”
“对,”哈利又说了一遍。“嗯……我还是认为您应该和邓布利多校长说一下那个声音,以及周围都变黑了,还被扔出了屋子……”
“你这样认为?”特里劳妮似乎是在考虑,可是哈利看得出她喜欢复述自己的小历险。
“我正好要去见邓布利多,”哈利说。“我要和他会面。我们可以一起去。”
“哦,好吧,如果那样的话,”特里劳妮教授微笑着说。她弯下腰拾起雪利酒瓶,随手把它们扔进了旁边壁龛上的一个蓝白相间的大花瓶。
“我怀念你在我班上的时光,哈利,”他们一起出发时,特里劳妮充满热情地说。“你不是一个好预言家,但却是一个极好的预言对象……”
哈利没有回答;他很厌恶做那个对象,特里劳妮教授不停地预言着它的死亡。
“恐怕,”她接着说,“那匹老马——对不起,那位马人——不懂得纸牌占卜。我问他——预言家之间的讨论——是不是也遥远地感应到了大难临头?可是他似乎觉得我很滑稽。是的,滑稽!”
她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哈利闻到了一股雪利酒的味道,虽然瓶子已经被扔在了后头。
“也许那匹马听人说我没有从曾曾祖母那里遗传到她的才能。这些谣言已经被嫉妒的人传播了很多年。你知道我对这些人说了什么,哈利?如果我没有向邓布利多校长证明自己,这些年来他会让我在这所伟大的学校授课并给予我如此多的信任吗?”
哈利嘴里含糊地咕哝什么。
“我清楚地记得我和邓布利多的第一次面试,”特里劳妮用她特有的那种低沉而洪亮的声音接着说。“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深刻的印象……那天我在猪头酒吧投宿,顺便提一下,我不推荐那儿——有臭虫,亲爱的孩子——但是我手头拮据。邓布利多在我的旅馆房间里礼貌地拜访了我。他问了我一些问题……我得承认,起先我觉得他对占卜怀有成见……后来我开始觉得有点古怪,那天我没有吃多少东西……可是接着……”
现在哈利第一次真正注意了,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特里劳妮教授做出了那个改变他一生进程的预言,关于他和伏地魔的预言。
“……可是接着我们的谈话被西弗勒斯·斯内普无礼地中断了!”
“什么?”
“是的,门外面有些混乱,然后门突然打开了,那个没有教养的招待员和斯内普站在一起,还胡扯什么上楼走错地方了,不过我恐怕觉得他被逮到正在偷听我和邓布利多的面试——你知道吗,他那时候也在找工作,毫无疑问是想学到一些窍门!嗯,后来,邓布利多似乎很愿意提供我一个职位,我不禁想,哈利,那是因为我谦逊的风格和出色的天分,与那个从钥匙眼中偷窥的蝇营狗苟之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哈利,亲爱的?”
她回过头才发现哈利没有和她走在一块儿;他已经停下了脚步,现在他们差了十英尺。
“哈利?”她不确定地重复道。
也许是哈利苍白的脸色让特里劳妮教授看上去既担心又害怕。哈利静静地站在那儿,震惊的波浪冲击着他,一波接一波,淹没了一切,只剩下了那个对他隐瞒了如此之久的信息。
是斯内普偷听了预言!是斯内普向伏地魔告的密!是斯内普和小矮星彼得一起怂恿的伏地魔去追杀莉莉、詹姆和他们的儿子……
现在任何其他的事对哈利来说都无关紧要了。
“哈利?”特里劳妮教授又说了一遍。“哈利——我们不是要一起去见校长吗?”
“你待在这儿,”哈利用麻木的双唇说。
“但是,亲爱的……我要告诉邓布利多刚才我在有求必应屋被袭击——”
“你给我待在这儿!”哈利生气地重复道。
哈利跑过惊恐的特里劳妮教授,转过弯来到了邓布利多的那条走廊,孤独的石兽在走廊上站岗。哈利冲石兽喊出口令,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了旋转楼梯。他不是敲而是捶着校长办公室的门;在平静的应答声‘请进’响起之前,哈利已经冲进了屋子。
凤凰福克斯转过了头,它明亮的黑眼珠反射出窗外夕阳的金色光芒。邓布利多站在窗前望着操场,手上搭着一件长长的黑色旅行斗篷。
“嗯,哈利,我答应过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起初哈利没有听懂;和特里劳妮的谈话把所有的事情都赶出了他的脑子,现在他的思维变得非常迟缓。
“和你……一起去?”
“只要你愿意,当然。”
“只要我……”
紧接着哈利想起了自己最初为什么要急切地来邓布利多的办公室。
“你找到了一个?你找到了一个灵魂碎片?”
“我相信如此。”
愤怒和怨恨正在同震惊和兴奋交战:哈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感到害怕是很正常的,”邓布利多说。
“我不是害怕!”哈利马上说,也的确如此;他一点儿也没有感到害怕。“是哪个灵魂碎片?它在哪儿?”
“我不能肯定它是什么东西——不过我认为我们可以把那条蛇排除掉——但我相信它被藏在一个沿海的洞穴里,离这儿非常远,我找这个洞穴很长时间:汤姆·里德尔曾于某一年的远足时在这个洞穴里恐吓过孤儿院的两个孩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哈利说。“它是怎么被保护起来的?”
“我不知道;我有几个猜测,但它们可能完全是错的。”邓布利多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哈利,我答应过带你去就一定会遵守诺言,但是我必须警告你这件事极度危险。”
“我要去,”几乎没等邓布利多说完,哈利就抢着说。对斯内普怒火中烧的他,短短几分钟内铤而走险的渴望增大了十倍。这似乎也写在了哈利的脸上,因为邓布利多从窗户那边走过来,更仔细地看着哈利,银色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你出了什么事?”
“没事,”哈利迅速撒谎。
“什么事使你心烦意乱?”
“我没有心烦意乱。”
“哈利,你可不是一个优秀的大脑封闭术师……”
这句话如同火花一样点燃了哈利心中的怒火。
“斯内普!”哈利非常大声地说,福克斯在他们身后轻轻地叫唤了一声以示抗议。“是斯内普!他把预言告诉了伏地魔,是他,是他在门外偷听,特里劳妮告诉了我!”
邓布利多的表情没有变,但哈利觉得在血红的落日照射下,他的脸更加苍白了。过了很久,邓布利多什么也没有说。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个的?”他最后终于开了口。
“刚才!”哈利艰难地克制着不要大喊大叫。然后,他突然控制不住了。“你让他来这里教书,而他却让伏地魔去追杀我的父母!”
哈利就像在打架一样气喘吁吁,他转过身背对着纹丝不动的邓布利多,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揉着他的指关节,用最后的一点理智克制自己不去摔东西。他想对邓布利多大发雷霆,但是他也想和他一起去毁灭那个灵魂碎片;他想告诉邓布利多,他是一个信任斯内普的愚蠢老人,但他又害怕如果他不控制自己的愤怒,邓布利多就会不带上他去了……
“哈利,”邓布利多平静地说。“请听我说。”
和克制住叫喊一样,要克制住不再屋子里走来走去也是很困难的。哈利咬着嘴唇停了下来,盯着邓布利多布满皱纹的脸。
“斯内普教授犯了一个严重的——”
“别告诉我那是个错误,教授,他在偷听!”
“请让我说完。”邓布利多等到哈利敷衍地点了点头,才接着说。“斯内普教授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偷听到预言前半部分的那个晚上还是伏地魔的手下。自然,他就赶紧把他听到的告诉了他的主人,因为这和他的主人关系密切。但是他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伏地魔会去追杀哪一个男孩,也不知道在伏地魔的谋杀中牺牲的父母会是斯内普教授认识的人,也就是你的母亲和父亲——”
哈利苦笑了一声。
“他恨我父亲,就像恨小天狼星一样!教授,难道你没有注意到斯内普所恨的人都是怎么死的?”
“你不知道斯内普在伏地魔那样解读预言之后有多悔恨,哈利。我相信那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后悔,也是促使他回到了——”
“但他是个很优秀的大脑封闭术师,不是吗,教授?”哈利的声音在颤抖。“伏地魔不也相信斯内普是他那一边的吗……你怎么就肯定斯内普是我们这边的呢?”
邓布利多一时间没有说话;他看上去像是在下决心。最后他说,“我敢肯定。我完全信任西弗勒斯·斯内普。”
哈利做了一个深呼吸使自己镇定下来。但这不起作用。
“好吧,我不信任他!”他和刚才一样大声地叫着。“他现在正在和德拉科·马尔福密谋着什么,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但是你还——”
“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了,哈利,”邓布利多说,现在他的声音又变得严厉了。“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的观点了。”
“你今晚要离开学校,我敢打赌你没有考虑过斯内普和马尔福可能会决定要——”
“要干什么?”邓布利多问,扬起了眉毛。“你到底在怀疑他们做什么?”
“我……他们肯定在搞什么鬼!”哈利边说边握紧了拳头。“特里劳妮教授刚刚在有求必应屋藏她的雪利酒瓶,然后她听到了马尔福在欢呼,在庆祝!他一直试图在那儿修理某一件危险的物品,如果你问我的话,我认为他终于修好了他,而你却正要离开学校,没有任何的——”
“够了,”邓布利多说。他说得很平静,但哈利还是立刻住了嘴;他知道自己已经越过了一条看不见的底线。“你以为我今年不在时候曾经让学校处于未受保护的状态吗?我没有。今晚,当我离开的时候,这里依然会有适当的附加保护措施。请不要暗示我不重视我学生的安全,哈利。”
“我没有——”“哈利喃喃地说,显得有些窘迫。但邓布利多打断了他。
“我不希望再继续讨论这件事了。”
哈利咽下了自己的反驳,害怕他说得已经太过分了,害怕他已经毁掉了陪同邓布利多的机会,可是邓布利多接着说道,“你愿意今晚和我一起去吗?”
“是的,”哈利立刻说。
“很好,那么:听我说。”
邓布利多站直了身子。
“我带着你,只有一个条件:你要义无反顾地服从我给你的任何命令。”
“当然。”
“弄清楚我的意思,哈利。我是说你必须服从甚至这样的命令,比如‘跑’、‘藏起来’或者‘回去’。你能向我保证吗?”
“我——好的,当然。”
“如果我让你藏起来,你会这么做吗?”
“会的。”
“如果我让你逃走,你会遵从吗?”
“会的。”
“如果我让你快离开我,自己逃命,你会照我说的做吗?”
“我——”
“哈利?”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
“会的,教授。”
“非常好。那么现在我希望你去取隐形斗篷,五分钟后和我在门厅会合。”
邓布利多转过身向火红的窗外望去;太阳在地平线上放射出红宝石般的光芒。哈利迅速走出办公室,走下旋转楼梯。他的脑子突然奇怪地清醒了。他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回去时,罗恩和赫敏正一起坐在公共休息室里。“邓布利多要干什么?”赫敏立刻说。“哈利,你还好吧?”她焦急地加上了一句。
“我还好,”哈利简短地说,迅速跑过了他们。他冲上了楼梯进了宿舍,掀开他的行李箱抽出了活点地图和一团卷成球的袜子。然后他加速冲下楼梯进入了公共休息室,在罗恩和赫敏坐的地方刹了车,他们俩一脸震惊的表情。
“我没有太多时间,”哈利气喘吁吁地说,“邓布利多以为我来拿隐形斗篷。听我说……”
他飞快地告诉了他们自己要去哪儿,以及为什么要去。他没有因为赫敏恐惧的喘息和罗恩急促的提问而暂停;稍微他们应该能自己想明白更精确的细节。
“……那么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哈利用最快的速度说完了。“邓布利多今晚不在,所以马尔福显然要动手了。不!听我说!”他生气地嘘了一声,因为罗恩和赫敏都想打断他。“我知道在有求必应屋里欢呼的正是马尔福。拿着——”他把活点地图塞到赫敏手里,“你去监视他,而你去监视斯内普。用上你们能找到的任何一个D.A.的人。赫敏,那些联络用的金加隆还有效吧?邓布利多说他已经采取了额外的保护措施,但如果斯内普也卷入的话,他会知道邓布利多的保护措施是什么,以及怎么避开它——但他不会料到你们在监视他,对吗?”
“哈利——”赫敏开口了,她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睁得大大的。
“我没时间和你争辩,”哈利简短地说。“再拿上这个——”他把袜子塞进罗恩的手里。
“谢谢,”罗恩说。“呃——我要袜子干嘛?”
“你需要里面包的东西,是飞力飞思。你们和金妮分了它。帮我向她道别。我得走了,邓布利多在等我——”
“不!”赫敏说,这时罗恩一脸敬畏地把装着金色药水的小瓶子从里面取了出来。“我们不需要它,你喝了吧,谁知道你将要面对什么啊。”
“我不会有事的,我会和邓布利多在一起。”哈利说。“我要你们都没事……别那样看着我,赫敏,待会儿见……”
他离开了他们,匆忙地穿过肖像洞向门厅跑去。
邓布利多正在橡木大门旁边等着。他转过身,这时哈利在最高的石阶上急刹住了车,喘着粗气,肋部灼烧地刺痛。
“我要你穿上隐形斗篷,”邓布利多说,他等着哈利穿好,然后说,“非常好。我们走吧?”
邓布利多马上走下了石阶,他自己的旅行斗篷几乎没有搅动夏天静止的空气。穿着隐形斗篷的哈利赶紧气喘吁吁地跟上他,出了很多汗。
“人们看到你离开的话会怎么想?”他问,心里想着斯内普和马尔福。
“会认为我是去霍格莫德喝点酒,”邓布利多轻声说。“我有时会光顾罗斯默塔那儿,或者猪头酒吧……或者看起来像。这是隐藏一个人真正的目的地的好方法之一。”
他们在渐渐聚集的暮霭中行走。空气中充满了新鲜草地、湖水和海格小屋那边烧木头的味道。很难相信他们正在朝一些危险和恐怖的东西进发。
“教授,”随着小路尽头的门出现在视野里,哈利轻声说,“我们要幻影显形吗?”
“是的,”邓布利多说。“我相信你现在学会幻影显形了,是不是?”
“是的,”哈利说,“但我还没有拿到执照。”
他觉得还是说实话的好;要是他在距离目的地一百英里以外的地方出现怎么办?
“没关系,”邓布利多说,“我可以再协助你一次。”
他们穿过小门,走上了暮色笼罩下的无人小巷,前往霍格莫德。夜幕随着他们的脚步降临了。当他们到达大路时,已经完全是夜里了。灯光在商店的窗子里闪烁,他们接近三把扫帚时听到了嘶哑的叫喊声。
“——出去!”罗斯默塔女士喊道,她强行撵出了一个邋遢的巫师。“哦,你好,阿不思……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
“晚上好,罗斯默塔,晚上好……请见谅,我要去猪头酒吧……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今晚我想要一个更安静的氛围……”
一分钟后他们转了个弯来到了一条小道上,尽管现在并没有风,猪头酒吧的招牌还是微微地吱呀作响。与三把扫帚相反,这间酒吧似乎完全没有人。
“我们没有必要进去,”邓布利多看了看周围,低声说。“只要没有人看到我们离开……现在把你的手放到我的胳膊上,哈利。不用握太紧,我只是在引导你。数三下——一……二……三……”
哈利旋转了起来。恐怖的感觉立刻袭来,就像他在挤过一个厚的橡胶管;他感到呼吸困难,身体的每个部分都被挤压着,几乎都无法忍受了,随后,正当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的时候,看不见的带子似乎突然打开了,他正站在凉爽的黑暗中,大口地呼吸着带有海水味道的新鲜空气。 第二十六章 洞穴
哈利可以嗅到盐的气息,听到奔涌的海浪;眼前是撒满月光的海面和繁星闪耀的天空,寒冷的微风吹散了他的头发。他正站在一块高高的黑色岩石上,海水在他脚下翻腾起无数的泡沫。哈利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儿矗立一座高耸陡峭的悬崖,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周围那些巨大的岩石,包括哈利和邓布利多脚下的那块,看起来就像是过去从悬崖上的某个地方坍塌下来的一样。眼前的一幕荒凉萧瑟;岩石上完全没有一草一木,连一粒沙子都没有。
“你觉得如何?”邓布利多问。就好像在问这里是不是野餐的好地方。
“他们就带孤儿院的孩子们到这儿来?”哈利问,他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比这儿更不适合远足了。
“准确地说,不是这儿,”邓布利多说。“大约沿着我们身后的悬崖走到一半,那儿有一个勉强称得上是村庄的地方。我相信他们是把孤儿们带到了那儿,去吹吹海风,看看波浪。不,我想只有里德尔和那两个小小年纪的受害者造访过这里。没有麻瓜能到达这块岩石,除非他们是异常优秀的登山家,而且船也到不了这块峭壁;这一带的水太危险了。我猜想里德尔是从上面爬下来的;魔法本来要比绳子更合适。他还带着两个小孩子,也许是为了享受恐吓他们的乐趣吧。这趟旅行本身就足够吓着他们了,你说呢?”
哈利再次仰望着悬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他最终的目的地——也是我们的目的地——还在前面有点儿远的地方。来吧。”
邓布利多招呼哈利走到岩石边上,踩着一组坑坑洼洼的石窝作为立足点往下向下走,一直走到半浸没在水中的礁石上,离悬崖更近了。这是个危险的陡坡,而邓布利多稍微有些被他那只干瘪的手所拖累,慢慢地移动着。更矮处的礁石被海水浸得越来越滑。哈利可以感觉到咸咸的冰凉水花溅到了他的脸上。
“荧光闪烁,”邓布利多到达了离悬崖最近的一块礁石。在他所蹲的地方下面几英尺就是海水了,海面上倒映出了上千个金色的光点;旁边那些黑乎乎的岩壁也被照亮了。
“看见了吗?”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把魔杖又举高了一点。哈利看到峭壁上有一条裂缝,漆黑的海水正不断地打着卷往里面涌。“你不反对自己稍微湿一些吧?”
“不,”哈利说。
“那么脱下你的隐形斗篷——现在用不上它——我们跳吧。”
邓布利多突然以年轻得多的人才有的敏捷滑下了礁石,跳进了海水,他用牙齿咬着发光的魔杖,以标准的蛙泳姿势向峭壁上漆黑的裂缝游去。哈利拉下隐形斗篷塞进口袋,跟了上去。
水很冰凉;浸透的衣服在哈利周围翻腾,拉着他往下沉。哈利深吸了一口气,鼻孔里满是盐和海草的浓烈味道,他向那正往峭壁深处移动的渐渐缩小的亮光奋力游去。
裂缝很快就变成了一条黑黑的隧道,哈利看得出这里涨潮时会完全被海水吞没。两侧粘乎乎的墙相距仅三英尺远,在邓布利多魔杖照射的下像湿沥青一样闪闪发光。通道在前面不远处弯向了左边,哈利看见它一直延伸到了悬崖的深处。他继续跟在邓布利多后面游泳,冻僵的手指尖不断地掠过粗糙、潮湿的岩石。
然后哈利看到前面的邓布利多从水里出来了,银发和黑袍都闪着微弱的光。哈利到达那个地方之后发现了一组通往一大洞穴的台阶。他攀上台阶,暴露在了寂静、冰冻的空气之中,水从他浸透的衣服上滴下来,他不由自主地发起了抖。
邓布利多站在洞穴中间,他高举着魔杖慢慢原地转动,检查着墙壁和顶棚。
“是的,就是这个地方,”邓布利多说。
“你怎么知道?”哈利低声说。
“它认得魔法,”邓布利多简单地说。
哈利不知道他的哆嗦该归因于从脊髓深处传来的凉意,还是归因于让他感受到了同样凉意的魔法。他注视着邓布利多继续原地转圈。显然正专注于某个哈利看不到的事物上。
“这里只是密室前面,是个门厅,”邓布利多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需要往里走……现在挡路的就是伏地魔设下的障碍,而不仅是那些天然屏障了……”
邓布利多走近洞穴的墙,用他发黑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墙面,咕哝着一些哈利听不懂的奇怪语言。邓布利多沿着墙壁绕了两圈,尽可能多地触摸这些岩石,偶尔停顿一下,在个别的点上反复摸索,最后他终于停了下来,手掌平按在墙上。
“这里,”他说。“我们穿过这里继续走。入口是藏着的。”
哈利没有问邓布利多是如何知道的。他还从没见过一个巫师仅靠观察和触摸就能解决问题;但哈利早就懂得了通常不称职的巫师才会弄出巨响和烟雾。
邓布利多从墙壁那儿退回来,用魔杖指向岩石。片刻后,那个地方显现出了一条弧形的轮廓,散发着白色的光芒,仿佛缝隙后有强光在照射一样。
“你成-成功了!”哈利打着牙颤说,可是话出口之前轮廓就消失了。岩石又回到了从前光秃秃的坚硬状态。邓布利多回过头。
“哈利,对不起,我忘记了,”他说;他马上把魔杖指向了哈利,哈利的衣服迅速变得温暖而干爽,仿佛在一团火上烤过一样。
“谢谢,”哈利感激地说,但邓布利多已经重新把注意力转向了那面坚固的洞壁。他没有再试着施魔法,只是站在那专心的凝视着它,仿佛那上面写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东西。哈利静静地站着;他不想打破邓布利多的专注。
整整两分钟之后,邓布利多平静地说,“哦,想必不是。如此野蛮。”
“怎么了,教授?”
“我倾向于认为,”邓布利多说,他未受伤的那只手伸进袍子掏出了一把小银刀,就是哈利经常用来切魔药原料的那种,“我们被要求付出代价才能通过。”
“代价?”哈利说。“你得送这扇门一些东西吗?”
“是的,”邓布利多说。“血,如果我没弄错的话。”
“血?”
“我说过这很野蛮,”邓布利多说,听起来有些轻蔑,甚至是失望,好像伏地魔没有达到邓布利多原先期望的水准一样。“我敢肯定你能推断出,这个主意意味着你的敌人必须先削弱自己才能进去。伏地魔又一次没能领会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身体创伤更可怕的事情。”
“是啊,可尽管如此,如果你可以避免它……”哈利说,他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痛苦,不太在乎再多受一点。
“然而有时候,这是不可避免的,”邓布利多挽起袖子露出了他那只受伤的手的前臂。
“教授!”哈利提出了异议,他在邓布利多举起小刀的同时匆忙走上前去,“我来吧,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更年轻,更健康?但邓布利多仅仅在微笑。一道银光闪过,猩红色的鲜血喷射而出。岩石的表面溅满了闪着光的深色血滴。
“谢谢你,哈利,”邓布利多说,他把魔杖尖沿着胳膊上自己切出的深口子划过,于是伤口立即愈合了,正如斯内普治愈马尔福的伤口那样。“但你的血比我的更有价值,啊,那看起来已经起效了,对不对?”
墙上银亮的轮廓再次显现了出来,这次它没有消褪:溅满血的岩石完全消失了,留下了一个缺口通向完全的黑暗之中。
“跟在我后面,”邓布利多说,他跨进了拱门,而哈利则急忙点亮了自己的魔杖紧跟在后面。
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幅诡异的景象:他们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黑湖边上,大到哈利都辨认不出远端的湖岸了,他们是在一个高不见顶的巨大洞穴里。远远的湖中央放射出迷雾般的绿光;倒映在犹如一潭死水的湖面上。尽管这片绿光和两支魔杖放出的光并没有射得像哈利预想的那么远,但除了它们没有什么能打破周遭天鹅绒般的黑暗。不知何故,比起别的地方,这里的黑暗要更加稠密。
“走吧,”邓布利多平静地说。“千万小心别踏进着水。紧紧跟着我。”
他沿着湖边出发了,哈利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他们在湖边的一圈狭窄岩石上踏出的脚步声回荡开来。他们不停地走啊走啊,但眼前的景象却没有变化:一边是粗糙的洞壁,另一边则是一片无边无际、光滑得像玻璃一样的黑暗。它的正中间是那团神秘的绿光。哈利发现这地方和这里的寂静让人感到十分压抑,身心俱疲。
“教授?”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你认为灵魂碎片是在这儿吗?”
“哦,是的,”邓布利多说。“是的,我敢肯定是在这儿,问题是,我们怎么拿到它?”
“我们能不能……我们能不能试一下飞来咒呢?”哈利说,他相信这一定是个愚蠢的建议,但他急不可待地想尽快离开这地方了。
“当然可以,”邓布利多突然停了下来,哈利差点撞上他。“你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我?哦……好的……”
哈利没想到会是这样,但他还是清了清嗓子,举起魔杖大喊一声,“灵魂碎片飞来!”
随着一声爆炸似的巨响,一个巨大的灰白色物体从二十英尺远的黑暗湖水里喷了出来。哈利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它就已经随着一片爆裂的水花消失了,水面上被激起了又大又深的波纹。哈利震惊地跳了回来,撞到了墙上;他转向邓布利多时心脏仍然砰砰地剧烈跳动着。
“那是什么?”
“我想,那东西是准备好的,一旦我们尝试夺取灵魂碎片就会做出反应。”
哈利转过身看着湖水。水面又一次成了亮晶晶的黑玻璃:波纹消失得不同寻常的快;而哈利的心却还在砰砰地跳动。
“你已经想到会发生那事了吗,教授?”
“我想一旦我们作出某种明显的努力去拿灵魂碎片,就会有什么事发生。那是个非常棒的主意,哈利;要想弄清楚我们面对的是什么,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可我们还是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哈利看着光滑得有些不祥的湖水。
“你得说那些东西是什么,”邓布利多说。“我非常怀疑可能还有更多。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教授?”
“什么,哈利?”
“你觉不觉得我们必须得进到湖里面?”
“进到湖里面?除非我们非常不走运。”
“你不认为灵魂碎片是在湖底吗?”
“哦,不……我觉得灵魂碎片在湖中央。”
邓布利多指了指湖心的那团迷雾般的绿光。
“这么说我们必须得穿过湖去拿它了?”
“是的,我想是这样。”
哈利什么也没说。他此刻脑子里全是水怪、巨蟒、恶魔、马形水怪……
“啊哈,”邓布利多又停了下来;这次哈利真的撞上他了;一时间他向湖里摔了过去,邓布利多用他未受伤的手紧紧抓住了哈利的上臂,把他拽了回来。“真对不起,哈利,我应该先提醒你一下的。请向后靠着墙站好。我想我已经找出那个地方。”
哈利一点也不知道邓布利多是什么意思;就哈利所知,这一小片昏暗的湖岸和其他各处都没什么不同。但邓布利多似乎已经察觉了它的特殊之处。这一次他没有沿着岩壁而是在稀薄的空气中挥着他的手,仿佛期待着发现并抓住某个看不见的东西。
“哦,”几秒钟之后邓布利多高兴地说。他的手在半空中握住了一个哈利看不见的东西。邓布利多向水边移近了些;哈力紧张的注视着邓布利多,后者脚下带扣的鞋子已经到达了岩石的最外缘。邓布利多把手牢牢地握在半空中,另一手则举起魔杖用杖尖敲了敲那只拳头。
一个绿色的粗铜链立即出现在空气中,从湖水深处一直延伸到邓布利多紧握的手中。邓布利多敲了敲铜链,它像蛇一样地在他手中滑动,在地上卷了起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在岩石墙壁上回荡,黑色的湖水深处,有一个东西被铜链拉了上来。一个幽灵般的船头破水而出,哈利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这只小船和铜链一样发着绿光。伴随着仅有的一条波纹,小船向哈利和邓布利多所站的岸边漂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它在那儿?”哈利惊奇地问。
“魔法总会留下痕迹,”邓布利多说,这时小船轻柔地撞击上湖岸,“有时候痕迹会非常明显。我教过汤姆·里德尔。我了解他的风格。”
“这……这条船安全吗?”
“哦,是的,我想是安全的。伏地魔需要创造方法渡湖,而不激起被他安置在湖里的那些生物的愤怒,以防万一他想要查看或者移走灵魂碎片。”
“这么说如果我们坐伏地魔的船渡湖的话,水里的那些东西就不会对我们做任何事了吧?”
“我想,我们只有顺从于这个事实,它们会在某个时候意识到我们不是伏地魔。然而迄今为止,我们做得还不错。它们已经让我们把船拉了出来。”
“可是它们怎么会让我们拉呢?”哈利问,他脑子里摆脱不了等湖岸都看不见了之后黑水里伸出触手的情景。
“伏地魔一定相当自信没人能找出这条船,除非那人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巫师,”邓布利多说。“我想他也做好了最不可能的事情——在他看来——发生的准备,也就是有其他人找到了它,因为他已经在前面设下了只有他自己才可能通过的其他屏障。我们会看到他是不是正确的。”
哈利低下头看了看船。它真的非常小。
“它看上去不像是为搭载两个人而建造的。它能容纳我们两个人吗?我们加在一起是不是太重了?”
邓布利多咯咯地笑了起来。
“伏地魔不会在意重量,而是在乎通过湖水的魔法能力的数量。我相信这条船上一定有一个魔法以确保里面一次只能有一个巫师。”
“可是那么——?”
“我觉得你不会被计算在内,哈利:你没有成年,也没有取得资格。伏地魔绝没有想到会有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到达这个地方:我觉得你的魔法能力与我的比起来,不太可能被能记录下来。”
这些话没能提升哈利的士气;也许邓布利多觉察了,因为他又补充道,“伏地魔的错误,哈利,伏地魔的错误……年龄是个愚蠢而健忘的家伙,如果它低估了年轻人的话……现在,这次你先上去,注意别碰到水。”
邓布利多站到一边,让哈利小心翼翼地登上了船。然后邓布利多也跨了进来,把链条绕好放到船板上。他们两个挤在一起;哈利不是舒服地坐着,而是蜷缩地蹲在那儿,两只膝盖已经伸出了船舷,这时船开动了。除了船头劈水而行的轻柔的沙沙声,周围一片寂静;小船无需人力就能开动,仿佛是有一条无形的绳索在把往中央的光亮处拉。他们很快就看不见洞壁了;除了没有波浪,一切都像行驶在海里一样。
哈利低头往下看去,他们经过水面时魔杖在黑色的水面上反射出了点点金光,小船在玻璃般的水面上切出了深深的波纹,在黑色的镜子上刻出了深深的槽。
然后哈利看见了一个东西,像大理石一样白,漂在水面下几英寸的地方。
“教授!”他震惊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湖面上。
“哈利?”
“我想我看到了水里有一只手——一只人手!”
“是的,我敢肯定你看见了,”邓布利多平静地说。
哈利盯着水里找寻那只消失的手,他喉头泛起一阵做呕的感觉。
“这么说,从水里跳出来的就是那个东西——?”
但是在邓布利多回答之前哈利就获得了答案;魔杖的光滑到了一片新的水域,这次映出了一个仰卧在水面下几英尺处的死人:他睁开的眼睛模糊不清,仿佛罩上了蜘蛛网一样,他的头发和袍子像烟雾一样绕着他。
“这里有尸体!”哈利的声音提高了,听起来不像是他自己的。
“是的,”邓布利多心平气和地说,“但是我们此刻不必担心它们。”
“此刻?”哈利重复道,他把视线从水面移到邓布利多脸上。
“就是当它们只是宁静地漂在我们下面的时候,”邓布利多说。“尸体没什么可怕的,哈利,和黑暗一样都没什么可怕的。伏地魔不这么认为,他当然背地里两个都怕。但是他再次暴露出了智慧的缺乏。我们面对死亡和黑暗时,害怕的是它们的未知,没什么别的。”
哈利什么也没说;他不想争辩,但是他一想到他们周围和身下漂着尸体就觉得很恐惧,更何况他不相信它们没有危险性。
“但是它们跳出来了一个,”他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和邓布利多一样平和。“我试着召唤一个灵魂碎片的时候,一具尸体从湖里跳了出来。”
“是的,”邓布利多说。“我敢肯定等我们拿到灵魂碎片之后,就会发现它们没那么和平了。然而,就像许多居住在寒冷和黑暗中的生物一样,他们害怕光明和温暖,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召唤光明和温暖来保护自己。火,哈利,”邓布利多微笑地加了一句,以回应哈利迷惑的表情。
“哦……好的……”哈利迅速说。他转过头去看那团绿光,小船还在不屈不挠地驶向它。他现在无法假装自己不害怕了。巨大的黑湖,盛满了尸体……他遇见特里劳妮教授和把飞力飞思给罗恩与赫敏,这些似乎都是很多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他突然希望自己和他们好好地道过别……还有,他还根本没有见金妮……
“快到了,”邓布利多愉快地说。
果然,绿光终于变大了,几分钟以后,小船轻轻地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面停了下来,哈利一开始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举起发光的魔杖之后才发现他们到达了一个由光滑的岩石构成的湖心岛上。
“小心别碰到水,”哈利爬出船的时候邓布利多又说了一遍。
这个岛不比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大,一块平坦的黑石头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搁着绿光的光源,光在走近了之后显得更亮了。哈利眯起眼睛看着它;起初他以为是一种灯,可随后发现光是从一个很像冥想盆的石盆里发出来的,石盆被搁在一个底座上。
邓布利多向石盆靠拢了过去,哈利跟在他后面。他们肩并肩一起往里面看。石盆盛满了放着磷光的翠绿色液体。
“这是什么?”哈利轻声问。
“我不能确定,”邓布利多说。“然而,它是一种比血和尸体更令人不安的东西。”
邓布利多把袖子挽到发黑的手臂上,烧伤的指尖伸向了药水的表面。
“教授,不,别碰——!”
“我碰不到,”邓布利多微弱地笑了笑。“看到了吗?我没法再靠近了。你试试。”
哈利目不转睛地把手伸向了石盆,试图触摸到药水。他遇到了一个无形的屏障,没法接近它周围一英寸的地方。不管他多么用力地去推,手指都只能碰到似乎是坚固而僵硬的空气。
“请让开,哈利,”邓布利多说。
他举起魔杖在药水上方做了一组复杂的动作,无声地念叨着。什么也没发生,或许药水变得更亮了些。邓布利多做这些的时候哈利保持着沉默,可过了一会儿邓布利多收回了魔杖,哈利此时开口已经安全了。
“你觉得灵魂碎片在这里面吗,教授?”
“哦,是的。”邓布利多更接近地凝视着石盆。哈利看到他的脸倒映在了绿色药水光滑的表面上。“但怎么才能拿到它呢?不能把手伸进这药水,不能被倒掉、分离、舀起和吸走,也不能被变形、施咒语和用别的方法来来改变它。”
邓布利多差不多是心不在焉地再次举起了魔杖,在空中划了个圈,然后抓住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水晶高脚杯。
“我只能下结论说这药水是用来喝的。”
“什么?”哈利说。“不!”
“是的,我想是这样:只有喝掉它才能把石盆清空,看看下面究竟放着什么。”
“但要是——要是它会杀了你呢?”
“哦,我怀疑它不会有这样的作用,”邓布利多轻松地说。“伏地魔不会想杀死到达这个小岛的人。”
哈利不敢相信。这又是邓布利多在愚蠢地坚信每个人都有好的一面吗?
“教授,”哈利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理智。“教授,我么面对的是伏地魔——”
“对不起,哈利;我应该这样说,他不会想立刻杀死到达这个小岛的人,”邓布利多更正了自己的话。“他会让他们活得足够长,以便查出他们是怎样穿透他的防御走到这么远的,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们要清空这个石盆。别忘了伏地魔相信只有他自己知道灵魂碎片的事。”
哈利想再说话,但这次邓布利多却抬起手示意他安静,他对着翠绿色的液体微微皱着眉,显然是在苦苦地思索。
“毫无疑问,”他终于开口了,“这个药水的作用一定是让我无法拿走灵魂碎片。它也许会让我麻痹,让我忘记自己到这儿是来干什么的,产生巨大的痛苦来让我分心,或者用别的什么方式使我丧失能力。既然如此,哈利,你的任务就是要确保我不停地喝下去,即使你得把药水灌进我的嘴里。你明白吗?”
他们的视线在石盆上方相遇了,怪诞的绿光映在两张苍白的脸上。哈利没有说话。这就是他被邀请同行的原因吗——以便他能给邓布利多强行灌进一种可能会让人痛不欲生的药水?
“你还记得我同意带你来的条件吗?” 邓布利多说。
哈利犹豫了,他盯着邓布利多的蓝眼睛,现在那眼睛被石盆里的光映成了绿色。
“可要是——?”
“你发过誓要遵守我给你的任何命令,是不是?”
“是的,但是——”
“我也警告过你可能会有危险,是不是?”
“是的,”哈利说,“但是——”
“那么,好,”邓布利多又挽起了袖子,举起那只空的高脚杯,“照我的命令行动。”
“为什么不能让我来代替你喝这药水呢?”哈利绝望地问。
“因为我更老,更聪明,也更没有价值,”邓布利多说。“最后说一次,哈利,你能向我保证会尽全力确保我喝下去吗?”
“就不能——?”
“你保证?”
“但是——”
“你的保证,哈利。”
“我——好吧,但是——”
在哈利再次抗议之前,邓布利多把水晶高脚杯放进了药水之中。有那么一瞬间,哈利希望他没办法用高脚杯碰到药水,但是那块水晶没进了水面,什么也没有发生;高脚杯盛满了之后,邓布利多把它举到了嘴边。
“祝你健康,哈利。”
他一饮而尽。哈利惊恐地注视着他,手用力地捏着石盆的边缘,连指尖都麻了。
“教授?”他不安地说,邓布利多又把空杯子放了下来。“你感觉怎么样?”
邓布利多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哈利怀疑他是不是正在忍受疼痛。邓布利多闭着眼把杯子插回了石盆,重新盛满它,又喝了下去。
邓布利多在一片沉默中喝掉了满满三杯药水。然后,在第四杯喝到一半时,他摇晃了一下,跌向了石盆。他的眼睛仍然闭着,呼吸很沉重。
“邓布利多教授?”哈利的声音绷得很紧。“你能听见我吗?”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他的脸在抽搐,好像睡得很熟,却又在做一个可怕的梦。他握着高脚杯的手渐渐松开了;里面的药水就快要洒出来了。哈利伸出手抓住酒杯,把它扶稳了。
“教授,你能听见我吗?”他大声地重复道,声音在巨大的洞穴里回荡。
邓布利多喘了喘气,然后用一种哈利认不出来的声音说起了话,他从没有见到邓布利多像这样害怕过。
“我不想……别让我……”
哈利盯着那张发白的熟悉面孔,盯着高耸的鼻子和半月形的眼镜,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喜欢……想停下……”邓布利多呻吟道。
“你……你不能停下,教授。”哈利说。“你得不停地喝下去,记得吗?你告诉过我你得不停地喝下去。给……”
哈利把高脚杯强行送到邓布利多嘴边,然后把酒往里灌,于是邓布利多喝下了里面剩余的药水,他恨自己,很厌恶自己现在的做法。
“不……”见哈利把高脚杯放进石盆又为他盛满了一杯,他呻吟道。“我不想要……我不想要……让我走……”
“没事的,教授。”哈利的手在发抖。“没事的,我在这儿——”
“让它停下,让它停下,”邓布利多呻吟道。
“好……好,这样就能让它停下。”哈利撒了个谎。他把高脚杯里的东西倒进了邓布利多张开的嘴。
邓布利多尖叫了起来,他的声音在整个洞穴里回荡,越过了死气沉沉的黑色湖水。
“不,不,不……不……我不能……我不能,别逼我,我不想要……”
“没事的,教授,没事的!”哈利大声说,他的手抖得如此厉害,几乎都没法把第六杯药水盛出来;石盆现在已经空了一半。“你没有出事,你很安全,这不是真的,我发誓这不是真的——喝了它,现在,喝了它……”
邓布利多顺从地喝了下去,仿佛哈利给他喝的是解药。但是一喝干这一杯,他就跪了下去,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呜咽着说,“请让它停下来,我知道我错了,哦,请让它停下来,我永远,永远不会再……”
“这样就能让它停下来,教授,”哈利说,他给邓布利多灌进第七杯药水时,嗓子已经哑了。
邓布利多开始退缩了,仿佛周围有看不见的酷吏在折磨他;他胡乱挥舞的手差一点打翻了哈利手中颤巍巍的高脚杯,它已经再次盛满了药水,他呻吟着说,“别伤害他们,别伤害他们,求求你,求求你,是我的错,伤害我吧……”
“给,喝下这个,喝下这个,你就没事了,”哈利绝望地说,邓布利多再一次服从了他,他张开嘴,眼睛却还是紧紧地闭着,从头到脚都在颤抖。
这一次他向前扑倒了,再次尖叫起来,用拳头捶打着地面,与此同时哈利去盛满了第九杯。
“求你,求你,求你,不……不要那样,不要那样,我什么都愿意做……”
“只要喝了它,教授,只要喝了它……”
邓布利多就像一个快要渴死的孩子一样喝了起来,但是他一喝完,就再次大叫了起来,仿佛五脏六腑都着了火似的。
“不要了,求求你,不要了……”
哈利盛了第十杯药水,感觉水晶已经刮到了盆底。
“我们就要结束了,教授,喝了它,喝了它……”
他支撑起邓布利多的肩膀,邓布利多再次一饮而尽;然后哈利又站起来重新盛了一杯,而此时邓布利多开始尖叫起来,听上去痛苦得无以复加,“我想死了!我想死了!让它停下,让它停下,我想死了!”
“喝了它,教授,喝了它……”
邓布利多喝了起来,刚一喝完就大叫一声,“杀了我!”
“这——这杯就完了!”哈利气喘吁吁地,“就喝这杯……就结束了……都结束了!”
邓布利多大口大口地把药水吞了下去,喝得一滴也不剩,然后他咯咯作响地大喘了一口气,脸朝下滚到了地上。
“不!”哈利大喊,他刚才正重新往高脚杯里盛药水;他把杯子扔到石盆里,扑到邓布利多身边把他翻了过来;邓布利多的眼镜歪到了一边,嘴巴张着,眼睛却闭着。“不,”哈利摇晃着邓布利多,“不,你没有死,你说过这不是毒药。醒过来,醒过来——快快复苏!”他哭喊着用魔杖指向邓布利多的胸膛;一道红光射出,可什么也没发生。“快快复苏——教授——求你了——”
邓布利多的眼皮颤动了一下;哈利的心跳加剧了。
“教授,你——?”
“水,”邓布利多嘶哑地说。
“水,”哈利气喘吁吁地哈所,“——对了——”
他跳起来,抓起扔在石盆里的高脚杯;几乎没有注意到那里面放着一个金色的盒式坠子。
“清水涟涟,”他大喊,用魔杖猛戳高脚杯。
高脚杯里充满了清水;哈利跪到邓布利多身边,扶起他的头,把杯子送到了他的唇边——可是杯子空了。邓布利多呻吟着,开始喘粗气。
“可我刚才有——等等——清水涟涟!”哈利用魔杖指向高脚杯再次说。片刻后,杯子里再次出现了闪闪发亮的清水,可他刚一拿到邓布利多嘴边,水又消失了。
“教授,我在试,我在试!”哈利绝望地说,但他觉得邓布利多听不见他的声音;他翻过来侧身卧着,响亮地喘息声听起来痛苦得难以忍受。“清水涟涟——清水涟涟——清水涟涟!”
高脚杯再一次充满了之后又消失了。而此刻邓布利多的呼吸正渐渐地衰弱。哈利恐慌地思索着,他本能地想到了唯一可以得到水的途径,因为伏地魔即使这样计划的……
他冲到岩石边把杯子插入湖水中,灌了满满一杯冰凉的湖水,水没有再消失掉了。
“教授——给!”哈利一边喊一边向邓布利多冲去,把水笨拙地倒在了邓布利多的脸上。
他不可能做得更好了,因为他没有握杯子的那只手臂上的冰凉感觉并非湖水挥之不去的寒意。一直粘糊糊的白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拥有这只手的生物正在慢慢地往岩石后面拉他。湖面不再是像镜子那样光滑了;湖里波涛翻滚,每一个哈利看得到的地方都有白色的头和手从黑水里冒出来,眼窝深陷、双目失明的男人、女人和孩子正在往岩石的方向移动:黑色的湖水中升起了一支由死人组成的军队。
“统统石化!”哈利大喊着,他挣扎着紧紧抱住小岛湿滑的表面,同时把魔杖指向了正抓着他的那个阴飞力:它松开了他,向后跌进湖,溅起了一片水花。哈利爬了起来;但是更多的阴飞力已经爬上了岩石。它们瘦骨嶙峋的手抓在岩石光滑的表面上,空洞无神的眼睛则盯着他,凹陷的脸上不怀好意。
“统统石化!”哈利再次吼道,边后退边在空中挥舞魔杖;六七个阴飞力倒下了,但更多的正在向他靠近。“障碍重重!速速禁锢!”
它们中有几个跌倒了,有一两个被绳子绑了起来。但是后爬上岩石的阴飞力只是迈过甚至踏过了倒下的尸体。哈利仍然疯狂地乱挥着魔杖,大喊道,“刀光剑影!刀光剑影!”
虽然它们湿透的衣服和冰冷的皮肤上被划出了深深的伤口,却无血可流:它们无情地往前走着,向他伸出了皱巴巴的手,他又后退了几步,感到背后有一双皮包着骨的手臂抱住了他,冰凉得就像死人的胳膊一样,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它们举起他,缓慢而又坚定地往水里抬去,哈利知道它们不会放开他了,他将被淹死,成为另一个死亡卫士,去守护一段伏地魔支离破碎的灵魂……
忽然,一道火光划破黑暗喷射了出来:一圈深红色和金色的火焰包围了岩石,于是紧紧抓着哈利的阴飞力跌倒了,步履蹒跚了起来;它们不敢穿过火焰回到水里。于是哈利被他们抛了下来;他摔到地面,从岩石上滑了下来,胳膊也擦伤了,可是他又爬了起来,举起魔杖环顾着四周。
邓布利多又站起来了,脸色和周围的阴飞力一样苍白,却比它们都要高。火焰在他的眼睛里跳动;他举着像火把一样的魔杖,火焰从它的末端发射出来,像一个巨大的套索把他们温暖地围绕了起来。
阴飞力相互撞到了一起,试图摸索着逃出困住它们的烈火……
邓布利多从石盆底部捞起盒式坠子塞进了袍子里。他无声地招呼哈利走到他身边。阴飞力们被火焰分散了注意力,没有发现他们的猎物正在离开,此时邓布利多带着哈利往小船的方向去了,火圈一直跟着他们移动,环绕着他们,不知所措的阴飞力跟着他们到了水边,谢天谢地的是,它们全都滑进了黑色的湖水之中。
哈利浑身发抖,一度以为邓布利多无法爬进小船了;他往里爬的时候晃了一下;他似乎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了维持那个保护他们的火圈上了。哈利抓着他帮他进入了小船。他们刚一安全地挤在了一起,船就开始穿过黑色的湖水往回开,远离了那块岩石。火圈仍然环绕在他们俩周围,云集在他们下面的阴飞力似乎也不敢再露出水面了。
“教授,”哈利气喘吁吁地说,“教授,我忘了——火——他们朝我走过来,我很慌——”
“非常谅解,”邓布利多低声说。哈利惊恐地发现他的声音是如此的虚弱。
他们的船轻轻撞了一下,抵达了湖岸,哈利跳出来后赶紧转过身去帮邓布利多。邓布利多刚一踏上湖岸就垂下了握着魔杖的手;火圈消失了,可是阴飞力没有再从水中冒出来。小船再次沉入了水中;链子也叮叮当当地滑回了湖里。邓布利多重重地叹了口气,靠在了洞壁上。
“我很虚弱……”他说。
“别担心,教授,”哈利马上说,对邓布利多的极度苍白和精疲力竭的样子感到担忧。“别担心,我会带我们出去……靠着我,教授……”
哈利将邓布利多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带着他的校长绕着湖岸往回走,他支撑起了邓布利多的大部分重量。
“这保护真是……归根到底……想得很周到,”邓布利多虚弱地说。“独自一人绝不会成功,你做得很好,非常好,哈利……”
“现在不要说话,”哈利担心地说。他害怕地注意到邓布利多的声音是如此的含糊不清,脚步是如此的迟缓费力,“节省你的能量,教授……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儿……”
“拱门一定又被封上了……我的小刀……”
“不用了,我刚刚在石头上割破了,”哈利坚定地说,“只要告诉我在哪儿……”
“这里……”
哈利用他擦伤的前臂拂过石头:收到他的馈赠之后拱门立即打开了。他们穿过了外面的岩洞,哈利帮助邓布利多回到了填入峭壁悬崖的冰冷海水之中。
“你不会有事的,教授,”哈利一遍一遍地说。比起邓布利多虚弱的声音,哈利现在更担心的是他的寂静。“我们快到了……我可以用幻影显形把我们都带回去……别担心……”
“我一点也不担心,哈利,”邓布利多说,尽管海水冰凉,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稍微坚强了些。“有你和我在一起。” 第二十七章 塔楼惊魂
他们回到了繁星闪烁的天空下,哈利把邓布利多拖到离他们最近的一块礁石上,然后把他扶了起来。他支撑住邓布利多湿透、颤抖的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努力地集中精神想着他们的目的地:霍格莫德。哈利闭上眼睛,全力抓住邓布利多的手臂,然后走进了那种恐怖的压迫感之中。
他睁开眼睛之前就知道起作用了:海盐的气味和微微的海风都不见了。他和邓布利多站在霍格莫德黑暗的大路中间,浑身颤抖着,还滴着水。哈利一度出现了可怕的幻觉,以为有更多的阴飞力从两侧的商店向他们爬来,然而他眨了眨眼,却发现没有什么在动;除了一些街灯和亮着的窗户意外,四周一片黑暗。
“我们做到了,教授!”哈利艰难地低声说;他突然胸口一阵灼热的剧痛。“我们做到了!我们拿到了那个灵魂碎片!”
邓布利多靠着他摇晃地站着。哈利有一阵子还以为是自己不熟练的幻影显形让邓布利多失去了平衡;然后他看到了邓布利多的脸远远的街灯下更加显得苍白和湿润。
“教授,你还好吗?”
“已经好多了,”邓布利多虚弱地说,尽管他的嘴角还在抽搐,“那个药水……喝下去有碍健康……”
邓布利多倒在了地上,这令哈利惶恐不已。
“教授——没事的,教授,你会好起来的,别担心——”
哈利绝望地向四周张望着,想要寻求帮助,但是没有看到任何人,他所能想到的就是无论如何必须尽快送邓布利多去校医院。
“我们必须去学校,教授……庞弗雷夫人……”
“不,”邓布利多说。“我需要的是……是斯内普教授……但是我想……我现在走不了那么远……”
“好吧——教授,听我说——我现在去敲门,给你找个地方待在那儿——然后我就去找庞弗雷——”
“西弗勒斯,”邓布利多清楚地说。“我需要西弗勒斯……”
“好吧,斯内普——但是我要离开你一会儿,以便我可以——”
然而在哈利行动之前,他听到了跑动的脚步声。他的心跳了出来:有人看见他们了,有人知道他们需要帮助——他转过身,看见罗斯默塔女士穿着高跟的毛绒拖鞋和绣着龙的丝制睡袍急匆匆地向他们跑来。
“我拉卧室窗帘的时候看到你们幻影显形了!感谢上帝,感谢上帝,我不知道——阿不思怎么了?”
她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睁大眼睛瞪着邓布利多。
“他受伤了,”哈利说。“罗斯默塔女士,我现在要去学校找人帮忙,您能把他带到三把扫帚去吗?”
“你不能独自去那儿!你难道没有察觉到吗——你没有看到——?”
“请你帮我撑住他,”哈利没有听她说,“我想我们可以把他弄进——”
“发生了什么事?”邓布利多问。“罗斯默塔,发生了什么事?”
“是——黑魔标记,阿不思。”
罗斯默塔女士指了指天空,那是霍格沃茨的方向。听到这句话,恐惧感顿时席卷了哈利……他转过头去看。
它就在那儿,漂浮在霍格沃茨的上空:一只耀眼的绿色骷髅头,蛇形的舌头,这是食死徒们任何时候进入一幢建筑之后都会留下的标记……无论在哪儿杀了人之后……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邓布利多问,他把哈利的肩膀抓得生疼,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一定是几分钟前,我把猫放出来的时候它还不在那儿,但是当我上楼的时候——”
“我们必须马上返回城堡,”邓布利多说。“罗斯默塔,”尽管他还有些摇晃,但他似乎已经完全是在指挥此时的局面了,“我们需要交通工具——扫帚——”
“酒吧后面有两把,”她说,看上去非常害怕。“我这就跑过去取——”
“不用了,哈利可以做到。”
哈利立刻举起他的魔杖。
“罗斯默塔的扫帚飞来!”
一秒钟后他们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酒吧的前门被撞开了;两把飞天扫帚射到了大街上,像赛跑一样飞到哈利的一侧,它们在哈利的腰际死死地停住了,微微发着抖。
“罗斯默塔,请你给魔法部传个讯息,”邓布利多一边骑上离他最近的那把扫帚一边说。“现在霍格沃茨里的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出事了……哈利,穿上你的隐形斗篷。”
哈利从口袋里拿出了隐形斗篷披在上身上,然后骑上了扫帚;哈利和邓布利多一跃而起,飞向了天空中,而此时罗斯默塔女士也开始踉踉跄跄地往她的酒吧去了。他们加速向城堡飞去的同时,哈利瞥了一眼身旁的邓布利多,随时准备着抓住他以防止他掉下去,但是黑魔标记的出现对邓布利多起到了兴奋剂一样的作用:他低低地伏在扫帚上,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标记,长长的银发和胡须在身后的夜空中飘逸。哈利也向前看了看那个骷髅头骨,恐惧的感觉就像一个毒泡一样在体内膨胀,压迫着他的肺,把其他一切的不适都赶出了他的脑子……
他们离开多久了?罗恩、赫敏和金妮的运气已经用尽了吗?黑魔标记是为他们当中的一个所升起的吗,或者是纳威,或者卢娜,或者某个其他D.A.成员?如果是的话……就是他让他们在走廊上巡视的,是他让他们离开了安全的床……他又要为某个朋友的牺牲负责了吗?
他们正飞行在刚才早些时候走过的羊肠小道的上空,这时哈利除了夜风在耳边的呼啸声以外,还听见邓布利多又在用奇怪的语言喃喃地念叨着什么。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为什么当他们飞过学校场地的围墙上空时他的扫帚抖了一下:邓布利多正在解除自己在城堡周围设下的魔法,以便他们能飞快地进去。黑魔标记正在天文塔的正上方闪闪发光,那是城堡的最高处。这是否意味着死亡发生在那儿?
邓布利多已经越过了锯齿状的城墙,下了扫帚;哈利几秒钟后降落在他身边,他向四周望了望。
城墙上空无一人。通向城堡里旋转楼梯的门关着。这里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殊死搏斗的痕迹,没有尸体。
“这意味着什么?”哈利问邓布利多,同时仰视着他们头顶上骷髅头,它的舌头是一条蛇,整个都邪恶地闪着光。“这是真的黑魔标记吗?是不是有人已经肯定——教授?”
借助标记发出的微弱绿光,哈利看见邓布利多用那只变黑的手仅仅抓住了胸膛。
“去叫醒西弗勒斯,”邓布利多虚弱却又清楚地说。“告诉他发生的事并带他来见我。一路上不要做其他的事,不要和任何人交谈,不要脱下你的隐形斗篷。我在这里等你。”
“但是——”
“你发誓会服从我的,哈利——去!”
哈利匆忙跑向通往旋转楼梯的门,但是他的手刚碰到铁制的门环,就听见门了另一头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他回头看邓布利多,后者示意他往后退。哈利退了几步,同时抽出了他的魔杖。
门被撞开了,一个人冲出来大喊一声:“除你武器!”
哈利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和动弹不得,他感到自己向后倒,靠在了塔楼的墙上,像一尊不稳的雕像一样搁在那儿,无法移动和说话。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除你武器不是冰冻魔咒啊——
这时,在黑魔标记的光照下,他看到邓布利多的魔杖在空中划着弧线飞过了城墙,他明白了……邓布利多无声地定住了哈利,这一瞬间的施咒使得他丧失了保护自己的机会。
邓布利多靠在城墙上站着,脸色非常苍白,但他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慌和痛苦。他只是看着解除他武器的人,说道,“晚上好,德拉科。”
马尔福向前走去,环顾着四周以检查是否只有他和邓布利多两个人。他的眼睛扫到了第二把扫帚。
“还有谁在这儿?”
“这是个我要问你的问题。你是一个人行动的吗?”
“不是,”他说。“我有后援。今晚在你的学校有很多食死徒。”
“不错,不错,”邓布利多说,仿佛马尔福是在向他展示一个雄心勃勃的家庭作业计划。“确实非常好。你找到让他们进来的方法了,是不是?”
“是的,”马尔福喘着气说。“就在你的眼皮底下,而你却没有发觉!”
“有创意,”邓布利多说。“但是……恕我直言……他们现在在哪儿?你看起来有些孤立无援。”
“他们遇见了你的警卫。他们正在下面交手。他们不会打很久的……我先上来了——我有一个任务要完成。”
“哦,那么,你必须赶快完成它,我亲爱的孩子,”邓布利多温柔地说。
沉默笼罩了他们。哈利无形、僵直的身子被禁锢在那儿,他盯着他们俩,竖起耳朵听着远处食死徒们的打斗,在他面前,德拉科·马尔福只是紧紧地盯着阿不思·邓布利多,而后者竟难以置信地微笑了。
“德拉科,德拉科,你不是个杀手。”
“你怎么知道?”马尔福立刻说。
他似乎意识到了这句话听起来多么幼稚。哈利看到他在黑魔标记的绿光下脸红了。
“你不知道我能干什么,”马尔福更用力地说,“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哦,不,我知道。”邓布利多温和地说,“你几乎杀了凯特·贝尔和罗纳德·韦斯莱。整整一年里你都一直在试图杀我,但你越来越绝望。恕我直言,德拉科,但我得说那些都是无益的尝试……如此的无益,说实话,以至于我甚至怀疑你是否真的把心思花在上面了……”
“我用心了!”马尔福激烈地说。“一年来我一直在努力,而今晚——”
哈利听到一个低沉的喊叫声从城堡深处传了上来。马尔福挺起了身子,向后面瞟了一眼。
“有人打得不错,”邓布利多漫不经心地说,“你刚刚在说……是的,你成功地把食死徒带进了学校,我得承认,我本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但马尔福什么也没说:他一直听着下面发生的事,看上去几乎像哈利一样瘫痪了。
“也许你应该自己来进行这个任务,”邓布利多建议道。“要是你的后援被我的警卫们挫败了怎么办?也许你已经发觉,今晚也有许多凤凰社的人在这里。说到底,你并不真的需要帮助……我现在没有魔杖……我无法自卫。”
马尔福只是盯着他。
“我知道了,”邓布利多和蔼地说,而马尔福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你不敢在他们来之前行动。”
“我不害怕!”马尔福咆哮道,但他依然没有去伤害邓布利多。“该害怕的是你!”
“为什么?我不认为你会杀了我,德拉科。杀人远远没有天真的人所相信的那么容易……所以在我们等你的朋友的时候,告诉我……你是怎么让他们蒙混进来的?似乎你想了很久才找到解决的方法。”
马尔福看上去好像正在克制自己喊叫或是呕吐的强烈欲望。他咽了咽口水,深呼吸了几下,愤怒地瞪着邓布利多,用魔杖直指着后者的心脏。然后,他仿佛是不能自持地说,“我不得不去修好那个多年来没有人用过的消失柜,就是去年蒙太在里面迷路的那个。”
“啊。”
邓布利多半是呻吟地叹了口气。他闭了一会儿眼。
“很聪明……那是一对吧,我猜想?”
“另一个在博金-博克店,”马尔福说,“他们在两者之间制造了一条通道。蒙太告诉我,当他被塞进霍格沃茨这边的消失柜时,他陷入了中间地带,但有时能听见学校发生的事,有时又能听见商店里发生的事,就好像柜子在两个地点之间穿梭一样,但是他的声音无法被别人听见……最后他设法用幻影显形离开了那个地方,虽然他从没有通过测试。他做的时候差点死掉了。每个人都认为这真是个不错的故事,而只有我认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甚至连博金都不知道——正是我意识到了如果修好那个坏掉的柜子,就可以通过两个消失柜进入霍格沃茨。”
“非常好,”邓布利多喃喃地说。“因此食死徒们就可以通过博金-博克店进入学校来帮你了……聪明的计划,非常聪明的计划……正如你所说的,就在我眼皮底下……”
“是的,”马尔福似乎古怪地从邓布利多的赞扬中得到了勇气和安慰,“是的,没错!”
“但是也有一段时间,”邓布利多继续说,“是不是,你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修好消失柜?于是你就去求助于一些粗野和低劣的手段,比如试图送我一串被诅咒的项链,那必定会被送到别人手里……在蜂蜜酒里下毒,尽管我只有很小的机会喝到……”
“是的,可你仍旧没有发觉谁是站在幕后的人,是吗?”马尔福冷笑着说,邓布利多沿着墙壁向下滑了一点,他的双腿的力量显然在衰退,哈利徒劳、无声地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他的魔法。
“事实上,我发觉了,”邓布利多说。“我敢肯定那个人就是你。”
“那么,你为什么不阻止我?”马尔福问。
“我试过,德拉科。我命令斯内普教授一直监视着你——”
“他没有遵守你的命令,他答应了我的母亲——”
“他当然会那样跟你说,德拉科,但是——”
“他是一个双重间谍,你这个愚蠢的老家伙,他没有为你工作,你只不过以为他是!”
“必须承认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存在分歧,德拉科。我不巧正好信任斯内普教授——”
“那么,你正在丧失对他的控制!”马尔福冷笑道。“他一直想要帮我的忙——想要把所有的荣誉据为己有——想要获知我们的行动——‘你在做什么?项链的事是你做的吗,那很愚蠢,它可能会把一切都搞砸——’但是我没有告诉他我在有求必应屋里做什么,他明早上一觉醒来会发现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而他将不再是黑魔头最喜欢的人了,和我比起来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非常令人满意,”邓布利多温和地说。“我们当然都喜欢自己的努力工作被人欣赏……但是你仍然必定有个同谋……霍格莫德的某个人,他要能够送给凯蒂那——那——”
邓布利多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仿佛打算睡觉一样。
“……当然……罗斯默塔。她被夺魂咒控制多久了?”
“你终于知道了,对吗?”马尔福奚落他说。
楼下又传来了一声大叫,比上一次的更响亮。马尔福又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向了邓布利多,后者接着说,“所以可怜罗斯默塔被强迫埋伏在她自己的盥洗室里,等着把项链交给任何一个独自进来的霍格沃茨学生?至于有毒的蜂蜜酒……嗯,罗斯默塔自然能照你的意思下毒,然后把它交给斯拉霍恩,并相信那会成为我的圣诞礼物……是的,非常巧妙……非常巧妙……当然,可怜的费尔奇不会想到去检查一瓶罗斯默塔的店里卖出的东西……告诉我,你一直是怎么和罗斯默塔联络的?我想我们已经监视了一切校内外联络的方式。”
“魔法钱币,”马尔福说,仿佛他是被迫保持说话一样,尽管他拿着魔杖的手在剧烈地抖动。“我拥有一个,而她拥有另一个,我可以给她传递信息——”
“这不是去年那个自称为邓布利多军的组织所使用的秘密联络方法吗?”邓布利多问。他的声音轻快而随意,但是哈利看见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向下滑了一英寸。
“是的,我从他们那里获得了这个主意,”马尔福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下毒的主意也是从泥巴种格兰杰那里获得的,因为我听到她在图书馆里谈论费尔奇不能识别魔药的事……”
“请不要在我面前使用那个无礼的词,”邓布利多说。
马尔福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大笑。
“我都要杀了你了,你还介意我说‘泥巴种’?”
“是的,我介意,”邓布利多说,哈利看到邓布利多挣扎着想要保持挺直的时候,脚又在地面上滑了一点。“但是说到你要杀我,德拉科,你已经花掉了漫长的几分钟。我们俩单独在这儿。我比你更无助,也许你一直都梦想着找到我,但是你仍旧没有行动……”
马尔福的嘴不知不觉地扭曲了,仿佛他尝到了什么很苦的东西。
“现在,说说今晚的事,”邓布利多继续说,“我有点迷惑它是怎么发生的……你知道我离开了学校?不过当然了,”他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罗斯默塔看到我离开了,我敢肯定她用你那精巧的钱币通知了你……”
“没错,”马尔福说。“但是她说你只是要去喝点东西,你会回来的……”
“嗯,我当然喝了点东西……然后我回来了……勉勉强强,”邓布利多喃喃地说。“所以你决定为我设计一个陷阱?”
“我们决定把黑魔标记放到这个塔楼的上空,让你尽快赶到这里来查看谁被杀了,”马尔福说。“它奏效了。”
“嗯……既是,又不是……”邓布利多说。“那么我可不可以推测,没有人已经被杀了?”
“有人死了,”马尔福的声音似乎高了八度。“一个你们的人……我不知道是谁,那里很黑……我从尸体上跨了过去……你回来的时候我就该等在这儿,只是你凤凰社的那帮人妨碍了我……”
“是的,他们做到了,”邓布利多说。
下面传来了一声巨响和一些叫喊,比前先前的都响;听上去人们正在旋转楼梯上打斗,那楼梯正好通往邓布利多、马尔福和哈利所站的地方,哈利心脏在他看不见的胸腔里猛烈地无声跳动……有人死了……马尔福从他的尸体上跨过……但是他是谁?
“没有时间了,一条路或者另一条,”邓布利多说。“那么我们来讨论一下你的选择,德拉科。”
“我的选择!”马尔福大声说。“我拿着魔杖站在这儿——我要杀了你——”
“我亲爱的孩子,让我们不要再有任何伪装了。如果你要杀了我,你会在解除了我的武器之后立刻就杀了我,你不会停下来和我进行这番关于方法手段的愉快谈话。”
“我没有任何选择!”马尔福的脸色突然变得和邓布利多一样苍白。“我必须这样做!他会杀了我的!他会杀了我的全家!”
“我明白你的处境很艰难,”邓布利多说。“你觉得还能有什么原因让我以前没有和你对质?那是因为我知道如果伏地魔发觉我怀疑你的话,他会杀了你的。”
马尔福听到那个名字时,退缩了一下。
“我不怕跟你谈论你的任务,因为我知道你是被委托的,他对你用摄神取念以防万一,”邓布利多继续说。“但是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我们可以坦诚的对话……你没有任何伤害,你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你并非存心伤害的那些受害人都幸免遇难了,尽管这只是靠运气……我可以帮助你,德拉科。”
“不,你帮不了,”马尔福说,他的魔杖抖得很厉害。“没有人能。他要我做这件事,否则就杀了我。我别无选择。”
“到正确的一方来吧,德拉科,我们可以把你藏得比你想得还要好。我还可以今晚就派凤凰社的成员到你母亲那儿给她同样的保护。你父亲目前在阿兹卡班很安全……在需要的时候,我们也可以保护他……到正确的一方来,德拉科……你不是一个杀手……”
马尔福盯着邓布利多。
“但我已经走得太远了,不是吗?”他慢慢地说。“他们认为我在试图做这件事时会死掉,但是我在这儿……而你在我的掌握之下……我是唯一一个拿着魔杖的人……你受我的支配……”
“不,德拉科,”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是我在支配,而不是你,这在此刻很重要。”
马尔福没有说话。他的嘴张开了,拿着魔杖的手仍在颤抖着。哈利觉得有一瞬间他看见魔杖已经掉了下来。
但是突然雷鸣般的脚步声从楼梯传了过来,一秒钟之后,四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从门后冲上了塔顶,马尔福被推到了一边。哈利仍然不能动弹,他的眼睛眨都不眨,惊骇地盯着四个陌生人:似乎食死徒们赢得了楼下的战斗。
一个长得很结实的男人斜着眼瞟了一下,然后呼哧呼哧地傻笑起来。
“邓布利多被逼到绝境了!”他说,然后转向了一个矮胖的女人,她看上去像是他的妹妹,正急切地咧着嘴笑。“没有魔杖的邓布利多,孤身一人的邓布利多!做得好,德拉科,做的好!”
“晚上好,埃米库斯,”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仿佛在欢迎那个男人加入一个茶话会。“你还带来了阿莱珂托……真迷人……”
那个女人有些生气地嗤笑了一下。
“你以为你的小玩笑能在临终床上帮助你吗?”她嘲笑地说。
“玩笑?不,不,这些是礼貌,”邓布利多回答。
“干掉他,”离哈利最近的那个陌生人说,他身材高大,四肢瘦长,长着蓬乱的灰发和胡须,他黑色的食死徒长袍看上去绷得很不舒服。他的声音和哈利所听过的所有声音都不同:一种像磨锉刀一样的粗吼。哈利可以闻到一股向他逼来的浓烈味道,夹杂着尘土、汗水和明确无误的血腥。他肮脏的手上长着长长黄指甲。
“是你吗,芬利?”邓布利多问。
“没错,”对方粗声粗气地说。“看到我高兴吗,邓布利多?”
“不,我不能说我很高兴……”
芬利·格雷巴克咧嘴笑了,露出了锋利的牙齿。血他的下巴淌下来,他慢吞吞地用猥亵的姿势舔着嘴唇。
“但是你知道我多么喜欢小孩,邓布利多。”
“我是不是可以断定你现在即使不在满月的时候也会攻击人?这是很不寻常的……你已经养成了吃人肉的嗜好,所以一个月一次都无法满足你?”
“没错,”芬利·格雷巴克说,“那让你感到震惊,是不是,邓布利多?吓到你了?”
“好吧,我不能假装那一点儿也没有令我感到恶心,”邓布利多说。“是的,我有点震惊于德拉科在所有人里面会邀请你进入到这个生活着他的朋友的地方……”
“我没有,”马尔福喘着气说。他没有看芬利·格雷巴克;甚至连瞥一眼也不愿意。“我不知道他会来——”
“我不想错过一趟去霍格沃茨的旅行,邓布利多,”芬利·格雷巴克粗声说。“尤其是那儿有很多喉咙等待我撕碎的时候……美味,美味……”
他举起一只黄色的手指甲,弹了弹自己的门牙,斜视着邓布利多。
“我可以把你当作餐后甜点,邓布利多……”
“不行,”第四个食死徒急剧地说,他有着一张阴沉、长得像野兽的脸。“我们有命令。得由德拉科来做。现在,德拉科,快点。”
马尔福的坚定比任何时候都要少。他盯着邓布利多的脸时似乎已经吓坏了,邓布利多的脸更加苍白,也比平时更虚弱,他已经在城墙上滑下了许多。
“不管怎样,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了多久了,如果你问我的话!”斜眼的男人在他妹妹傻笑的伴奏下说。“看看他——你怎么了?多姆比?”
“哦,抵抗更无力,反应更迟钝,埃米库斯,”邓布利多说。“年纪大了,简而言之……也许有一天,这些也会发生在你身上……如果你走运的话……”
“那是什么意思,那是什么意思?”这个食死徒突然叫了起来。“你一贯如此,多姆比,不是吗,只说不做,不做,我甚至都不明白黑魔王为什么会费心想杀你!来吧,德拉科,动手!”
但在那一刻,下面又传来了新的混战声,一个声音喊道,“他们封堵了楼梯——粉身碎骨!粉身碎骨!”
哈利的心跳了起来:这四个人没有除掉所有的对手,仅仅是从战斗中突围了出来,才来到这个塔楼顶,而且从声音判断,他们在身后制造了一个屏障——
“现在,德拉科,快点!”长着一张兽脸的男人生气地说。
但是马尔福的手抖得无法瞄准。
“我来,”芬利·格雷巴克咆哮道,他伸出手移向邓布利多,露出了牙齿。
“我说过不行!”兽脸的男人喊道;随着一道光闪过,狼人被顶到了一边;他踉踉跄跄地撞到城墙上,一脸狂怒的表情。哈利的心跳得非常剧烈,他觉得似乎不可能没人听见他站在这儿,被邓布利多的咒语束缚住了——要是他能动,他就可以从隐形斗篷下面瞄准施咒了——
“德拉科,动手,要不然你就靠边站,让我们其中的一个——”那女人尖声叫道,但就在这时,通往塔顶的门再一次被轰开了,斯内普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魔杖,黑黑的眼睛扫视着眼前的一幕,从滑靠在墙边的邓布利多,到四个食死徒,包括愤怒的狼人,还有马尔福。
“我们遇到了一个难题,斯内普,”结实的埃米库斯说,他的目光和魔杖都锁定了邓布利多,“这男孩似乎无法——”
但是另外一个人在叫着斯内普的名字,声音非常轻柔。
“西弗勒斯……”
这个声音比今晚经历的任何事情都更让哈利感到害怕。第一次,邓布利多在恳求。
斯内普什么也没说,只是向前走去,他粗暴地把马尔福推到一边。三个食死徒默默无语地退后了。甚至狼人也似乎被唬住了。
斯内普凝视了一会儿邓布利多,反感和憎恨蚀刻在了他脸上粗糙的皱纹里。
“西弗勒斯……请你……”
斯内普举起了魔杖,直指邓布利多。
“阿瓦达索命!”
一道绿光从斯内普的魔杖的末端射出,直接击中了邓布利多的胸膛。哈利无法喊出恐惧的尖叫;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的他被迫眼睁睁地看着邓布利多被抛向空中: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被挂在了闪闪发光的骷髅头上,然后他缓缓地落下,像是一只用破布做的玩偶,飞过城垛,看不见了。 第二十八章 王子的逃逸
哈利感觉自己仿佛也在天空中飞翔;那件事没有发生……那件事不可能发生……
“离开这儿,快,”斯内普说。
他抓住马尔福的后脖子,把他首先推出了门;格雷巴克和矮胖的姐弟俩跟在后面,后两者还兴奋地喘着气。他们刚从门口消失,哈利就发现自己又能动了;现在让他瘫靠在墙上的已经不再是魔法了,而是恐惧和震惊。他把隐形斗篷扯下来扔开,这时候最后离开塔顶的那个兽脸食死徒正在穿过那扇门。
“统统石化!”
那个食死徒的背仿佛被人用实心的东西击打了一样弯了下去,他往地上跌去,就像一座僵硬的蜡像,但哈利抢在他落地之前就跨了过去,顺着逐渐黑下来的楼梯跑了下去。
恐惧在撕扯着哈利的心……他必须去邓布利多那儿,还必须要抓住斯内普……这两件事情是联系在一起的……如果他能把他们俩弄到一起,就可以逆转刚才发生的事……邓布利多一定不会死的……
他跳下楼梯的最后十级台阶后站住了,手里举着魔杖:灯火朦胧的走廊里尘土飞扬;似乎半个天花板都塌了下来,而前面则正在进行激战,但正当他试图辨认出是谁和谁在打斗时,他听到了那个可恶的声音在喊,“结束了,快走!”同时看到斯内普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远端的拐角;他和马尔福似乎已经从混战中全身而退了。哈利赶紧追了过去,这时混战的人群中有一个人朝哈利扑了过来:是那个狼人,格雷巴克。哈利还没来得及举起魔杖他就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哈利向后倒了下去,乱蓬蓬的脏头发贴在他的脸上,鲜血和汗水的恶臭充斥着他的鼻子和嘴,他的喉咙已经感觉到对方贪婪的呼吸——
“统统石化!”
哈利感觉到压在身上的格雷巴克瘫软了下来;他使尽全身的力气把狼人推到旁边的地板上,同时一道绿光向他这边射了过来;他闪避开之后冲进了混战的人群。他被地板上又软又滑的什么东西绊到了:地上躺着两个人,脸朝下倒在一滩血泊之中,但现在没时间去调查是谁了:哈利看到一团火红的头发从他面前闪过:金妮和那个结实的食死徒埃米库斯缠斗在一起,埃米库斯正不断地向她发生恶咒,她则一个接一个地躲避着:埃米库斯在呵呵傻笑,很享受这种娱乐:“钻心剜骨——钻心剜骨——你不可能永远这么跳舞,美人儿——”
“障碍重重!”哈利叫道。
他的咒语击中了埃米库斯的胸口:他痛得像猪一样尖叫了一声,同时被抛起来撞到了对面的墙上,又从墙上滑下来,消失在罗恩、麦格教授和卢平的身后,他们正在和各自的食死徒对手搏斗。在这群人的远端,哈利看到唐克斯正在和一个高大的金发巫师交手,他把咒语朝各个方向一通乱射,它们在四周的墙上反弹开来,击碎了石头,打破了附近的窗户——
“哈利,你从哪儿来的?”金妮大喊,但哈利没有时间回答她。他低着头向前冲了过去,刚好躲过了头顶上的一声爆炸,小块的墙像雨一样落了下来:绝对不能让斯内普逃走,他必须追上斯内普——
“抓住她!”麦格教授在后面喊,哈利一眼瞥见那个叫阿莱珂托的女食死徒正顺着走廊抱头鼠窜,她的弟弟正好跟在后面。哈利朝他们那边冲了过去,但是脚下又绊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跌倒在了某个人的腿上:他回头看了看,发现纳威苍白的圆脸正平平地对着地板。
“纳威,你还——?”
“我没事,”纳威咕哝着,一边用手抓着肚子,“哈利……斯内普和马尔福……跑过去了……”
“我知道,我正在追!”哈利说,同时瞄准了那个制造出绝大多数混乱的高大金发食死徒,发射了一个咒语:那个男人的脸被打中了,他痛得嚎叫了一声;他转过身来,跌跌撞撞地跟在那一对兄妹后面逃走了。
哈利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沿着走廊飞奔,不去理睬身后传来的巨响和其他人喊他回来的叫声,也不去理睬躺在地上的人微弱的呼救,哈利不知道他们将有怎样的命运……
他在拐角处急停了下来,运动鞋上还粘着的湿滑的鲜血;斯内普已经大大地领先了——他已经进入了有求必应屋里的消失柜了吗,抑或是凤凰社的人已经采取了保护措施防止食死徒从那里撤退?他飞速跑过接下来的一条空走廊,除了自己砰砰的脚步声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以外,什么其他的声音也听不到,可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个血脚印,这说明至少有一个逃逸的食死徒是冲着大门方向去的——也许有求必应屋确实被堵住了——
他又停在了另一个拐角处,一道魔咒飞过他的身边;他钻到一套盔甲后面,盔甲随之爆炸。他看见食死徒兄妹正跑下大理石楼梯,于是瞄准他们发射了咒语,但仅仅打中了楼梯平台上的几幅戴着假发的女巫的画像,那几个女巫尖叫着躲进了旁边的画里。哈利跳过盔甲残骸时听到了更多的喊声和尖叫声;似乎城堡里的其他人也被惊醒了……
他冲进了一条捷径,希望能够追上那对食死徒兄妹,并缩短同斯内普和马尔福的距离。他们两个一定已经到了操场上,他凭记忆在一个隐藏的楼梯半路上跳过了几级缺失的台阶,最后闯进了底部的一条挂毯来,出来之后进入到一条走廊里,那儿正站着一群穿着睡衣、不知所措的赫奇帕奇学生。
“哈利!我们听到了喧闹声,有人说了一些关于黑魔标记的——”厄尼·麦克米兰开口说。
“让开!”哈利叫道,他冲向楼梯平台,撞开了两个男生,沿着几级大理石楼梯追了下去。橡木大门已经被咒语炸开了;石板上残留着血迹,几个吓坏了的学生靠着墙挤在一起,有一两个还在捂着脸瑟瑟发抖;格兰芬多巨大的沙漏也被魔咒击中了,里面的红宝石不断的掉落下来砸到石板上,发出了哗啦啦的巨大响声。
哈利穿过门厅来到漆黑的操场上:他只能分辨出三个人影正在穿越草坪直奔大门,过了大门他们就能幻影移形了——从外表上看,有那个高大的金发食死徒,他前面的两个人正是斯内普和马尔福……
哈利在他们身后飞奔,夜晚寒冷的空气撕着他的肺;他看到远处闪过一道光,映照出了他的追逐目标;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顾继续向前跑,还没有进入咒语的射程——
又是一道闪光,传来了叫喊声,还有反击的光束,哈利明白了:海格从他的小木屋里出来了,试图阻止食死徒的逃脱,尽管哈利感到每一口呼吸似乎都要把他的肺撕裂,胸口像火烧一样痛,可他还是加快了速度,一个不期而至的声音在他脑海说:不能让海格死……不能再让海格死……
忽然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腰背部,他向前倒了下去,脸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两个鼻孔都淌出了血:他翻身的同时准备好了魔杖,他知道自己利用城堡捷径超过的那对食死徒兄妹正在从后面接近他……
“障碍重重!”他又翻了个身,同时匍匐在昏暗的地面上叫了一声,他的咒语奇迹般地击中了其中的一个人,那人摔到了地上,又把另一个绊倒了;哈利跳起来继续朝斯内普追去……
弯弯的新月突然从云层后面出现了,它的光使哈利看到了海格巨大的轮廓;那个金发食死徒正把一道又一道恶咒射向狩猎场看守,但海格巨大的力量和他从巨人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坚硬皮肤似乎都在保护着他;然而斯内普和马尔福却仍在逃跑;他们很快就能穿过大门幻影移形了——
哈利飞也似地经过了海格和他的对手,瞄准了斯内普的后背喊道,“昏昏倒地!”
他没有击中目标;红色的光束从斯内普的脑袋边擦过;斯内普喊道,“快跑,德拉科!”同时转过身来。相互隔着二十码的距离,他和哈利对视着,然后同时举起了魔杖。
“钻心——”
但斯内普避开了这句咒语,在哈利念完之前就把他击飞了;哈利一翻身再次爬了起来,同时他身后的那个高大食死徒喊道,“火焰熊熊!”;哈利听到一声爆炸般的巨响,继而跳动的橙色光芒就照在了他们身上:海格的小屋着火了。
“牙牙还在里面,你这个邪恶的——!”海格吼道。
“钻心——”哈利第二次喊,同时用魔杖指着他前面被火光映亮的对手,但斯内普又挡住了咒语;哈利看到他在冷笑。
“你别用不可饶恕咒了,波特!”他大喊,声音盖过了火焰的噼啪声、海格的吼叫和牙牙被困在里面所发出的狂吠。“你还没有这种勇气和能力——”
“速速禁——”哈利吼道,但斯内普几乎只是懒懒地抖了抖手臂,就偏转了这条咒语的方向。
“还击啊!”哈利冲他尖声叫道,“你怎么不还击!你这个胆小的——”
“胆小?你刚才这样称呼我吗,波特?”斯内普喊道。“你的父亲从来不敢攻击我,除非是四个对一个,我在想你会怎样称呼他呢?”
“昏昏——”
“挡住了,再挡住了,再挡住了,直到你能学会闭嘴和什么都不去想为止,波特!”斯内普冷笑着再次偏转了咒语。“走吧!”他冲着哈利身后的高大食死徒喊,“是撤退的时候了,赶在魔法部的人出现之前——”
“障碍——”
但还没念完魔咒,极度的痛苦就击中了哈利;他倒在草地上,有人在尖叫,他一定会痛苦地死去,斯内普要把他折磨至死或者让他成为一个疯子——
“住手!”斯内普吼道,疼痛消失得与出现时一样突然;哈利蜷缩在黑暗的草地上,气喘吁吁地攥着魔杖;斯内普在他的头顶上方喊叫,“你忘了我们的命令了吗?波特是属于黑魔王的——我们要留下他!走!走!”
食死徒兄妹和那个高大的食死徒听从了他,向大门的方向跑去,哈利感觉到他脸下面的地正在颤动。哈利口齿不清地发出了一声怒吼:在那一瞬间,他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他再一次挣扎着站了起来,盲目地向斯内普摇摇晃晃地走去,那个他如同伏地魔一样恨之入骨的人——
“刀光——”
斯内普抖了一下魔杖,再次抵御住了咒语;可是哈利现在离斯内普只有几英尺远了,斯内普的脸也终于清晰了起来:他不再冷笑和讥讽了;在耀眼的火光下,他的脸充满了愤怒。哈利集中起所有的精力,在脑海里想,轻身——
“不,波特!”斯内普尖声叫道。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哈利朝后飞去,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一次他的魔杖脱手了。他能听到海格的大叫和牙牙的怒号,斯内普走了过来,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哈利,他没有了魔杖,没有任何保护,就像邓布利多一样。斯内普苍白的脸在木屋的火光映照下充满了憎恨,就像他对邓布利多施咒前一样。
“你竟敢用我自己的咒语来对付我,波特?那些咒语就是我发明的——我,混血的普林斯!而你却把我的发明转加到我身上,就像你那臭烘烘的父亲一样,是吗?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不会!”
哈利扑向了自己的魔杖;斯内普一道咒语向它射过去,魔杖飞出了几英尺,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么,杀了我吧,”哈利喘息着说,他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愤怒和蔑视。“就像杀他一样把我杀了,你这个胆小鬼——”
“不许——”斯内普尖声叫道,他的脸突然变得疯狂和野蛮了起来,仿佛他的痛苦和他们身后着火的房子里那只不断狂吠的狗一样多,“不许叫我胆小鬼!”
他在空中大幅度地挥了一下:哈利感觉有一条白热的、像鞭子一样的东西抽到了他的脸上,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他两眼冒着金星,有一阵子几乎不能呼吸了,然后他听到翅膀扑动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一个巨大的东西模糊了天上的星星:巴克比克朝斯内普飞了过去,用它锋利的爪子猛击斯内普,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哈利坐了起来,仍然因为上一次的落地而头昏眼花,他看到斯内普全速地逃跑了,一个巨大的野兽在他身后不断地扑扇着翅膀,发出哈利从未听到过的尖啸——
哈利挣扎着站了起来,东倒西歪地四处寻找他的魔杖,希望能继续追赶斯内普,但他在草丛中摸索,拨开细小的枝叶时,也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果然,等他终于找到魔杖之后,转过身刚好看到巴克比克在大门口盘旋:斯内普一走出学校的边界就进行了幻影移形。
“海格,”哈利咕哝着,脑袋依然晕晕乎乎的,他向四周望去。“海格?”
他向燃烧着的木屋蹒跚而行,这时一个巨大身影火焰里走了出来,身上背着牙牙。哈利感激地叫了一声,然后跪在了地上;他的手脚都在发着抖,全身上下都疼,每吸一口气都伴随着刺痛。
“你没事吧,哈利?你没事吧?说话啊,哈利……”
海格那张满是胡须的大脸挡住了星星,令哈利感到头晕目眩。哈利可以闻到烧焦的木头和狗毛的味道;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牙牙,它还活着,暖暖的身体在他旁边颤抖不已,这让他感到安心。
“我很好,”哈利气喘吁吁地说。“你呢?”
“我当然没事……想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海格把手伸到哈利胳膊下面扶他站起来,他的力气如此之大,哈利甚至在直起来之前脚已经离开了地面。哈利看到海格的一只眼睛下面被划出了很深的伤口,血顺着脸颊往下淌,那里很快就肿了。
“我们应该把房子的火扑灭,”哈利说,“咒语是‘清水涟涟’……”
“我知道是那样的一个咒语,”海格喃喃地说,他举起冒着烟的粉红色花雨伞念道,“清水涟涟!”
一道水流从伞尖上喷射了出来。哈利举起像铅一样沉的手臂,拿着魔杖低声念道,“清水涟涟!”:他和海格一起把水泼到房子上,直到最后一根火苗熄灭。
“还不是太糟,”几分钟后海格看着冒烟的残骸,满怀希望地说。“没有什么是邓布利多不能收拾好的……”
哈利听到这个名字,胃里泛起一阵炙烤的疼痛。他默立在那儿,恐惧在身体里积攒起来。
“海格……”
“我听到他们过来的时候正在包扎护树罗锅的双腿,”海格伤心地说,仍旧盯着他那烧毁了的小木屋。“它们肯定都被烧成小树枝了,可怜的小东西……”
“海格……”
“出了什么事,哈利?我看到食死徒从城堡那边跑了过来,但究竟斯内普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他去哪儿了——是追他们去了吗?”
“他……”哈利清了清嗓子;他刚才因为恐慌和烟尘而口干舌燥。“海格,他杀了……”
“杀人?”海格大声说,低头瞪着哈利。“斯内普杀人了?你在说什么呀,哈利?”
“邓布利多,”哈利说。“斯内普杀了……邓布利多。”
海格只是看着他,可以被看见的一小块脸上全是茫然和迷惑不解。
“邓布利多什么,哈利?”
“他死了。斯内普杀了他……”
“别那么说,”海格粗声说,“斯内普杀了邓布利多——别傻了,哈利。你干嘛要这么说?”
“我亲眼看见的。”
“那不可能。”
“我亲眼所见,海格。”
海格摇了摇头;他表情是不相信,可又带着同情,哈利知道海格一定是以为他的头受到了什么撞击,以为他失去了理智,也许是某个恶咒的副作用……
“一定是这样,邓布利多让斯内普去追赶那群食死徒,”海格自信地说。“我猜想他可能是为了掩护自己的身份才对你做那些的。听着,现在我送你回学校。来吧,哈利……”
哈利没有试图去争辩和解释。他还是在不由自主地发着抖。海格不久就会发现,立即就会……在他们回城堡的路上,哈利看到很多窗户都已经亮了起来:他可以清楚地想象到里面的场景,人们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互相告知食死徒进来了,黑魔标记在霍格沃茨的上空升起,也许有人已经被杀了……
城堡的橡木大门在他们前面敞开着,灯光铺满了小路和草坪。穿着睡袍的人们慢慢地、半信半疑地走下台阶,四处找寻着早已逃逸的食死徒们的踪迹。然而,哈利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最高的那座塔楼脚下的那片空地。他想象着自己能看到那里的草地上躺着一块黑乎乎、蜷缩的东西,但事实上距离太远了,他看不见任何那样的东西。正在他凝视着那个他确信邓布利多的身体躺着的地方时,他发现人们开始向那个地方移动。
“他们都在看什么?”海格说,他和哈利已经接近了城堡的前门,牙牙紧紧地贴在他们脚踝边。“草地上躺着的是什么?”海格急匆匆地加了一句,同时朝天文塔脚下走去,那儿已经聚集了一群人。“看到了吗,哈利?就在塔楼脚下?在黑魔标记的下面……天哪……不会是有人被扔下来——?”
海格沉默了,这想法显然恐怖得无法大声说出来。哈利走在他的身边,他的脸上和腿上疼痛难忍,到处都是半个小时前被各种恶咒击中而留下的伤口,不过那种感觉却有些奇怪的遥远,仿佛是身边的人在承受那些疼痛一样。而真实和无法逃避的感觉,其实是他胸口上可怕的压迫感……
他和海格像梦游一样,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走到了最前面,两旁目瞪口呆的学生和老师为他们让出了一个空。
哈利听到了海格痛苦而震惊的呻吟,但他没有停下来;他缓缓地走到邓布利多躺着的地方,在他身旁蹲了下来。
哈利从邓布利多给他施的全身束缚咒消失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没有希望了,他知道这种情况只有在施咒人死掉时才会发生;但他还是没有准备好看到他四肢伸展、伤痕累累地躺在这儿:这个哈利曾经遇见过的——或许会是此生所能遇见的——最伟大的巫师。
邓布利多的眼睛紧闭着;但是由于手脚所呈现的奇特角度,他看上去更像是在睡觉。哈利伸出双手,把他高耸的鼻梁上的半月形的眼镜扶正,用自己的衣袖拭去了他嘴上的一滴血。他低头凝视着那睿智的老脸,尝试着理解这个惊人的、不可思议的事实:邓布利多再也不能和他说话了,再也不能帮助他了——
人群在哈利的身后低声议论着。经过了一段似乎很漫长的时间,他意识到自己正跪在一个坚硬的东西上,他低下头去看。
他们那么多个小时之前设法盗走的盒式坠子已经掉出了邓布利多的口袋。也许是因为撞到了地面,盒子已经打开了。尽管哈利已经无法感受到更多的震惊、恐惧和悲伤了,可当他拾起它时,还是发现有点不对劲——
他翻来覆去地看手中的盒子。它既不像自己在冥想盆里见到的那样大,上面也没有任何标记,没有斯莱特林的那个华丽的“S”标记。此外,里面也是空空如也,除了一张小羊皮纸片,而那儿本应该是有一张画像的。
哈利不由自主地取出了羊皮纸碎片,他把它展开,借着身后早已点亮的许多魔杖光读上面的话:
致黑魔王,
我知道在你读到这个之前我可能早已死去,但我想让你知道,是我发现了你的秘密。我已经偷走了真正的灵魂碎片,并打算尽快地销毁它。我抱着希望直面死亡,那就是,当你遇到你的那个对手时,已经再次成为了血肉凡胎。
R.A.B.
哈利既不知道也不在乎这条讯息是什么意思。只有一件事情是重要的:这不是一个灵魂碎片。邓布利多因为喝下了那恐怖的毒药而削弱了自己,到头来却一无所获。他把那片羊皮纸捏成了一团,身后的牙牙开始哀号,他的眼里也噙满了滚烫的泪水。 第二十九章 凤凰挽歌
“过来,哈利……”
“不。”
“哈利,你不能待在这……走吧……”
“不。”
他不想离开邓布利多的身边,他不想去任何地方。海格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颤抖着,这时另一个声音说,“哈利,走吧。”
一只小得多也温暖的多的手抓住了哈利的手,把他拉了起来。他没有想就顺从了。直到他盲目地从人群中走出来,从空气闻到一股花香,才意识到是金妮在带着他走回城堡。莫名其妙的声音击打着他,哭泣、喊叫和哀号声穿破夜空,但是哈利和金妮继续向前走,踏过台阶进入了门厅:人们的脸在哈利眼角滑过,他们看着他,小声地议论着,疑惑着,他们走上大理石楼梯时,地上的格兰芬多红宝石就像血滴一样闪闪发亮。
“我们现在要去校医院,”金妮说。
“我没有受伤,”哈利说。
“这是麦格的命令,”金妮说。“每个人都在那儿,罗恩、赫敏、卢平和每一个人——”
恐惧再一次在他的胸膛里搅动:他忘记了刚才抛下的那个奄奄一息的人。
“金妮,还有谁死了?”
“不要担心,我们当中没有谁死了。”
“但是黑魔标记——马尔福说他跨过了一具尸体——”
“他跨过了比尔,但没事,他还活着。”
她的声音里带了点什么,哈利知道那不是好兆头。
“你确定吗?”
“我当然确定……他只是弄得有点——有点脏乱,仅此而已。格雷巴克攻击了他。庞弗雷夫人说他不会——不会再是原来的样子了……”金妮的声音有点儿颤抖。“我们不知道副作用如何——我的意思是,格雷巴克是个狼人,但当时没有变形。”
“但是其他人……还有一些其他人倒在了地上……”
“纳威在校医院,但庞弗雷夫人说他会完全康复的,还有弗立维教授被击昏了,但他已经好了,就是还有些虚弱。他坚持要去照顾拉文克劳的学生。还死了一个食死徒,他被一个高大的金发食死徒射出的死咒击中了——哈利,如果我们没有喝你的飞力飞思,我想我们都已经死了,所有的咒语都似乎没有打中我们——”
他们到了校医院:哈利推开门,看见纳威正躺在靠门的一张床上,显然已经睡着了。病房的另一端,罗恩、赫敏、卢娜、唐克斯和卢平围在另一张床边。他们听到开门的声音之后都抬起了头。赫敏跑过去拥抱了哈利;卢平也过来了,看上去很担忧。
“你还好吗,哈利?”
“我很好……比尔怎么样了?”
没有人回答。哈利从赫敏的肩膀上看过去,比尔的枕头上卧着一个无法辨认的面孔,非常严重的砍伤和撕裂使他看上去奇形怪状。庞弗雷夫人正在往他的伤口上涂一种刺鼻的绿色膏药。哈利想起,斯内普用魔杖轻易地就修复好了那些他用刀光剑影咒给马尔福划下的伤痕。
“你能用魔咒或什么别的东西修复它吗,”他问护士长。
“没有魔咒能对此起作用,”庞弗雷夫人说。“我已经试过我知道所有办法了,但狼人咬伤是无法治愈的。”
“但他不是在满月的时候被咬伤的,”罗恩说,他凝视着哥哥的脸,仿佛这样就能治好它。“格雷巴克并没有变形。所以比尔不会变成一个——一个真正的——?”
他不确定地看着卢平。
“是的,我想比尔不会变成真正的狼人,”卢平说,“但这并不意味不会有任何损伤。这种伤是不可能完全治愈的,而且——而且比尔从现在起也许会带上某些狼的特征。”
“可是邓布利多也许会知道一些有效的方法,”罗恩说。“他在哪儿?比尔遵照了邓布利多的命令和那些疯子们搏斗,邓布利多欠他的,他不能让比尔这样下去——”
“罗恩——邓布利多死了,”金妮说。
“不!”卢平冲动地看了看金妮,又看了看哈利,似乎是希望后者能反驳她,但是哈利没有,卢平一下子摊在了比尔旁边的椅子上,用手把脸蒙住。哈利以前从没有看见过卢平如此的失控;他觉得似乎这样是不像话地侵犯了别人的隐私;于是哈利转过脸去盯着罗恩,他们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以证实金妮的话。
“他是怎么死的?”唐克斯低声说。“发生了什么?”
“斯内普杀了他,”哈利说。“我在那儿,我看见了。因为黑魔标记被放到了天文塔上,于是我们赶到了那儿……邓布利多当时很不舒服,他很虚弱,但当我们听见从楼梯传上来的脚步声时,我想他意识到了那是一个陷阱。他把我固定住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在隐形斗篷里——然后马尔福从门里走了出来,解除了他的武器——”
赫敏捂住了嘴,罗恩呻吟了一声。卢娜的嘴在瑟瑟发抖。
“——又来了更多的食死徒——然后是斯内普——然后斯内普杀了他。阿瓦达索命咒。”哈利再也说不下去了。
庞弗雷夫人哭了起来。除了金妮没有人去注意他她,金妮小声说,“嘘!听!”
庞弗雷夫人抽了一口气,用手指捂住了嘴,眼睛睁得大大的。窗外的夜幕之中,一只凤凰正在用哈利从未听到过的一种方式歌唱:一首极度凄美幽怨的挽歌。和以前听到凤凰唱歌时一样,哈利觉得这音乐是来自他的内心,而不是外面:是他自己的悲痛魔法般地化为了歌曲,回荡在操场上,穿过了城堡的窗户。
他不知道他们站在那儿听了多久,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悲伤的声音让他们的痛苦减轻了一点,但是当校医院的门再次被打开了,麦格教授走进来的时候,仿佛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和所有的人一样,她也带着刚才的战斗所留下的痕迹:脸上擦破了皮,袍子也撕裂了。
“莫丽和亚瑟正在来的途中,”她说,音乐的催眠被打破了,每个人都似乎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们转过脸去看比尔,另一些人则揉着眼睛,摇了摇头。“哈利,发生了什么?据海格说当邓布利多教授——当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他说斯内普教授也卷入其中了——”
“斯内普杀了邓布利多,”哈利说。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令人担心地晃了晃;庞弗雷夫人似乎振作了起来,她从稀薄的空气中变出了一把椅子,放到麦格的身下。
“斯内普,”麦格教授跌坐到椅子上,虚弱地说。“我们都怀疑……可是他却信任……总是……斯内普……我不敢相信……”
“斯内普是个造诣很高的大脑封闭术师,”卢平说,他的声音异常刺耳。“我们一直都知道的。”
“但邓布利多发誓说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唐克斯低声说。“我一直以为邓布利多知道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关于斯内普的事……”
“他一直暗示有一个固若金汤的理由来信任斯内普,”麦格教授喃喃地说,她用一只格子呢花边的手帕擦拭着流泪的眼睛。“我的意思是……关于斯内普的历史……当然人们必然会猜疑……但是邓布利多明确无误地告诉我斯内普的悔改绝对是真诚的……他不会听信任何反对他的话!”
“我想知道斯内普告诉邓布利多了什么,使邓布利多那么相信他,”唐克斯说。
“我知道,”哈利说,所有的人都转过来盯着他。“斯内普给伏地魔传递了消息,使得伏地魔追杀到了我的妈妈和爸爸。然后斯内普告诉邓布利多他没有认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事,并对他们的死感到抱歉。”
“然后邓布利多就相信了?”卢平难以置信地说。“邓布利多相信斯内普对詹姆的死感到抱歉?斯内普恨詹姆……”
“他还认为我母亲也一钱不值,”哈利说,“因为她是麻瓜家庭出身……‘泥巴种’,他这么称呼她……”
没有人问哈利是怎么知道这个的。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恐惧的震惊之中,试图去消化刚才发生的事背后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这都是我的错,”麦格教授忽然说。她看上去六神无主,拧着手里湿润的手帕。“我的错。今晚是我让菲利乌斯(译注:弗立维教授的名字)去叫斯内普的,我居然会让他来帮助我们!如果我没有提醒斯内普发生了什么,他也许就不能与食死徒们会合了。我觉得在菲利乌斯告诉他之前他不知道他们在那儿,我觉得他不知道他们要来。”
“这不是你的错,米勒娃,”卢平坚定地说。“我们都希望得到更多的协助,我们都很高兴地看到斯内普过来……”
“这么说他到达之后就加入了食死徒那边?”哈利问,他希望得知斯内普的奸诈与恶心的每一个细节,狂热地搜集更多的理由去憎恨他,去发誓报仇。
“我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麦格教授心烦意乱地说。“一切都这么混乱……邓布利多告诉我们他要离开学校几个小时,让我们去巡逻走廊,只是以防万一……莱姆斯、比尔和尼法朵拉会加入我们……于是我们去巡逻。每一个通往校外的秘密通道都被保护了起来。所有进入城堡的入口都被施了强大的魔法。我还是不知道食死徒们是怎样进来的……”
“我知道,”哈利简要地解释了那对消失柜和他们之间形成的那条魔法路径。“于是他们就从有求必应屋里进来了。”
他差不多是违心地看了一眼罗恩和赫敏,他们俩都惊呆了。
“我把事情弄糟了,哈利,”罗恩沮丧地说。“我们按你说做了:我们查看了活点地图,没有在上面找到马尔福,所以我们认为他一定就在有求必应屋,于是我、金妮和纳威就去监视那儿……但是马尔福通过了我们。”
“我们监视了一个小时之后他从屋子里出来了,”金妮说。“他是一个人,抓着那只恐怖的皱手臂——”
“他的光荣之手,”罗恩说。“只有拿着他的人才看得见它的光,记得吗?”
“总之,”金妮继续说,“他一定是在检查这条放食死徒们进来的路线是否空旷无人,因为他一看到我们就向空中扔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变得漆黑一片了。
“从秘鲁进口的速效黑暗粉,”罗恩苦涩地说。“弗雷德和乔治卖的。我要去和他们谈谈,看看他们把产品都卖给了什么人。”
“我们尝试了所有方法——荧光闪烁,火焰熊熊,”金妮说。“没有什么能穿透黑暗;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走廊里摸黑,与此同时我们听到有人从旁边很快地经过。显然马尔福能看见路,因为那只手能指引他们,我们不敢施任何咒语,因为害怕伤害到自己人,等我们到达一条有光的走廊之时,他们已经不见了。”
“幸运的是,”卢平嘶哑地说,“罗恩、金妮和纳威撞上了我们,他们立刻通知了我们所发生的事。我们几分钟后就发现了食死徒在往天文塔的方向去。马尔福显然没有料到有更多的人在监视;至少他似乎已经把黑暗粉用光了。于是我们爆发了激战,他们散开了,于是我们就去追。他们中的一个——吉本——逃脱了,他朝塔楼上跑去。”
“去施放黑魔标记?”哈利问。
“一定是这样,是的,他们在离开有求必应屋之前一定已经计划好了,”卢平说。“但是我想吉本并不希望单独留下来等邓布利多来,因为他又回到了楼下重新加入战斗,然后被擦着我飞过的一条死咒击中了。”
“那么说如果罗恩和金妮、纳威在监视有求必应屋,”哈利转向了赫敏,“你是不是……?”
“在斯内普的办公室外面,是的,”赫敏低声说,她眼里泪光闪闪,“和卢娜一起。我们在附近待了很久,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活点地图被罗恩拿着……当弗立维教授慌慌张张地跑到地窖时已经快到午夜了。他大声喊着食死徒进入了城堡,我觉得他根本没有发现我和金妮在那儿。他直接冲进了斯内普的办公室,我们听到他说斯内普得和他一起回去帮忙,然后我们听见一声重击,然后斯内普飞奔出了他的房间,他看到了我们,然后——然后——”
“什么?”哈利催促她。
“我太愚蠢了,哈利!”赫敏用尖细的声音说。“他说弗立维教授虚脱了,还让我们在他——在他去和食死徒战斗时照顾弗立维教授——”
她羞愧地用手捂住了脸,从指缝里接着说,声音含糊不清。
“我们进了他的办公室去看是不是能帮助弗立维教授,然后我们发现他躺在地板上不省人事……哦,现在看来那是多么明显啊,一定是斯内普对他施了昏迷咒,但我们当时竟没有意识到,我们竟让斯内普走了!”
“这不是你们的错,”卢平坚定地说。“赫敏,如果你不服从斯内普闪到一边,他很可能会杀了你和卢娜。”
“所以他上了楼,”哈利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幅景象,斯内普跑上大理石楼梯,黑色的长袍和从前一样在身后翻腾,一边攀上楼梯一边从斗篷下面拔出了魔杖,“然后他找到了你们打斗的地方……”
“我们陷入了困境,我们快输掉了,”唐克斯低声地说。“吉本死了,但是剩下的食死徒似乎要以死相搏。纳威受了伤,比尔被格雷巴克攻击了……周围一片黑暗……咒语满天飞……马尔福不见了,他一定是已经溜了,往塔楼上去了……然后他们有更多的人跟着跑去了,但他们中的一个人对身后的楼梯施了某种咒语……纳威冲它跑过去,却被抛到了空中——”
“我们没有一个人能过去,”罗恩说,“那个大块头的食死徒还在到处发射恶咒,它们在墙壁上反弹,差一点就打到了我们……”
“后来斯内普到了那儿,”唐克斯说,“然后他没有——”
“我看见他朝我们跑了过来,但是紧接着那个高大的食死徒发出了一条恶咒,它擦着我飞了过去,我迅速地低下身子,没有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金妮说。
“我看见他径直地穿过了咒语屏障,就像那儿什么都没有似的,”卢平说。“我试图跟在他后面,但却和纳威一样被抛了出来……”
“他一定知道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咒语,”麦格低声说。“毕竟——他是黑魔法防御术老师……我只是以为他是追那些逃亡天文塔的食死徒去了……”
“他是去了,”哈利残酷粗暴地说,“却是去帮助他们,而不是阻止他们……我敢打赌必须有黑魔标记才能通过那个屏障——那么他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嗯,那个高大的食死徒刚刚发射了一条魔咒,导致一半的天花板塌了下来,同时也破坏了封闭楼梯的咒语,”卢平说。“我们都往前跑——我们中还能站起来的人——然后斯内普和那个男孩出现在了漫天灰尘之中——显然,我们没有一个攻击了他们俩——”
“我们只是让他们过去了,”唐克斯用一种空洞的声音说,“我们以为他们正被食死徒追赶——记下来食死徒们和格雷巴克回来了,我们接着开打——我想我听到了斯内普在喊,但我不知道他在喊什么——”
“他喊的是,‘结束了,’”哈利说。“他做了他打算做的事。”
他们陷入了沉默之中。福克斯的挽歌依然回荡在外面黑暗的操场上。歌声再次响起时,一个讨厌的想法突然闯进了哈利的脑中……他们从天文塔下面抬走邓布利多的遗体了吗?它接下来会怎么样?在哪里安葬?他攥紧了口袋里的拳头。他能感觉到右手关节处顶着那一小块冰冷的假灵魂碎片。
医院的门忽然被打开了,把他们都吓了一跳:韦斯莱夫妇正大步地走进病房,芙蓉就跟在他们后面,她美丽的脸庞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莫丽——亚瑟——”麦格教授跳起来连忙问候他们。“我真的很抱歉……”
“比尔,”韦斯莱夫人低呼了一声,一看到比尔被毁坏的脸,她飞快地跑过了麦格教授。“哦,比尔!”
卢平和唐克斯赶紧站起来退到一边,好让韦斯莱夫妇更靠近病床。韦斯莱夫人俯身亲吻了一下他儿子血肉模糊的前额。
“你刚才说格雷巴克攻击了他?”韦斯莱夫人心乱如麻地问麦格教授。“但是他不是没有变身吗?那意味着什么?比尔会怎么样?”
“我们还不知道,”麦格教授无助地看着卢平。
“很可能会有一些损伤,亚瑟,”卢平说。“这是个古怪的情况,可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不知道他醒来时举止会成为什么样子……”
韦斯莱夫人从庞弗雷夫人那儿接过气味恶心的膏药,并开始往比尔的伤口上抹。
“还有邓布利多……”韦斯莱夫人说。“米勒娃,那是真的吗……他真的……?”
麦格教授点了点头,哈利感觉到身旁的金妮动了动,他转过头看她。金妮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芙蓉,后者正用冷酷的表情俯视着比尔。
“邓布利多去了,”韦斯莱先生低声说,但韦斯莱夫人仍旧盯着她的长子;她开始哭泣,眼泪落到了比尔毁伤的脸上。
“当然,他长得怎么样并不重要……并不真——真的很重要……但是他是个非常英俊的小男——男孩……一直都非常英俊……而且他本——本来都要结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芙蓉突然大声说。“什么是他本来都要结婚了?”
韦斯莱夫人抬起她满是泪痕的脸,看上去很震惊。
“嗯——要不是——”
“你认为比尔将不再愿意娶我?”芙蓉问。“你认为,因为这些咬伤,他就不爱我了?”
“不,我不是那个——”
“因为他会继续爱我!”芙蓉说,她站直了身子,把她那长长的银发甩到脑后。“比尔不会仅仅因为变成了狼人就不再爱我了!”
“嗯,是的,我敢肯定。”韦斯莱夫人说,“但我想也许——如果那样——他那样——”
“你认为我不想再和他结婚?或许,你希望这样?”芙蓉说,她的鼻孔一张一翕。“我在意他的长相吗?我想对我们俩来说,我一个人就已经足够漂亮了!这些所有的伤疤都证明了我丈夫有多么勇敢!我会和他结婚的!”她激动地加了一句,把韦斯莱夫人推到一边,抢过了她手中的药。
韦斯莱夫人靠到她的丈夫身上,看着芙蓉带着一种古怪的表情为比尔涂抹伤口。
韦斯莱夫人在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说,“我们的穆丽尔婶婶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头饰——妖精制造的——我敢肯定我能说服她借给你在婚礼上用。她非常喜欢比尔,你知道吗,它看起来就像你的头发那样可爱。”
“谢谢你,”芙蓉生硬地说。“我相信那会很可爱。”
就在这时——哈利没有看清楚的是怎么回事——两个女人哭喊着抱在了一起。哈利十分迷惑不解,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他转过头来看罗恩:罗恩和他一样震撼,金妮和赫敏也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你看!”一个不自然的声音说。唐克斯正愤怒地看着卢平。“她仍然愿意嫁给他,即使他已经被咬了!她不在乎!”
“这不同,”卢平的嘴唇几乎没有动,突然看上去有些紧张。“比尔不会成为一个完全的狼人。情况完全——”
“但是我也不在乎,我不在乎!”唐克斯抓住卢平袍子的前襟摇来摇去。“我已经告诉过你一百万次了……”
唐克斯的守护神和她灰褐色的头发代表的含义,她听说有人被格雷巴克咬了之后来找邓布利多的原因,哈利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唐克斯爱的不是小天狼星……
“而我也告诉过你几百万次了,”卢平不去看她的眼睛,只是盯着地面,“我对你来说太老了,太穷了……太危险了……”
“我一直都在说,你对此的原则非常可笑,莱姆斯,”韦斯莱夫人拍着芙蓉的后背,在她的肩头说。
“这不可笑,”卢平坚定地说。“唐克斯应该和一个更年轻、更健康的人在一起。”
“但是她想要你,”韦斯莱先生微微地笑了笑。“毕竟,莱姆斯,年轻和健康不一定是永恒的。”他悲哀地指了指躺在他们中间的儿子。
“现在……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卢平说,他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心烦意乱地向四周望着。“邓布利多死了……”
“如果邓布利多知道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点爱,他会比任何人都开心的,”麦格教授简略地说,就在此时医院的门再次被打开了,海格走了进来。
他脸上那一小块没有被头发和胡子遮住的地方显得湿润而臃肿;他泪汪汪地发着抖,手里拿着一块污迹斑斑的大手帕。
“我……我已经做好了,教授,”他哽咽着说。“抬——抬走了他。斯普劳特教授已经把孩子们哄上床了。弗立维教授在躺卧,不过他说他一瞬间就会没事。斯拉霍恩教授说已经通知了魔法部。”
“谢谢你,海格,”麦格教授马上站了起来,转过头看着那群围在比尔床边的人。“魔法部的人到了之后我得去会见他们。海格,请通知每个学院的院长——斯拉霍恩可以代表斯莱特林——我要他们立刻来我的办公室。我希望你也能来。”
海格点了点头,转过身拖着脚步走出了屋子,她低头看了看哈利。
“在和他们会面之前我想和你简单说几句,哈利。请跟我来……”
哈利站起来,向罗恩、赫敏和金妮嘟囔了一句“待会见,”,然后就跟着麦格教授走出了病房。外面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远处凤凰的歌声。走了几分钟后哈利察觉到他们并没有走向麦格教授的办公室,而是走向了邓布利多的。又过了几秒钟他才意识到,她曾经当过代理校长……显然她现在是校长了……所以石兽后面的那间办公室现在是她的了……
他们沉默地走上了移动的旋转楼梯,进入了圆形的办公室。他没有看到自己预计的东西:屋子被罩上黑布,也许甚至邓布利多的遗体就躺在里面。而事实上,它看上去与几小时前哈利和邓布利多离开时一模一样:长脚桌上的银器旋转着喷着烟,格兰芬多的剑在玻璃盒子里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分院帽被搁在桌子后面的架子上。但是福克斯的栖木空了;它还在操场上悲泣着它的挽歌。一个新的肖像画已经加入了霍格沃茨已故校长的行列……邓布利多在桌子上方的金色画框中酣睡,他的半月形眼镜架在高耸的鼻梁上,看上去安详宁静、无忧无虑。
瞥了一眼这幅肖像画之后,麦格教授奇怪地动了动,仿佛是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她绕到桌子后面看着哈利,脸绷得很紧,上面布满了皱纹。
“哈利,”她说,“我想知道今晚你和邓布利多教授离开学校后去做了什么。”
“我不能告诉您,教授,”哈利说。他已经预料到会被问及这个问题,也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回答。当时就是在这间屋子里,邓布利多告诉他不要把课程的内容透露给赫敏和罗恩以外的人。
“哈利,也许它很重要,”麦格教授说。
“确实是,”哈利说,“非常重要,但他不想让我告诉任何人。”
麦格教授瞪着他。
“波特”(哈利注意到他的姓被重新启用了)“鉴于邓布利多教授的死,我想你应该看得出形势已经有所改变——”
“我不这么觉得,”哈利耸了耸肩。“邓布利多教授从没说过如果他死了我就可以停止遵守他的命令。”
“但是——”
“有一件您应该在魔法部的人来之前了解的事。罗斯默塔女士被夺魂咒控制了,她在帮助马尔福和食死徒,这就是那串项链和毒酒是怎样——”
“罗斯默塔?”麦格教授难以置信地说,但在她继续说下去之前,他们身后的门上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斯普劳特教授、弗立维教授和斯拉霍恩教授疲惫地走进了房间,海格跟在后面,他还在不停地哭,巨大的骨架因为悲恸颤抖不已。
“斯内普!”斯拉霍恩突然说,他看上去是最受打击、最苍白、也是最大汉淋漓的一个。“斯内普!我教过他!我以为我了解他!”
但其他人能还没来得及作出回应,一个尖锐的声音从高高的墙上传来:一个脸色枯黄、留着短短的黑色刘海的巫师走回他的空画布。
“米勒娃,部长马上就到,他已经从魔法部幻影移形了。”
“谢谢你,埃弗拉德,”麦格教授很快又转向了老师们。
“我想在他来之前和你们谈谈霍格沃茨发生的事,”她快速地说,“就我个人来说,我不太确信学校明年还能开学。校长死于我们的一个同事之手,这是霍格沃茨历史上一个糟糕的污点。这太可怕了。”
“我敢肯定邓布利多会希望学校依然开学的,”斯普劳特教授说。“我觉得只要有一个学生想来,学校就应该继续为他开放。”
“但是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我们还会有一个学生吗?”斯拉霍恩边说边用一块丝制手帕擦了擦他汗湿的眉毛。“家长们会希望他们的孩子待在家里,我不能责备他们。在我看来,我不觉得霍格沃茨比其他地方更危险,但你无法指望母亲们也这么想。她们希望让家庭团聚,这很自然。”
“我同意,”麦格教授说,“不管怎样,说邓布利多从未设想过霍格沃茨应该关闭的情形是不真实的。密室被再次打开的时候,他就想过关闭学校——我必须说,比起斯莱特林的怪物在学校城堡里不为人知地生活,邓布利多教授被杀要更加麻烦……”
“我们必须和政府磋商,”弗立维教授用他的短促而尖锐的声音说;他的前额有一块很大的淤伤,但除此之外他似乎没有因为在斯内普办公室里的晕倒而受伤。“我们必须遵守制定好的程序,不能草率地作决定。”
“海格,你还什么都没说呢,”麦格教授说。“你的观点是什么,霍格沃茨应该继续开放吗?”
在他们的谈话期间,海格一直对着他那块污迹斑斑的手帕默默地哭泣,这时他抬起肿胀的红眼睛,嘶哑地说,“我不知道,教授……这事应该由学院的院长和校长来决定……”
“邓布利多教授一直很重视你的意见,”麦格教授温和地说,“我也是。”
“那么,我要留下,”海格说,大滴的泪珠仍在他的眼角不断溢出,滴落到缠结的胡子里。“这里是我的家,从我十三岁起这里就是我的家了。如果还有孩子希望我教他们,我一定会做的。但是……我不知道……失去了邓布利多的霍格沃茨……”
他哽住了,又重新消失在了手帕的后面,然后大家陷入了沉默。
“非常好,”麦格教授说,她扫了一眼窗外的操场,看到部长正在走近,“那么我同意菲利乌斯的观点,正确的做法是与政府磋商,让他们最终定夺。
“至于送学生们回家……有争议说应该尽早送他们走。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安排霍格沃茨特快列车明天就来——”
“那邓布利多的葬礼呢?”哈利最后开口说。
“这个……”麦格教授的声音颤抖了,失去了她的敏捷。“我——我知道邓布利多的心愿是安葬在这里,在霍格沃茨——”
“那么就这么办,是吗?”哈利急促地问。
“魔法部认为合适就行,”麦格教授说。“以前从来没有哪位校长——”
“以前也从来没有哪位校长对学校的贡献比他多,”海格咆哮着说。
“霍格沃茨应该是邓布利多长眠的地方,”弗立维教授说。
“绝对是,”斯普劳特教授说。
“那样的话,”哈利说,“你应该让学生们在葬礼结束后再回家。他们都想向他说——”
最后一个词在他的喉咙里哽住了,但斯普劳特教授帮他说完了这句话。
“再见。”
“说得好,”弗立维教授尖声说。“说得真好!我们的学生应该向邓布利多致敬,这是合适的。我们可以安排他们在那之后再回家。”
“赞成。”斯普劳特教授吼道。
“我想……是的……”斯拉霍恩用激动的声音说,而海格则沉闷的呜咽表示赞成。
“他快来了。”麦格教授突然说,她凝视着操场。“部长……看上去他带来了一个代表团……”
“我可以走了吗,教授?”哈利马上说。
他今晚一点儿也不想见鲁弗斯·斯克林杰,或者被他审问。
“可以了,”麦格教授说,“尽快。”
她大步走过去为他把门打开。他迅速地跑下旋转楼梯,穿过无人的走廊;他把他隐形斗篷落在了天文塔顶,但这没有关系;走廊里没有人看到他经过,甚至连费尔奇、洛丽斯夫人和皮皮鬼都没有。在他拐到通往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通道前,他没有遇见一个人。
“这是真的吗?”胖夫人见他走近,于是低声问。“这确实是真的吗?邓布利多——死了?”
“是的,”哈利说。
她发出了一声哀号,没有等他说出口令就打开门让他进去了。
正如哈利所猜想的那样,公共休息室里挤得水泄不通。他从肖像洞爬下来之后,沉默笼罩了这间屋子。他看到迪安和西莫坐在一起:这意味着他的宿舍一定是空的,或者几乎是空的。哈利没有和任何人说话,没有接触任何人的目光,他径直穿过房间走进了男生宿舍的门。
如他所愿,罗恩穿戴整齐地坐在床上等着他。哈利坐到自己的四柱床上,一时间,他们只是默默地对视着。
“他们在讨论关闭这所学校。”哈利说。
“卢平说他们会。”
他们之间短暂地沉静了一会儿。
“那么?”罗恩用很低的声音问,仿佛害怕家具会偷听。“你们找到了一个吗?你们拿到它了吗?一个——一个灵魂碎片?”
哈利摇了摇头。那个黑湖周围发生的一切现在看来就像是一场遥远的噩梦;这真的发生过吗,而且就在几小时前?
“你们没有拿到?”罗恩垂头丧气地说。“它不在那儿?”
“不是,”哈利说。“有人已经拿走了,还把一个假的放在了那儿。”
“已经被拿走了——?”
哈利默默无语地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假盒式坠子,打开它并递给了罗恩。完整的故事要等到以后再讲了……今晚它不重要……没有什么很重要了,除了这个结局,他们毫无意义的冒险的结局,和邓布利多生命的结局……
“R.A.B.,”罗恩低声念道,“这是谁?”
“不知道,”哈利说,他和衣躺在床上,茫然地仰视着。他对R.A.B.根本没有好奇:他怀疑从此不会再有事情能令他好奇了。他躺在那儿,突然意识到操场上已经寂静无声了。福克斯停止了歌唱。
他知道——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知道——那只凤凰已经走了,已经永远地离开了霍格沃茨,正如邓布利多已经离开了这所学校,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哈利。 第三十章 白墓
所有的课程都暂停了,所有的考试也都被延期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些学生被他们的家长催着离开了霍格沃茨——邓布利多死后的第二天早上,佩蒂尔姐妹没吃早餐就走了;而扎卡赖斯·史密斯则是被他那个看上去很傲慢的父亲从城堡护送回去的。另一方面,西莫·斐尼甘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陪他妈妈回家;他们在门厅里赛着大喊大叫,最后他妈妈终于同意了他留在这里参加葬礼。西莫告诉哈利和罗恩,他妈妈在霍格莫德很难找到一个床位,因为男女巫师都在往这个村子里涌,准备向邓布利多致以最后的敬意。
葬礼之前的那个傍晚,一辆有房子那么大、由十二匹银色鬃毛的飞马拉着的粉蓝色马车从天空中飞了出来,并停靠在了禁林的边缘,这个场面在那些没有见识它的低年级学生重引起了一阵骚动。哈利从窗口望去,一位高大端庄、皮肤呈橄榄色的黑发女士从马车里下来,走过去与等候多时的海格拥抱。与此同时一个魔法部官员的代表团也住进了城堡,其中包括了魔法部部长本人。哈利不知疲倦地回避着接触他们中的任何人;他敢肯定自己迟早会再次被要求解释邓布利多最后一次离开霍格沃茨的出行。
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整天都待在一起。好天气似乎是在戏弄他们;哈利可以想象到如果邓布利多没有死这一切会怎样,他们将会一起度过这个学年的最后几天,金妮的考试结束了,作业的压力没有了……他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往后拖延,不去说那些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说的事,不去做那些他知道是正确的事,因为要放弃自己最好的安慰源实在是太难了。
他们每天去两次校医院:纳威已经出院了,但是比尔仍然需要庞弗雷夫人的照料。他的伤疤还和以前一样糟糕;虽然他应该感激自己保住了眼睛和双腿,可实际上,他已经与疯眼汉穆迪很相像了,但他的个性似乎和从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似乎喜欢上了做得非常鲜嫩的牛排。
“……所以他娶我是很幸运的,”芙蓉一边鼓起比尔的枕头一边开心地说,“因为英国人总是把他们的肉弄得很老,我一直都这么说。”
“我想我只好接受他真的要和芙蓉结婚了,”那一天晚些时候金妮叹息道,她正与哈利、罗恩和赫敏坐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打开的窗边,望着外面黄昏的操场。
“她也不那么糟,”哈利说。“虽然很丑,”见金妮扬起了眉毛,他赶紧加上了一句,金妮勉强地笑了笑。
“唉,我想如果妈妈能忍受,我就能。”
“还有我们知道的人死了吗?”罗恩问赫敏,后者正在认真地看《预言家日报》。
赫敏听出了他声音里不自然的坚强,不禁皱了皱眉。
“没有,”她责备地说,把报纸折了起来。“他们还在找斯内普,但是没有任何线索……”
“当然没有,”哈利每次谈及这个话题时都会变得很生气。“找到伏地魔才会找到斯内普,而这次他们似乎完全没有设法做这件事……”
“我要去睡觉了,”金妮打着呵欠说。“自从……嗯……那个之后我就一直没好好睡觉,我需要一点睡眠。”
她吻了一下哈利(罗恩有意识地把脸转了过去),向另外两个人挥了挥手,起身走向了女生宿舍。门在她身后刚刚关上,赫敏就向哈利凑过去,脸上露出了最赫敏式的表情。
“哈利,我今天早上在图书馆查到了一些东西……”
“R.A.B.?”哈利坐直了。
他没有感觉到以前常有的那种兴奋、好奇和探知谜底的渴望;他只是明白自己必须去完成这个任务,也就是找到那个真正的灵魂碎片的下落,然后才能在他面前这条黑暗和崎岖的道路上走远一点,他当初是和邓布利多一起踏上的这条路,而他知道现在只能孤身前行了。现在可能还有四个灵魂碎片流落在外,他需要把每一个都找到并毁灭掉,然后伏地魔甚至才有被杀掉的可能。他不断地背诵着它们的名字,仿佛这样做可以把它们带到自己的身边:“盒式坠子……杯子……蛇……格兰芬多或者拉文克劳的东西……盒式坠子……杯子……蛇……格兰芬多或者拉文克劳的东西……”
这些颂词似乎在他睡觉时也在脑中跳动,他的梦里充满了杯子、盒式坠子和他无法拿到的神秘物品,尽管邓布利多帮忙提供给了哈利一条绳梯,可当他开始爬的时候绳梯却变成了蛇……
邓布利多死后的第二天早上,他给赫敏看了盒式坠子里的那张字条,虽然她并没有立即认出这几个首字母缩写属于她过去读到过的某个不著名的巫师,但是自从那以后她就常去图书馆,对于一个没有家庭作业需要做的人来说,确实要更频繁一点。
“不是,”她悲哀地说,“我一直都在试,哈利,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发现……有几个相当著名的巫师符合那个首字母缩写——罗萨林·安提贡·邦斯……鲁伯特·‘阿克邦戈’·布鲁斯坦顿……但看上去他们都根本对不上号。根据字条判断,那个偷了灵魂碎片的人认识伏地魔,可我找不出一丁点证据表明邦斯和阿克邦戈与伏地魔有关……我说的不是这个,实际上,是关于……嗯,斯内普的。”
她紧张地看着哈利,又提到这个名字了。
“他怎么了?”哈利沉闷地问,又瘫坐回椅子上。
“嗯,只是我觉得混血王子的事我有几分是对的……”她试探性地说。
“你非得要反复讲吗,赫敏?你认为我现在会怎么看待它?”
“不——不——哈利,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赶紧说,环顾着四周以确定他们没有被人偷听,“我只是说,艾琳确实曾经拥有过这本书,在这一点上我是对的……她是斯内普的母亲!”
“我觉得她不是什么美人儿,”罗恩说。赫敏没有理他。
“我查过了余下的旧《预言家日报》,找到了一个小告示,上面说艾琳·普林斯嫁给了一个叫托比亚斯·斯内普的男人,后来又有一个告示说她生了一个——
“——杀人犯,”哈利恶狠狠地说。
“好吧……是的,”赫敏说。“所以……我有几分正确。斯内普一定骄傲于做‘半个王子’,是吧?《预言家日报》上说托比亚斯·斯内普是个麻瓜。
“很好,那就说得通了。”哈利说。“他大肆强调自己纯血统的一边,以便与卢修斯·马尔福和其余几个他们的人交往……他就像伏地魔那样。纯血统的母亲和麻瓜父亲……对他的出身感到羞耻,试图用黑魔法使自己让人害怕,给自己起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新名字——伏地魔——混血王子——邓布利多怎么会没有察觉到——?”
他顿住了,望着窗外,情不自禁地仔细思索邓布利多对斯内普那不可原谅的信任……但正如赫敏刚才不经意提醒他的那样,他,哈利,也一样被欺骗了……尽管当时那些潦草的咒语越来越卑劣,他却还是不肯相信那个如此聪明的男孩是怀有恶意的,那个男孩帮助了他那么多……
帮助了他……这个想法现在几乎让他无法忍受……
“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告发你使用那本书,”罗恩说。“他肯定早就知道了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一切的。”
“他知道,”哈利苦涩地说。“我使用刀光剑影咒时他就知道了。他并不真正需要通过摄神取念,也许在那之前他就知道了,斯拉霍恩和他谈论过我在魔药课上有多优秀……他不该把他那本旧书放在橱柜底下的,是不是?”
“他为什么不告发你呢?”
“我想他不愿意让自己和那本书产生联系,”赫敏说。“我觉得如果邓布利多知道了的话,不会太高兴的。即使斯内普否认那本书是他的,斯拉霍恩也会马上从书里认出他的字迹。不管怎么说,那本书在斯内普的旧教室里,而且我敢打赌邓布利多一定知道斯内普的母亲姓‘普林斯’。”
“我本该把那本书拿给邓布利多看的,”哈利说。“他一直在向我展示伏地魔从打上学起就有多么邪恶,我本可以向他证明斯内普也是这样的……”
“‘邪恶’是一个极端的词,”赫敏轻声说。
“是你一直在告诉我这本书很危险啊!”
“我想说的是,哈利,你太过于自责了。我一直以为混血王子的幽默感似乎很让人讨厌,但我绝没有猜到过他是一个潜在的杀手……”
“我们大家都没有猜到斯内普是这样……你知道的,”罗恩说。
沉默降临在他们中间,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但是哈利可以肯定他们正像他自己一样想着明天早上,那个安葬邓布利多遗体的时刻。哈利以前从来没有参加过葬礼;小天狼星死的时候没有遗体可埋葬。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而且对自己将要看到的和感觉到的事有一丝担忧。哈利不知道,在邓布利多的葬礼结束之后,邓布利多的死对他来说是不是会更加真实。虽然有时候他觉得这个恐怖的事实有征服他的危险,但他仍然有大段大段空白的麻木,在这些麻木之中他发现自己很难相信邓布利多已经真的离去了,尽管整个城堡里没有人在讨论其他的事情。诚然,他没有像当年对小天狼星那样,拼命地寻找某种漏洞,某种邓布利多能够回来的途径……他在口袋里摸索那个假灵魂碎片冰冷的链子,现在他在任何地方都把它带在身上,不是当作护身符,而是作为一个提醒,提醒他为了这个东西他们付出了什么代价,还有什么需要去做。
哈利第二天很早就起来收拾行李;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将要在葬礼之后的一小时启程。下楼之后他发现礼堂里的情绪很压抑。每个人都穿着正装长袍,没有人看上去很饿。麦格教授把教工餐桌中间的那张宝座一样的椅子空了出来。海格的椅子也空着:哈利觉得他也许无法面对早餐;但是斯内普的座位被鲁弗斯·斯克林杰随便地占据了。当他黄色的眼睛扫视礼堂的时候哈利避开了它;哈利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觉得斯克林杰在寻找他。哈利在斯克林杰的随行人员里认出了红头发、戴着角质架眼镜的珀西·韦斯莱。罗恩没有表现出看到了珀西,只是带着罕见的怨恨戳了戳熏鱼块。
斯莱特林的餐桌那边,克拉布和高尔在一起嘀咕着什么。虽然他们都是大块头的男孩,但没了那个脸色苍白、身材瘦高的马尔福夹在他们中间发号施令,他们看上去竟有些古怪地孤独了。哈利腾出多少时间来想马尔福。他所有的仇恨都是冲着斯内普去的,但是他没有忘记在塔顶上时马尔福声音里的害怕,也没有忘记他在其余的食死徒赶来之前曾放下魔杖的事实。哈利不相信马尔福会杀了邓布利多。他仍旧因为马尔福痴迷黑魔法而鄙视他,但是现在厌恶之中却混入了一丁点怜悯。哈利想,马尔福现在在哪儿呢,伏地魔已经威胁过要杀死他和他的父母了,他会怎么处置马尔福呢?
金妮用肘轻轻地推了一下哈利的肋部,他的思维被打断了。麦格教授已经站了起来,礼堂里悲伤的嗡嗡声立即消失了。
“快到时候了,”她说。“请跟着你们的院长到操场上去。格兰芬多的学生,跟着我。”
他们近乎无声地从长凳上站起来,排着队走了出去,哈利瞥见斯拉霍恩在斯莱特林队伍的最前面,他穿了一件华丽的银色镶边翠绿色长袍。他来从没见过赫奇帕奇的院长斯普劳特教授穿得这样整洁;她的帽子上一个补丁都没有,他们到达门厅之后,发现平斯夫人和费尔奇站在一块儿,她戴着一条厚厚的黑面纱,一直垂到膝盖,费尔奇则穿着一件老式黑色套装,领带散发着樟脑球的气味。
哈利走出前门,踏上了石阶,发现他们在往湖那边前进。太阳的温暖正摩挲着他的脸,他们默默地跟着麦格教授走到一个整齐地摆满了上百把椅子的地方。椅子的中间有一条过道:过道的正前方是一张大理石桌子,所有的椅子面冲着它。这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夏日。
一群看上去互相之间非常不同的人已经占据了一半的椅子:衣衫褴褛的和衣冠楚楚的,年老的和年轻的。大多数人哈利都不认识,不过他还是认识其中的几个,包括几个凤凰社的成员:金斯莱·沙克尔、疯眼汉穆迪、唐克斯(她的头发奇迹般地恢复到了最鲜艳的粉红色)、莱姆斯·卢平(她似乎握着他的手)、韦斯莱夫妇、比尔和搀着他的芙蓉,后面跟着弗雷德和乔治,他们来穿着黑色的龙皮夹克。然后是马克西姆夫人(她一个人就占据了两个半椅子)、破釜酒吧的老板汤姆、哈利的哑炮邻居阿拉贝拉·费格、古怪姐妹组合里的那个多毛的贝斯手、骑士公共汽车的司机厄恩·普兰、对角巷的长袍店老板娘摩金夫人,还有一些和哈利仅仅见过面的人,比如猪头酒吧的男招待和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推小货车的女巫。城堡里的鬼魂也在那儿,在明媚的阳光下几乎看不见,只有移动的时候才依稀可辨,他们在光明的空气里虚无飘渺地闪烁着。
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逐一走进了湖边的一排椅子,坐到了靠边的座位上。人们在窃窃私语;听起来就像草地上的一阵微风,但是鸟鸣声要响亮得多。人群在继续膨胀;哈利看到纳威在卢娜的帮助下坐了下来,哈利突然对他们俩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感情。邓布利多死的那天晚上,他们俩是仅有的两个响应赫敏召唤的D.A.成员,哈利知道为什么:他们是最想念D.A.的两个人……他们很可能一直在定期地把硬币拿出来查看,以期待有新的聚会……
康奈利·福吉经过他们走到了前排,他的表情很痛苦,像往常一样转着他的绿色圆顶礼帽;哈利然后认出了丽塔·斯基特,他愤怒地看到,她正用红爪子一样的手抓着一个笔记本;然后,他看到了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于是更强烈地抽动了一下,她癞蛤蟆般的脸上带着一种让人难以信服的悲痛表情,灰褐色的卷发上打着一个黑色天鹅绒蝴蝶结。她一看见像哨兵一样站在湖边的马人费伦泽,愣了一下,就赶紧跑去坐到了离这儿很远的一个座位上。
教员们是最后就座的,哈利看见前排上坐在麦格教授旁边的斯克林杰表情既庄严又尊贵。哈利猜测着斯克林杰和这里的任何一个要员是不是真的在为邓布利多的死感到难过,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曲奇怪的音乐,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以至于他忘记了对魔法部的厌恶转而去四处寻找它的源头。他不是唯一的一个:许多脑袋都在转动,搜寻,还有一点惊慌。
“在那儿,”金妮对哈利耳语道。
然后他看见了它们,在阳光照耀下的清澈的绿色湖水里,水面下几英寸的地方,这让他恐惧地想起了阴飞力;一个人鱼合唱团正用一种他听不懂的陌生语言唱着歌,它们苍白的脸上泛起阵阵波纹,紫色的头发在周围飘荡。这音乐让哈利脖子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听上去不那么让人感到愉快。它如泣如诉地表达着失落和绝望。他俯视着歌手们原始的脸,有一种感觉,至少,他们在为邓布利多的过世而感到难过。这时金妮又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向四周望去。
海格正在椅子之间的过道上缓缓而行。他无声地哭泣着,脸上泪光闪闪,哈利知道他的手里托着的是邓布利多的遗体,邓布利多穿着那件点缀着金色星星的紫色天鹅绒长袍。这一幕让哈利的喉头产生了一阵剧痛::一瞬间,那古怪的音乐和邓布利多的身体如此接近他的想法似乎带走了那一天所有的温暖。罗恩苍白的脸上全是震惊的表情。赫敏和金妮的双膝上迅速滴上了大颗的泪珠。
他们看不清楚前面在干什么。海格似乎小心地把遗体放在了桌子上。现在他退回到通道里,像吹号一样擤着鼻子,一些人脸上露出了反感的表情,哈利看见其中包括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但是哈利知道邓布利多并不会在意。海格经过他们的时候,哈利试图对他做一个友善的手势,但海格的眼睛肿得那么厉害,简直都可能看不到路了。哈利撇了一眼最后一排,海格正往那儿走去,哈利意识到是谁在那儿等候,那人穿着一件夹克和一条裤子,每一个都有小号的帐篷那么大,那是巨人格洛普,他那长得像岩石一样丑陋的大脑袋向下垂着,温顺得就像个人类。海格坐到了他同母异父的弟弟旁边,格洛普重重地拍了拍海格的脑袋,以至于他椅子的腿都陷进了地里。哈利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想笑的惊人冲动。但是紧接着音乐停止了,他转过头又一次看着前面。
一个穿着朴素的黑色长袍、头发浓密的矮个男子站了起来,现在站到了邓布利多的遗体前。哈利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有零星的几个词能越过数百颗脑袋飘到他们这儿。“灵魂的高贵”……“知识上的贡献”……“心灵的伟大”……这都不那么有意义。它与哈利所认识的那个邓布利多没什么关系。他突然想起了邓布利多对一些词的看法:“笨蛋”、“残渣”、“哭鼻子”、“拧”,于是他再次忍住了想笑的冲动……他这是怎么了?
他的左边响起了一阵水花的声音,他看到人鱼也钻到了水面上来听。他想起邓布利多两年前蹲在水边——离哈利现在所坐的地方非常近——用人鱼话和人鱼首领交谈。哈利奇怪邓布利多是从哪里学的人鱼话。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问过他,那么多他本应该说的话……
然后没有任何预兆,那可怕的事实就这么袭击了他,到今天它已经变得更加彻底,更加不可否认了。邓布利多死了,走了……他把冰冷的盒式坠子那么紧地握在手里,甚至都受伤了,但他仍旧阻止不了热泪夺眶而出:他转过脸背对着金妮和其他人,越过湖面向禁林望去,同时那个一袭黑衣的矮个子男人还在嗡嗡地说个不停……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在活动。马人们也来表达敬意了。他们没有走到外面,可是哈利看到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这边的巫师们,他们一半藏在阴影之中,在自己的那边鞠着躬。哈利想起了他在禁林里度过的第一个噩梦般的夜晚,他第一次遭遇了后来得知是伏地魔的东西,想起了自己是如何面对他的,想起了不久之后自己和邓布利多讨论过打一场失败的战争。邓布利多说,战斗,再战斗,不停地战斗,这很重要,因为只有这样邪恶才能被拒之门外,即使无法完全地根除掉……
哈利坐在火热的太阳下,眼前一个接一个清楚地浮现出了那些关心他的人,他的妈妈,他的爸爸,他的教父,最后是邓布利多,他们都下定决心要保护他;但现在那些已经结束了。他不能再让任何人站到他和伏地魔中间;他必须永远地摈弃那个应该是从一岁时就离他而去的幻想:父母臂膀的庇护意味着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到他。他的噩梦从没有醒来,黑夜中从来没有安慰的耳语告诉他其实真的很安全,它们都只存在于哈利的想象里;他最后的也是最伟大的保护者已经死了,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孤单。
那个穿着黑袍的矮个子男人终于说完了,重新回到了他的座位上。哈利等着别的什么人站起来;他估计会有人演讲,很可能是部长,但是没有人动。
然后几个人尖叫了起来。明亮的白色火焰在邓布利多的遗体和他所躺的桌子周围爆发出来:它们越升越高,遮住了遗体。白烟旋转着升到空中,形成了奇怪的形状:哈利一瞬间心跳似乎停止了,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只凤凰喜悦地飞进了那团蓝色之中,但下一秒火焰就消失了。那儿成了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坟墓,里面封存着邓布利多的遗体和他休息的桌子。
忽然一阵箭雨从空中呼啸而过,引起更多的叫声,可是它们都远远地落在人群之外。哈利知道这是马人的祭品:他看见他们转身消失在了阴冷的树丛里。同时人鱼们也缓慢地沉入了绿色的湖水中消失了。
哈利看着金妮、罗恩和赫敏:罗恩的脸绷得很紧,就好像是被阳光晒瞎了一样。赫敏的脸上闪着泪光,可是金妮却没有再哭了。她回应着哈利的凝视,目光坚定、炽热,就像在那场哈利缺席的魁地奇比赛之后拥抱他时一样,他知道那一刻他们的心灵是相通的,当他告诉金妮自己要做的事之后,她一定会接受他的决定,而不会去说“小心”和“别去做”,因为她不会对他有任何轻视。于是他拿定主意,准备告诉她那些在邓布利多死后他知道必须要说的话。
“金妮,听我说……”他非常平静地说,这时人们开始站起来,嗡嗡的谈话声也越来越大,“我不能再连累你了。我们得停止相互见面。我们不能在一起。”
她带着扭曲得很古怪的微笑说:“是为了某个愚蠢、高贵的理由,是吗?”
“和你在一起的最后几个星期里,就好像……好像生活在没有别人的世界里一样,”哈利说。“但是我不能……我们不能……我现在有需要单独去做的事。”
她没有哭,只是看着他。
“伏地魔会利用和他的敌人亲近的人。他曾经把你用作诱饵,仅仅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妹妹。想想看,如果我们继续下去,你会有多危险。他会知道的,他会发现的。他会试图通过你找到我的。”
“如果我不在乎呢?”金妮激烈地说。
“我在乎,”哈利说。“如果今天参加的是你的葬礼,你想我会是什么感觉……那是我的错造成的……”
她转过脸,把目光移向了湖面。
“我从来没有真正放弃过你,”她说。“没有真正放弃。我总是希望……赫敏让我好好地生活,建议我去和别人约会,在你面前放松一点,因为以前你我共处一室的时候我都说不出话,记得吗?她觉得如果我能表现出——多一点自我,也许你会对我多一点注意。”
“聪明的女孩,那个赫敏,”哈利挤出一丝笑容,“我只是希望当初能更早地向你表白。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很长的时间了……几个月……也许几年……”
“可是你一直太忙于拯救巫师世界了,”金妮勉强地笑着。“嗯……我不能说我很惊讶。我知道结局会是这样。我知道你不会觉得幸福,除非去追杀伏地魔。也许那就是我如此喜欢你的原因。”
哈利听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如果再坐在她身旁的话,决心就会动摇。他看见罗恩抱着伏在他肩头哭泣的赫敏,抚摸着她的头发,眼泪也在沿着他自己长长的鼻子滴落。哈利痛苦地站了起来,背对着金妮,背对着邓布利多的坟墓,沿着湖边走去。走动要比坐着不动更容易忍受一些:就如同尽快地出发去找寻灵魂碎片,然后杀了伏地魔要比等待着去做这些事感觉更好……
“哈利!”
他转过身。鲁弗斯·斯克林杰拄着拐杖,跛着脚快步向哈利走来。
“我希望和你谈谈……你介意我跟你一起走走吗?”
“不介意。”哈利冷漠地说,继续向前走去。
“哈利,这是个可怕的悲剧,”斯克林杰平静地说,“我无法形容听说这件事以后自己有多么震惊。邓布利多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巫师。如你所知,我们有不同的意见,但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你想要什么?”哈利直截了当地问。
斯克林杰看上去有些恼怒,但是和从前一样,又赶紧把表情调整到了悲伤的谅解。
“当然,你的打击很大,”他说。“我知道你和邓布利多非常亲近。我想你也许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你们俩之间的联系——”
“你想要什么?”哈利停下了脚步,重复了一遍。
斯克林杰也停下了,他拄着拐杖盯着哈利,表情十分精明。
“听说他死的那天晚上和你一起离开了学校。”
“谁说的?”哈利说。
“邓布利多死后有人在塔楼上对一个食死徒施了昏迷咒。那儿还有两把飞天扫帚。魔法部会做加法,哈利。”
“听到这个我很高兴,”哈利说。“好吧,我和邓布利多去了哪儿,做了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如此的忠诚当然令人钦佩,”斯克林杰似乎正在艰难地抑制自己的愤怒,“可是邓布利多已经不在了,哈利。他不在了。”
“只有到学校里不再有人忠于他时,他才会不在了,”哈利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
“我亲爱的孩子……就连邓布利多也不可能从——”
“我不是说他能回来。你不会明白的。但是我对你无可奉告。”
斯克林杰犹豫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明显很圆滑的口吻说,“魔法部可以给你提供各种保护,哈利。我愿意安排一两个我的傲罗任你差遣——”
哈利大笑了起来。
“伏地魔想要亲自杀死我,傲罗们拦不住他。所以非常感谢这个帮助,但是我不要。”
“那么,”斯克林杰的声音变冷了,“圣诞节的时候我提出的那个请求——”
“什么请求?哦,对……就是要我告诉全世界你正在做一项多么伟大的工作,以换取——”
“——每个人士气的提升!”斯克林杰猛地打断他说。
哈利仔细地看了看他。
“释放斯坦·桑帕克了吗?”
斯克林杰的脸变成了一种难看的紫色,让他立刻联想到了弗农姨父。
“我明白了,你——”
“从头到脚都是邓布利多的人,”哈利说。“没错。”
斯克林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过身跛着脚走了。哈利看到珀西和部长的代表团里剩下的人都在等他,他们紧张地瞟着还在座位上抽泣的海格和格洛普。罗恩和赫敏急匆匆地向哈利走来,途中经过了正在往反方向走的斯克林杰;哈利转过身,慢慢地接着走,等他们赶上来,最后他们坐到了一棵山毛榉的树荫下,他们曾在那棵树下度过了许多比现在更快乐的时光。
“斯克林杰想要干什么?”赫敏小声说。
“跟他圣诞节时想要的东西一样,”哈利耸了耸肩。“想要我向他透露我和邓布利多之间的事,然后做魔法部新的形象代言人。”
罗恩似乎挣扎了一会儿,然后他大声对赫敏说,“听着,我要去揍珀西!”
“不行,”她抓住他的胳膊坚定地说。
“这样会让我感觉好一点!”
哈利笑了。连赫敏微微咧嘴笑了笑,可她抬头看城堡的时候笑容就褪去了。
“我一想到我们不会再回来了,就无法忍受,”她轻柔地说,“霍格沃茨怎么能关闭呢?”
“也许它不会关,”罗恩说。“我们在这儿并不比待在家里危险,不是吗?现在每个地方都一样。我甚至觉得霍格沃茨更安全,有更多的巫师在护卫这个地方。你怎么看,哈利?”
“即使它真的不关闭,我也不会再来了。”哈利说。
罗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赫敏则伤心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但是你要去做什么呢?”
“我会再回一次德思礼家,因为邓布利多想要我这么做,”哈利说。“但那只是短期访问,然后我就永远地离开了。”
“但是如果你不回学校,你要去哪儿呢?”
“我想我会回高锥克山谷,”哈利喃喃地说。他从邓布利多死去的那个夜晚开始就有了这个想法。“对我来说,所有的事都是从那儿开始的。我只是感觉我需要去那儿。我可以去给父母扫墓,我想那样做。”
“然后呢?”罗恩说。
“然后我得去寻找剩下的灵魂碎片,是不是?”哈利说,他的眼睛盯着湖那边倒映出的邓布利多白色的墓。“那就是他希望我去做的事,那就是他告诉我这些事的原因。如果邓布利多是对的——我敢肯定他是——那么还有四个流落在外。我得去找出来并把它们毁掉,然后我就会去追寻伏地魔身体里的第七块灵魂,我是那个将会杀死他的人。而且如果我在途中遇到了西弗勒斯·斯内普,”他加了一句,“遇到他将是我的万幸,而遇到我将是他的不幸。”
然后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人群基本上已经散去了,离群的人远远地躲着格洛普巨大的身影,他正搂着海格,后者悲痛的号叫仍然回荡在水面上。
“我们会去那儿,哈利,”罗恩说。
“什么?”
“你姨妈和姨父的房子,”罗恩说。“然后我们会和你一起去,不管你去哪儿。”
“不——”哈利迅速说;他没有料到这个,他本想让他们了解到他准备独自进行的这趟极为危险的旅行。
“你以前对我们说过,”赫敏平静地说,“如果我们想的话,早就有机会退缩了。我们曾有这样的机会,是不是?”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和你在一起,”罗恩说。“但是,哥们,在做任何事之前你一定要先来我爸爸妈妈的房子,甚至是去高锥克山谷之前。”
“为什么?”
“比尔和芙蓉的婚礼啊,记得吗?”
哈利吃惊地看着他;像婚礼那样正常的事情依然可以存在,这感觉真是难以置信,但又十分美妙。
“是啊,我们不能错过它,”他最后说。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个假的灵魂碎片,但尽管发生了这一切,尽管他面前是一条黑暗而曲折的路,尽管他知道与伏地魔的最终会面一定会来临,不论是一个月后,还是一年后,或者十年之后,他一想到还有最后一天金子般的和平可以同罗恩和赫敏一起享受,就感到心里已经云开雾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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